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很快,二人就从老吴那里取了东西回来。

君笑跟老吴也没什么过多交流,只是在付钱的时候,老吴见了那多出来的钱数,眼圈有些泛红。然然最终他也还是收下了那多余的钱,只是脸上的感动变得愈发的让人见了心里发酸。

齐越腾没闹明白。结果回头君笑给他解释了这老吴为什么会这么感动——老吴现如今是单身,但之前是有老婆的,老婆尿毒症治不起,家里得瑟得一贫如洗不说还欠了不少外债,这日子过得已经是过不下去了。

一名嘴知道了这事儿也不含糊,一甩手给了老吴三十万,告诉他这个钱就给他老婆治病给他还钱,不够再跟他说。

老吴千恩万谢,名嘴一摆手,“治不起病是我的工作没做好,我没法宣传好正能量,我不能每个人都管到,但总归我见了就要管。”

那名嘴这么一说,这三十万也就到了帐。老吴先拿了钱又把媳妇儿送进了医院,治了没几个月,媳妇儿也去了,他手头上还剩下十万,而之前欠了二十几万他也还指望着这剩下的钱的时候,忽然之间,他们家就被一群人闯了进来。

这带头的,正是他们居委会的主任。

主任先给介绍了一圈人——市里领导,区里领导,红十字领导……各种各样的领导绕了一圈,再回来,跟老吴开起了座谈会,旁边还有记者采访录像的。

起先,老吴还以为这些人来,怕不是给他宣传宣传,就算不捐款,也要给他找份可以糊口的工作让他能还上欠下的那些钱的——毕竟他妻子卧病多年,他这些积蓄花光了不说,房子卖了不说,就说他自己,连工作也为了看护妻子而弄丢了。

可谁知道,这些人坐在一起,打的是官腔,说的是鬼话,字字句句是要老吴把名嘴给他的钱拿出来——“这个钱是给你老婆治病用的嘛,现在她人已经死了,病自然不用治的了,这样,这个钱留给你在这里就太不合适了,你说呢,老吴?”

“是的是的,我们市嘛,有很多你这样的贫困户,我们把钱给红十字嘛,他们会转交给那些穷苦人的,这不是更加造福大众了嘛!”

“就是就是,我们红十字啊,虽然不能把钱笔笔公开,但是我保证都是用在刀刃上的。”

这些人七嘴八舌,用道德跟善意,将老吴彻底绑在了耻辱柱上,如果他不给,那他就是自私自利,没有道德没有同情心的典范——可是,老吴自己家里呢?

妻子久病缠身,老吴的工资肯定不够治病的,更何况他的工作也早就丢了,家里其实原本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可因为给老婆治病,孩子也只能寄养在亲戚家里……现在,孩子根本就不认得他……

就这样,欠了外债还有那么多,可人刚死,这各位领导就生怕他把余下的十万都花了,那头七都没过完就冲进来跟他做“思想工作”的工作劲头也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这件事,老吴也按照名嘴给他的电话,战战兢兢打了过去。

在电话里,名嘴也说,我这钱就是给吴启明的,你们谁也拿不去!

可是,这钱虽然在老吴手上,但是架不住人多,再加上那记者在旁边的煽风点火、加油添醋,不明真相的街坊邻居也真的以为老吴是贪了那“社会捐款30万”,只老吴在街上走一圈,回来脊梁骨都让人戳碎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终于,老吴遇到了刚从山里跑出来的君笑,也从君笑那里拿了一千块钱应急,而这一千块,君笑却是用来买了老吴家里的两只大公鸡——那些原本是用来下蛋的母鸡他倒是没要,那公鸡却能用来辟邪——打哪儿之后,老吴跟君笑做了一番详谈,最终,老吴也算是舍弃了那边的一切,把十万块也给了那些个领导,而他,则挨家挨户的上门去要了各家各户的地址跟联系方式,承诺这借的钱一定还之后,便随着君笑上了京。

只是老吴没有去帝都那繁华的地方住下。

君笑也说过,帝都是天子脚下,人再怎么贪,也不敢在天子脚下造次的。老吴想了想,也是那么回事儿,毕竟如君笑所说,再高端的,他这普普通通一老百姓,见也见不到,摸也摸不到的,何必自寻烦恼呢?

