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破晓的晨光从地平线升起,一缕缕微白的光线透过纱窗,柔和地洒在隔间的大床上。

再过一会儿,就到姬十三日常的起床时间了,但是床上的两人都没有动静,呼吸平稳,沉湎依旧。

不久,四个贴身侍女端着洗漱用具在姬十三的卧室一字排开,静静等待。

随着时间的流逝,门里的人仍没有喊她们进来,几个侍女对视一眼,有些纳闷。

终于,等级最高的冬梅放下手里的水盆,谨慎地敲门:“主公?”

没有人回应。

“主公,可曾起身?”她又问了一遍。

还是没有人回应。

冬梅神色凝重,想了想,她轻声推门,从缝隙里朝里看去,不知看到什么,她惊讶地挑眉:“咦?”

“冬梅姐,主公怎么了?”

“主公该不会起迟了吧?”

其他三位侍女见冬梅的异样,凑近了小声问道,脸上是掩不住的好奇。

“主公不在。”冬梅重新把门带好,眉头拧得死紧。

“啊?”一个小侍女惊呼:“该不会是和那个女郎睡了吧?”

“住口!主公之事不可妄议!”冬梅盯着说话的侍女,狠狠训斥道。

“是!”侍女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应是。

“不可再有下一次,否则就把你调到浣衣坊。”冬梅却还没有满意,她嘴里威胁着那个多嘴的侍女,眼睛却在面前三人脸上挨个扫过去。

直看得三人噤若寒蝉,呐呐不敢言。

“我们在这里等一个时辰,若主公还不回来,就先行回去。”冬梅看着卧室的门,沉稳地说。

“是。”

“是。”

隔间里,冬梅和侍女的动静虽然不大,但是隔间就在卧室的隔壁,所以说话的声音多多少少还是传到睡觉的两人耳边。

姬十三在冬梅喊话的时候就有一丝意识,等到她训斥小侍女的时候,他彻底醒了。

但是醒归醒,他不敢动。

胸前两个软软的包子压着他的胸膛,对方双手环着自己的脖颈,而且,姬十三默默感受自己的腿……一双腿紧紧地缠在上面。

似是被冬梅的声音吵到,桃夭儿蹭了蹭,从他的胸口挪到颈窝,温热的呼吸有规律地喷洒在耳后,姬十三本就僵硬的身体更紧绷了。

他和她贴得那样近,以至于他能听到她的心跳,能感受到皮肤被气息吹拂的痒意……她的发丝,她的胸,她的腿,她的曲线,交织成一个细密又绵柔的网,牢牢地将他裹住。

她趴在他身上平缓的呼吸,一起一伏,姬十三定定地看着房梁,在这有节奏的起伏中,额头的细汗慢慢渗出。

硬了。

不知过了多久,桃夭儿咂咂嘴,终于睡够。

“哈……”她打着哈欠,下意识地又扭动几下,随后才慢悠悠地睁眼。

姬十三没有任何表情,他依旧看着房梁,面上是不动如山的镇定,但是只有他知道,不仅是额头,他浑身都很热。

“醒了?”喉结滚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问。

“唔?嗯。”桃夭儿又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点头。

“那就起来。”

“等等吧,再睡会。”桃夭儿昨晚为了夜袭,睡得也不早。

“起来吧。”

“不。”

“快起。”

“哎呀你好烦,我要再睡会,要起你自己起!”桃夭儿捞被子蒙头,恶声恶气。

姬十三目光深沉地盯着怀里的脑袋,缓缓推开她,翻身下床。

桃夭儿闭着眼睛,完全无视了姬十三的离去,安心睡她的大觉。

姬十三站在床头,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昨晚为什么没有把她轰出去,这个陶然,竟敢把他当做人皮垫子,还用完就扔!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血气翻滚,许久才缓缓平息。

桃夭儿缩在被子里,对一被之隔的目光浑然不觉,等她睡得舒坦了,屋里早就空无一人。

冬梅四人一直等在卧室门口,端着水盆的手都酸了,也没见姬十三回来。

“冬梅姐,要不我们先回去?”

“主公,应该不会来了吧?”

冬梅眉头一直皱着,她看看天色,心想主公或许真的不回来了,她正要点头,卧室旁边的门就开了。

姬十三已经穿好衣袍,冷淡地看着她们。

“主,主公?”小侍女失声问道,她不可思议地看了眼姬十三,又看看他出来的地方,一时间觉得自己在做梦。

失态的不仅是小侍女,冬梅这个见惯了大场面的一等侍女也是错愕,她怎么也没想到,姬十三竟敢会睡在隔间里。

那是给过夜的侍妾睡的地方啊!

