第二十九章

赵米一个人坐在车里，看着那边灯火阑珊的小区，眼里满是悲哀，关于自己的，关于白依依的，那大概也是赵米最黑暗的一段时间，父母双双过世，她刚得知自己只是赵家的养女，当初是被久久没有怀孕的赵母抱回来的。

妹妹在和她一起去医院的时候，走丢了，她当时面临着种种责骂。

后来，她妹妹被人救了，她内心几乎是突然得到了救赎，结果却遇到了更大的难题，人贩子那边咬死了他们能拐到人是因为有一个女孩帮他们。而这个时候，旁家的人显然是一定要把她陷进去。

她面临着更大的困境。

一旦她出事了，那么她妹妹的监护权只能落在旁家手里，她妹妹从小脑袋少了一根筋，压根不是从商的料，也不是能保护自己的料！

面对巨大的压力，赵米简直疯了，那个时候的她是被赵家夫妇当做娇娇女养大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怕她长大了以后心大了，跟赵厘抢赵家，所以都没有怎么让她见过世面，哪里料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赵米差点崩溃了！结果事情发生了转机，那几个人居然把白依依认成了她。

她承认，那一刻，她坠入了地狱，只想着能把自己拉出来……

她没有站出来，任由那些人认错人，她想那个时候白依依还不到十四岁，跟她不一样……

从那天起，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天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白依依难以置信的目光。

她甚至不敢去面对白依依，她从小到大，连大声说话，红脸的时候都没有，更何况是这样的事情。

她告诉自己，等一下，等一下，她报了仇，只要她报了仇，帮白依依报了仇，帮她自己报了仇，她就去跟白依依道歉！

一向疼爱的妹妹被她送进了军队，说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只要看到她妹妹那双单纯的眼睛，她心里就慌张，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做过什么。

………………………………………………

曲烨接到赵米打来的电话的时候，正在办公室里面。

“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赵米的声音带着几分疲倦。

“……”曲烨只是听着，并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她那个时候被房东赶出去……那样的天气，她的身体本来就生过病……”赵米的声音陆陆续续地传过来。

曲烨手一点一点握紧，心一阵一阵地绞痛，却不愿意把手机放下，自虐地听那边的声音。

“我对不起她……”赵米一直都不敢面对白依依。

“赵厘的事情，我们再想想。”曲烨终于开口了。

“……嗯……”那边半天才传来一个声音，“依依可能不会愿意让赵厘呆在她身边。”赵米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了，“当初的时候，是我的错，她不愿意也是应该的，只是，那个所谓的于帆真的不能直接弄死吗？反正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目测她也不需要这个世界的人权！”

“不行。”曲烨表情严肃，“现在对于我们而言，危险的并不是她而是她后面的那个世界，能来一个于帆，就能再来一个其他人，蠢的和聪明的，你要哪一个？”

“可是，入室抢劫这样的事情，她能来一次，就能来第二次。”赵米冷笑，“她不消失，我心难安，”过了一会儿，赵米的声音变得冷静了下来，“算了，我冲动了，要不然让依依搬家。”

“搬到你家里？”曲烨抬起头看向赵米，“那件事情以后，依依几乎一个朋友都没有。一天说话的频率比以前更低了。你觉得这是谁的错？”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曲烨坐车回家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可能是因为同样的天气，曲烨突然想起了四年前，也是这样的大雨，他从赵家那边逃了出来。

那个时候的他是那么的无能，是那么的无知。居然想去找赵家理论。结果反而让自己没有在白依依最需要他的时候在她身边。

他找到白依依的时候，白依依一个人坐在小区公园的长椅上，他从来没有见过白依依那样失落可怜。仿佛整个世界都抛弃她了一样。

在曲烨心目中，白依依是强大的，她可以一个人打退班上的小霸王，甚至可以在他凶残的养父母手下救他。

可是，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地可笑，明明最脆弱，最弱小的人是白依依，可是他却一直依靠白依依的保护。

