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乍一扫过那份文件的时候,张声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不会看错的,因为文件上面除了张唯的名字以外,还有一张打印出来的证件照。

虽然照片是黑白的,但上面的影像却是清清楚楚。虽然已经不是深藏在他记忆深处的那个花容月貌的模样,照片上的人看起来憔悴而沧桑,但那是张唯,是他曾经对天发誓要一辈子都保护她、对她好的张唯啊!他又怎么会认错呢?

之前那些荡漾和激动的心情全部都在那一刹那消失殆尽,张声狠狠地抹了把脸,才重新将目光投注到那份文件上面。

再一看那份文件的内容,原本被勾起回忆而涌现出来的复杂情绪瞬间变成了滔天业火,他看着看着,连举着那两页纸的手臂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楚天的身影猛然出现在门口处,他手里还举着个手机,声音布满惊诧地说:“……阿声?”

张声扭过头去看他,忽略了楚总难得一见的震惊表情,将手中薄薄的两页纸举了起来,问:“这是什么?”

其实不用楚天说,张声也看明白了,那是一份从g市调过来的出生证明以及一份最近才出的亲子报告单。

很明显,有人调查了张艾琳的身世。

然而可笑的是,报告单上指出张唯是琳琳的母亲,而自己却成了琳琳的父亲,这简直是……可笑至极。

这份报告单很明显就是假的。别说张艾琳跟以前的自己都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现在的这个身体才不过二十出头,又怎么会成为琳琳的父亲呢?

可那份出生证明却不会有错。因为张艾琳出生后的不久,张声在一家肮脏闭塞的小医院里,就亲眼见过这样的一张纸。

往事骤然浮出水面,就好像是猛地推开了一间满是灰尘的木屋木门一样,呛得人眼角发红、无法畅通无阻的呼吸和喘气。张声无意识地又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楚天已经大跨步的走了进来,抬手就将他手里的文件夹拿了过去甩在一边。大概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楚天心疼地抱住了他:“这种东西,你不要看。”

张声任由他抱着也没挣脱,声音却变得凉丝丝的:“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桌上。”

他平常笑嘻嘻不正经的时候居多,忽然间严肃起来不笑了,整个人都变得清冷而遥不可及……

楚天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昨儿晚上才开始的单方面冷战,今天老流氓竟然就直接过来找他了……如果早知道张声会来找他,他是万万不会这样粗心大意,将这份文件就这么直愣愣的放在桌上。

事到如今,楚天也只有实话实说道:“有人把它们寄过来给我……是谁干的我现在还在查。”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所以你昨天就看到了这种东西,但是没告诉我?”张声的声音又凉了一度。

楚天张了张嘴,并没有说话。

不是不知道张声忌讳什么,这种事情他又怎么会让他知道?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他给自己辩解的时候,因为真正影响张声心情的并不是这些,他只想让张声好过,并不想为自己解释什么。

张声果然也没有再追究这个。

他从楚天的怀中挣脱开来,脸色并不明媚地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静默一刻才问他道:“有烟吗?”

楚天从抽屉里给他拿了盒烟出来,张声抽出了一支,也没管这间办公室是不是禁烟的地方,抬手就将烟点上了。

袅袅的烟雾带着丝丝扣扣的烟草香味充斥在齿颊和鼻息之间,张声的思绪仍然很乱,但又觉得心中安定了一些。也幸亏这会儿四周万籁寂静,又有足够多的时间供他来平复心情。

一支烟抽完接着又点上了一根儿,他首先想到的还是琳琳的事情。

透过落地窗反射出来的影像,他知道楚天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事实上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脑袋里面都空空如也,只是在看着那个模糊的身影发呆。

张声回过身来直勾勾地看着楚天,问:“你老实跟我说,这东西是你找人在查,还是真的有人把它寄给你的?”

楚天抬起头去看张声,他虽然沉默着,但表情已经证明他之前的话没有说谎。

张声有点儿搞不明白了:“如果是想搞我的人,这种明星私生活乱的证据直接向媒体公开就可以了,寄给你是要干嘛呢?”

楚天说:“一开始我也没弄明白,不过刚才家里面来电话……我爷爷似乎也收到了一份这样的东西。”

“……所以这是有人在挑拨你和我之间的关系?”张声无语起来:“这么脑残的证据,像你这样的人想查的话就绝对不会被蒙蔽,所以是谁这么幼稚?”