在姬十三冷冷的目光中,冬梅只失态一瞬,随即低下头,徐徐问道:“主公是否要洗漱?”

“嗯。”头顶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冬梅不敢托大,小心地跟着姬十三到卧室里,其他侍女随后跟上。

洗漱过后,姬十三放下布巾,对冬梅吩咐道:“隔间里睡的是陶冉,你以后跟着她吧。”

冬梅的眼睛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姬十三,可是姬十三已经走出房门,他压根就没给冬梅缓和的余地。

“冬梅姐?”

“你还好吗?”

“没事吧?”

姬十三刚出门,三个侍女就围着冬梅,担忧地看着她怔怔的表情。

“桃夫人死后,主公就不让我们擦身,洗脸,换衣……现在,又来了一个陶冉。”冬梅没有理会侍女们,她喃喃自语着,突然将手里端着的盆重重地搁在桌上,发出“咣”的一声响,水从盆里溢出来,溅到桌子上。

侍女们被摔盆声吓了一跳,在惊吓之后,面面相觑。她们去年才升为姬十三的贴身侍女,资历没有冬梅深,对人人谈之色变的“桃夫人”,没有丝毫概念。

“冬梅姐,你是说,主公以前是任由我们贴身服侍的?”一个机灵点的侍女脑筋一转,关心的是这点。

“呵,你要是想勾引主公,就先收拾好铺盖!”冬梅已经回神,她眯起眼,擦拭被水溅湿的桌子。

“啊?为,为什么?”另一个侍女迫不及待地问,显然和机灵的侍女想到一块去了。

“因为啊,你们被扫地出门的时候,肯定来不及收拾行李啊!”冬梅心情不好,她辛辣地呛声道。

“这么严重啊?”最后一个侍女吞了口唾沫,姬府的下人拿的月钱,算是世家里最高的了,他们一大家子靠着她的月钱就能饿不死,她一定不会做出格的事!

冬梅收拾好狼藉的桌面,端着水盆走出房门,侍女们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有一人突然道:“冬梅姐好像不开心。”说完,她猛地住口,不知道为什么说不下去了。

许久,一个声音弱弱道:“也许,是因为被贬了?”

其余两人沉默,没有人接话。

桃夭儿睡到日上三竿才“正式”醒来。

她满足地趴在床上,四肢摊开,一人就占据了整张大床。揉揉眼,她侧头,想看看窗外的天色怎样。

“啊!”

刺目的阳光下,一个人影静静地站在床边三丈远,不知在那里多久了。桃夭儿一个激灵,吓得直往床内侧躲。来人的身影在背阳处一动不动,只看得清大概的轮廓,等桃夭儿稍微镇定下来之后,她开口了:“陶女郎,我是主公派来伺候你的侍女,名叫冬梅。”

桃夭儿听到人影说话了,心下安稳了些:“是这样啊!”

愣了一拍,她又冒出一句:“冬梅?昨天替我擦身的侍女?”

冬梅握着水盆的手紧了紧,不知为何有些气闷,她昨天才服侍过她,今天就给忘了?

心下虽然不满,但是冬梅仍沉稳地应声:“是。”

桃夭儿松口气,随意道:“那你来吧,先扶我起来再洗漱。”

冬梅依言而行。

在下床的时候,冬梅不经意地问:“陶女郎,昨晚主公是在此留宿的吗?”

桃夭儿被冬梅搀着从床上爬起,闻言点点头:“他非要睡这里,我就和他一起了!”

冬梅抿唇,心头浮上阴霾。主公,竟然屈尊睡到侍妾的床?

“哎哎哎,慢点!”不知扯到哪根神经,桃夭儿突然痛呼,冬梅的动作更加小心了。

“真是的,幸亏下面垫着人,否则晚上要被硌死了……”桃夭儿撑着床板,对手掌下的硬度很不满意。

冬梅眼里暗了暗,但她没说什么。

待桃夭儿洗漱完毕,冬梅开始收拾东西,在临走的时候,她似是想起什么,担忧地说:“陶女郎,昨天你问我桃夫人的住所……”

桃夭儿手里拿着一身白色襦裙,她正愁要不要换身男袍,就听到冬梅的话。

“什么?”她僵着脸问,裙摆被她扯出褶皱。

“桃夫人的住所是府里的禁地,那是万万不能去的地方,如果擅闯,主公会很生气。陶女郎你是新人,若非昨日你向我打听,我也不会特意提起。”冬梅看似随意提起,语调很是诚恳。

言罢,她捧着东西,就要出门——

“等等!”桃夭儿见她要走,下意识喊住。

冬梅背对着桃夭儿,闻言嘴角悄悄勾起,下一秒那抹笑又消失无踪,她转身:“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