他并不是想要依靠白依依，他只是爱上了那种有人爱有人在乎的感觉。

明明他自己那个时候也能打得过小霸王，可是他就是喜欢看白依依在乎他的样子。

他的心理是如此地扭曲。

可是这一刻，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任凭世人如此地欺负他心尖上的人，从来没有那一刻那么渴望长大，渴望站在最高处。

曲烨就站在白依依的身后，可是他却没有勇气上前抱住她，告诉她，不要怕，还有他。因为他是如此地弱小，一个十四岁的男生，弱得敌人只需要伸出一根手指就能让他毫无反抗之力。

因为这个原因，他当初是不想再找赵家的。

甚至可以说，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见到赵家的人，如果说，不是因为他无意中得知了于帆的一些事情。

在系统和于帆的对话里面，他知道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

似乎在于帆的认知里面，赵米的妹妹也就是赵厘从小被拐卖了，并没有白依依的出手相助，也就是说赵厘一直没有找回来。

而白依依跟赵米也是不认识的。

于帆的计划是借助系统冒充赵米的妹妹，而不是当现在这个于帆。

于帆的原话是“因为赵米以后会变成了能跟男主一争高下的存在，而且她妹妹一直到剧情结束都没有出现，说明也没有什么不可控制的因素，以赵米的妹控程度，到时候，攻略男主不是更加简单吗？”

曲烨并不明白为什么于帆会有这样的认知，明明赵厘被白依依救回来了，并没有被拐卖。

这并不足以让曲烨跟赵米合作，直到，曲烨有一天发现于帆和那个所谓的系统出品的东西对有着足够的相关度的赵米完全不起作用的时候，曲烨心里有个算计。

如果有一天他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他需要一个足够强大，而且不会被系统迷惑的人保护他爱的人。

而且，赵米绝对不会再伤害白依依，曲烨自己也知道。

两个人的合作来得很快。

尤其是赵米知道了所谓的于帆的计划和于帆想要对白依依取而代之的事情以后。

曲烨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赵米，只是说了于帆想要取代白依依在这个世界的身份。

然后带赵米看了一次于帆如何直接从一个长得跟赵米有五分相似的女孩（当时想用那张脸去冒充赵米的妹妹）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赵米也就没有什么不相信的了，尤其是在发现于帆刻意接近白依依以后！

两个人虽然两看两相厌，但是合作关系却定了下来。

曲烨不知道白依依对赵家的态度，在曲烨看来，白依依特别容易心软，耳根子也软，事情又已经过去了四年，曲烨以为白依依会原谅赵米。

最后是这个结果，曲烨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

曲烨回到小区的时候，司机把伞递给了曲烨，曲烨却没有撑开。

他需要好好冷静冷静。

刚好看到去超市回来的白依依。

走在大雨中，也没有撑伞。

曲烨心一疼，白依依非常非常在乎她的身体，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很少看到她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健康。

曲烨赶紧过去。

白依依抬头的时候，脸上都是水，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雨水。

“是你呀。”白依依移开视线，声音轻快地一点都不像正在哭的人。

“四年了，赵厘都长这么大了。”白依依一个人自言自语道，“好像就我一个人没有长大。”

白依依心里是恨的，怎么能不恨，她那么辛苦地救人，最后变成了她拐卖人口了？谁能理解她那个时候的绝望？

她当时面对巨大的舆论，虽然把她的照片打了马赛克，可是她知道，那些人骂的就是她。

她那个时候还不满十四岁，不对，应该感谢那个时候她不满十四岁。

“你从来都没有错过，错的是这个世界。”曲烨缓缓地说道。

曲烨心里是恨自己的，那个时候的自己弱小，冲动，自以为是却一无所知，鲁莽地去找罪魁祸首，结果却被关了起来。

在白依依最需要他的时候，并不在白依依身边。

白依依突然笑了，“算了，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曲烨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自己胸口位置破了一个大洞，冷风一个劲地往里灌，那种直接尖锐的疼痛让他恨不得把心脏掏出来……