原本他倒是打算上访,可是上访路上被截了几次之后,便断了上访的心思,只说是去帝都做生意,也顺顺利利地出了那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到了帝都,在郊区安了身。

他那儿子,现如今在亲戚家里住得好,管亲戚叫爸叫妈,人养了三四年了,孩子不缺胳膊不少腿,还上好幼儿园……老吴也就断了把孩子接回来的心思,更断了再娶老婆生孩子的念头。

君笑把老吴的故事讲给齐越腾听。

齐越腾一拳头拍在方向盘上。他是个不那么官方的人,想法自然也是不那么官方,做生意的人,大都是知道有你来我往的,而现在,老吴跟他们原来地方的那些人之间,根本就是有去无回。

而且那钱是名嘴给的,名嘴要给谁那就是给谁,何来强迫退捐一说?

然而,事情就是这样难以解释,毕竟人要生活,生活就要接触人,人家先礼后兵,这事儿也办得底够体面了。

君笑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齐越腾,在他的手心里写:“事情要是有那么简单,那早就没什么受苦人了,天下早就大同了,对吧?”

君笑这么写着,齐越腾也就这么看着,慢慢的,他闭上眼睛,在手心上感受君笑之间带来的触感。

也许他们两个现如今还不知道将来他们会不会走到一起去,但是现在这个时刻,齐越腾直想要跟君笑好好呆在一起……他们可以回忆起过去,也可以就看着现在,至于未来,那太过虚无缥缈,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都是没法预测的,只有这样等着,等着时间流逝,等着天荒地老,等着一切尘埃落定……他伸出手去抓住了君笑的手,声音嘶哑地说:“这件事,我来办吧。”

君笑看着他,似乎是不懂他说的东西。

他说:“齐跃进的事情,我来办吧……你下不了手的。”

君笑摇了摇头。

“我是说真的,你下不了手的。”

君笑继续摇头。

终于,齐越腾叹了一口气:“好,那你要是下不了手的话,就别拦着我。”

这时,君笑方才点了点头。

于是二人又回到了北六环那属于齐跃进的房子。出了电梯,果然那母子二人已经走了,只是房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大门也没关,就那么大敞实开着,闹得屋子里外真的是翻天覆地的——东西被撇了满地都是不说,墙上还有血红血红的字。

齐越腾吓得一哆嗦。

君笑忙拉住他,在他手上写:“不用怕,他们不害你。”

这话说得保障力度虽然没那么大,但是看了也让人心里舒坦一些,至少能稍稍放下一点心来,而墙上的血字也在动,慢慢变化成了几个字——“不害你。”

得了鬼魂们的保证,齐越腾也才放心走进了房子——君笑告诉过他,这鬼跟人不同,人会说鬼话,鬼却不会说人话,人说的鬼话是没有一句真的,鬼说的鬼话却是没有一句是假的,这就是人与鬼的不同。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鬼都不错,有那坏人做了鬼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好鬼,说白了,不是鬼

变坏了,而是坏人变成了鬼。只是那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事情却是人间比阴间更为突兀罢了。

进了房子,君笑把这屋子一顿淋血浆,也在其中的一些地方沾上了黑狗血,只是又混了女人的阴血进去,这黑狗血就失去了效力。

过去也有这么一说,当年太平天国的法术被破,就是因为混了女人的血进去,这边破了那刀枪不入的法术,而现在,君笑也在做这个事儿。

黑狗血还是黑狗血,但已经失去了效力。

这血淋了一屋子又一屋子,再弄个斧头放到这房子的正中央,回头又画了一堆的五行八卦阵,再在墙上描了几个符咒,把这一个屋子弄得跟凶案现场似的。

“我勒个去!”齐越腾惊叹了一声,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笑的。

君笑翻了个白眼给他,也不跟他说话,转头继续工作——把这屋子弄得乱七八糟的并非他的目的,他的目的是弄成这样只会,让那齐跃进母子彻底放心,安安心心地住进来,然后……这些属于是阴间的小伙伴们才能帮他的忙,对吧?

于是,他在这屋子里作得更带劲儿了。

当然在屋子里作不算得上是本事,君笑又拿了木头匣子,找了几个最能作妖的鬼魂弄了进去。

“这是要干嘛?”齐越腾没弄明白他的意图,君笑也不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在门口直接撒了一地的炉灰,又在炉灰上面扑了一层小粘贴纸。

“这……到底做什么的?”

君笑指了指粘贴纸,转头再给他写字道:“别踩上,这是让他们母子踩的,你可千万别踩上,踩上就算是把这两个好兄弟带去你家了,懂了?”

齐越腾一愣,转而明白了君笑的意思。

果然,君笑要报仇,怕是真的用不上他了……但是,齐越腾哪里真的能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