他瞬间就想到了因为楚天一直跟自己不对付的温一哥,但也不能排除一些个自己不知道的小楚总以前的情人。除此之外还可能是嫉妒自己因为楚天这层关系才在娱乐圈混得风声水的人,这些也都是有可能的……

但无论是谁在这方面搞事情,这事儿都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他这回是绝对不会姑息的了。

楚天说:“那份文件我看了,因为琳琳在法律上跟你以前是父女关系,刚好同名同姓,资料又远在g市并且已经被人动过手脚,所以就算是我要查可能一开始也不会有什么眉目,更何况……”

“更何况他们还把事情捅到了你爷爷那里。”张声说。

楚天说:“嗯。”

一旦确定了对方的意图是要在小楚总跟前刷低自己的好感度,张声心中反而有底儿了,不会再慌乱了。

因为楚天是这世上少有的,恰巧知道自己是重生回来的人之一。

这样的证据摆在小楚总面前,除了大概会让他觉得好笑以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实质的作用。

对方忙活了一场还以为能在楚天面前陷害自己一把,结果也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这件事他甚至都不用怎么操心,也相信小楚总能把它处理好。

他现在比较关心的问题是,从始至终楚天对张唯这个人都只字不提。他不信楚天对他的过去就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但也相信对方不会因为好奇就将自己的过往都调查了一遍。张声问楚天道:“你知道张唯吧?张唯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楚天也是有苦说不出。

好不容易老流氓来主动找自己了,没有特意提前通知就一定是想给自己个惊喜,这就足以说明对方的态度已经软化,也许他们两个还能甜甜蜜蜜的过上一天也说不定。

可偏偏自己只是出去接个电话喝杯水的功夫,美好的一天就被这份子虚乌有的证明给毁了。

但既然张声问了,楚天也只好如实回答说:“知道一些。”

“都知道些什么?”重新走回到办公桌前,张声一抬腿儿就坐在了楚天的桌子上,他似乎放松下来了一些,模样既无赖又流氓。

楚天面无表情地说:“你小时候被人贩子从北方带到南方,后来被一户人家收养,张唯就是那户人家的女儿。”

把一截烟灰掸落在烟灰缸里,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白的就把话说出来了,张声有些失神地问着:“还有呢?你还知道什么?”

楚天说:“我还知道……张唯已经死了。”

夹着烟头的手狠狠一颤,他猛地抬头望向楚天,目光刺眼而尖锐,却暗含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逃避和躲闪。

但楚天显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五年前,开煤气自杀的。”

“……”

张声怔怔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肩膀不经意间塌陷下去,他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活力一般。虽然还是二十岁的娇嫩面庞,给人的感觉却已经到了知命之年,老态尽显。

自从那件事情以后他虽然每天都头脑清醒地做很多事情,却又好像是一直活在一个只不过是稍微有点儿真实的的梦里。

他不乐意回想过去的事情,但有时候又会出现某种错觉,仿佛后来纸醉金迷的生活才是他本来就拥有的,过去一路走来满是困苦和荆棘的日子才是一场梦。

那场梦里有义愤难平有郁郁不得志,有心酸有委屈,有血有泪……也有张唯。

记忆里破旧的矮屋之中,他跟眨着一双大眼睛,鲜活灵动的小女孩分吃一只烤鸡腿。张声记得分明,那是他这一生当中吃到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那时候也就十来岁的张唯跟他说:“你要多吃一点呀,奶奶说晚上还有呢。”

也是在那个时候张声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带着他奶奶,他爸和张唯一起过好日子去。

再然后一晃儿很多年,他真的出人头地了,可老人早已经不在了,而张唯也没跟在他身边儿,更是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着……

他不是个喜欢留恋过去的人,对于没法弥补的悔恨,虽然做不到不耿耿于怀,但好歹还可以尽量尝试着不去回想。

对于张声来说这不叫回避问题,只是如何想方设法地让自己活得更好更快活而已。

可既然那层在他心底隔绝着现实和回忆的窗户纸既然已经被楚天给捅破,那他也就没有必要再逃脱躲避了。

到底是自己已经认可的人,有些事在他面前本就不该瞒着掖着。

张声抬起手来,默默的回抱住不知什么时候又走上前来环抱住自己的人,轻轻开口说道:“你说的对,张唯她确实是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