他多想说，是他不够强大，是他不够成熟，让她孤单地面对了那些肮脏和龌龊！

可是他不能，他有什么资格说这些，他什么都不是……

这个时候，白依依抬起头，看向曲烨，看到曲烨满脸的悲伤，忍不住笑出声来，明明是笑着的，但是看上去却特别心酸，声音带着嘲讽，“曲烨，听我这么说，你是不是觉得难受？……”白依依看到曲烨的悲伤，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那我呢？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算是没有多深多深的感情，但是也绝对不能算成路人吧，你看，你就只是听我这样说了一句，你也觉得难受，那我呢？”

白依依看着曲烨，一字一句地问道，“一次又一次地抛弃我们的友谊，然后又一次又一次给我一种你舍不得我们之间那么多年的友情的感觉，曲烨，在你心目中，我是就是一个感知不到疼痛的机器人？你想起了逗弄两下？”

白依依抹了抹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其他的的水，然后接着说道，“以后，我无论是淋雨也好，感冒也好，或者是说被所有人抛弃也好，曲烨，别上前，其实我也没有觉得有多难过，毕竟我已经快要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了。”说完白依依从曲烨的伞下离开，不给曲烨一个解释的机会，奔跑在大雨中。

曲烨看着白依依离开的身影，伞一下子掉在地上。

他从来没有以白依依的角度来看待两个人的关系。

他总是一个人把白依依的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不是因为占有欲，而是因为没有安全感……

他怕，怕白依依在他一个不注意中就没了……

可是……

在白依依的角度看呢？

在她被所有人责骂的时候，找不到他，在她好不容易放开过去的时候，无缘无故地跟她争吵，在她习惯这样的生活的时候，没有问她的感受，把以前的那些伤疤生生揭开。

可是，他只是想要保护她而已……

他只是……爱她啊！

因为爱她，所以不想告诉她，他面临的是什么情况。怕她担心受怕，怕她冲动受伤，更加怕她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

因为爱她，所以他说不出口，他要怎么告诉她，他当年是那么的渺小，毫无反抗之力。

原本沉着冷静的黑眸，此刻烦躁汹涌翻腾，曲烨这一刻，突然感到一阵悲哀，他小心翼翼地守着自己的爱人，从来没有问过他爱的人需要什么？

他给不了陪伴，给不了安全感，反复无常……

或许，她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突然认识到这一点，曲烨只觉得自己的心慢慢裂开，一股令人窒息的疼痛，一点一点地透过血管输送到全身。

“嗡嗡嗡……”

曲烨走到楼道的时候，电话正好响了。

“老板，你让我找人观察于帆的，已经有了结果，我发现她有一个很奇怪的事情。”那边，一个中年男人说道。

“找个人杀了她。”曲烨的声音冷冽，然后接着说道，“把她位置发给我，我去杀了她！”

那头的人愣了一下，声音没错啊！是老板啊！那是刚才自己听错了？老板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太玄幻了，像老板那样的人，真要弄死一个人应该也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吧？

“她做了什么？”曲烨闭上眼睛，盖住了那已经快要弥漫出来的绝望。

怎么能不绝望？

严小小觉得他是个控制狂，觉得他对于白依依的爱情是占有欲作祟，压根不是纯洁的爱情，他是知道的，其实严小小并不知道，他从来没有真的干涉过白依依的活动，也没有监督过白依依的事情，他只是在保护白依依而已。

至于有些布置好了的东西，他想给自己爱的人最好的条件有什么问题吗？他想要自己爱的人穿自己公司生产的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而赵米开始觉得他心智不成熟，后来两个人合作了以后，改变了这个看法，却又开始觉得他心狠手辣。

其实，其他的人的看法，他都不在意的，变态也好，控制狂也好，他只是怕白依依会被伤害，他只是想要保护白依依。

而心狠手辣，如果不这样，如果他还只是四年前那年轻气盛一无所知的少年模样，他的爱人，是不是又该被光明抛弃一次？那样的痛苦，经历一次就够了！

以前他以为只要白依依一切都好，那么他什么都不在乎，现在才发现他是在乎的，他是如此地在乎白依依对他的看法。

他能容忍所有的人对他刀剑相加，但是唯独不能承受白依依这样对他。

其他的人都在心外面，怎么刀剑相加都伤不了他一分一毫，可是，白依依就住在他心里最深处，只要轻轻一捅，便是鲜血淋漓。

他也知道自己这是疯魔了，最重要的是白依依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他，无论是四年前，还是后来因为于帆的事情，两个人激烈的争吵。

白依依大多数时候都是用那种宽容的目光看着他。

“老板，你有在听我说话吗？”那边的中年男人在重复第三遍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怎么老板压根不理会他！

“嗯？你说。”曲烨回过神来，开口道。

“她最近一直在联系y市那边，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联系方式，似乎是在购买玉石。”

“我知道了。”曲烨皱了皱眉，这几天于帆都没有跟系统沟通，他也就无法知道于帆的这段时间的情况，所以他才会找人盯着于帆。

这人虽然蠢，但是就是因为蠢，所以更加需要防备。人蠢做出来的事情往往更加简单粗暴可怕。

“让她一块都拿不到。”不管于帆拿玉石做什么，曲烨只有一个想法，让她一块都拿不到就好了。

“明白了。”

曲烨挂了电话，就看到刚好开门出来的白依依。

眼圈依旧是红红的，还有点肿，很奇怪，白依依明明是双眼皮，但是每次只要一哭就会跟单眼皮一样肿得很厉害。

白依依心里叹了一口气，她也知道自己迁怒了。

因为赵厘赵米的事情，让她想起了很多不好的记忆，那种被所有的人辱骂甚至还有人恨不得杀了她的感觉实在是太清晰了。

再加上这个中二少年这几年的行为让她也是伤透了脑筋，所以那个时候火气上来了，才会那么口不择言。

不要在情绪失控的时候开口说话，古人诚不欺我！！

白依依看着曲烨也是一身湿透了，整个人狼狈极了，至少白依依很久没有看到曲烨这么狼狈了。

“那个，我刚才说话语气有点冲，很抱歉。”白依依想了想，还是先开口了。

如果说每次都跟曲烨这个中二少年计较，那么她们怎么可能维持这么多年的友谊！

她们两个友谊完全就是一句话能形容的，“你中二多年，我仍不离不弃！”

“没……没事……”曲烨现在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点沙哑，大概是因为情绪大起伏了好几次了。

“你快进去洗一个热水澡吧。”初秋淋雨还是很冷的。

依旧听不到系统的声音，曲烨知道这个时候系统应该真的是出了什么状况。

“你注意保暖，床头柜里面有各种药，也有说明，别感冒了。”曲烨说道。

白依依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上一次自己感冒的时候，曲烨来照顾自己，给自己买了很多的药。

白依依回到家的时候，果然看到自己没有怎么注意的床头柜里面的各种西药。

白依依以为曲烨说的说明书是指西药里面本身的说明书，结果发现不是的，是指每个西药盒子说明贴着的标签。

白依依看着写明了什么时候吃，有什么用，吃多少，还有禁忌的标签，总觉得这个字迹很熟悉……很熟悉……

是在哪儿见过呢？！

白依依突然灵光一闪！！然后就出了卧室，在书桌上找到了一个笔记本。

是以前班主任给她的化学笔记。

翻开一看，果不其然，这个字迹……

白依依皱起了眉头，这个西药的说明应该是曲烨写的吧？

那么……

白依依摇了摇头，不可能吧？先不说曲烨的化学成绩有多烂，班主任总不可能给她一本曲烨写的笔记本吧？

太诡异了。

白依依一边翻看笔记本，一边看西药的说明书。

可是，如果说这两个字迹不是一个人的，好像连自己的眼睛都骗不了啊！

白依依心里想到。

“阿嚏！”白依依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作大死啊！

赶紧把姜汤喝了，头发吹干。

然后爬上床，把电热毯开上，盖上厚厚的被子，天保佑，千万不要感冒！千万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