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过头的,他那曾经在无数最危险的境况下都能飞速运转,带领他逃出生天的精密头脑竟然一片空白。

他甚至生出一丝恐惧,不敢回头。

原来人不是不会害怕,只是没碰到自己害怕的那个点。

站在走廊的任常新脸苍白得厉害,连唇都在微微哆嗦,他的身体摇晃着,似乎随时都会摔下。

他原本以为最让他信赖的人,最可以肆无忌惮的人,最能够包容他的人,竟然是背叛他最深的人。

任常新这个人看似玩世不恭游戏花丛风流倜傥,其实他是个自我保护意识特别强的人。除了他的父母,他放出去的感情很少,男性特有的理性思维让他玩归玩,但都是金钱身体两清,上床怎么玩儿都行,下了床,高兴了还能再约几次,不高兴以后连面都不见,或是见了就当不认识。

冯意不一样,这个人不是他想要的,强行进驻他的生活,霸道地占领他的全部。如果不是冯意真地拿自己最柔软的部分来换,他绝对会将所有的感情掩藏在他那厚厚的盔甲里,任是谁都伤害不了他。

他和冯意共过富贵,也同过患难,冯意对他好,好到心底,完全剖白自己,将整个人放到他面前任他宰割。他是真地相信冯意爱他,会永远爱他。

所以他也真地放任了自己,他让自己的感情毫无保护地放到冯意面前,让这个人真地从身到心地彻底和他融合。

他知道如果这个世上真地有个人能为他什么不要连命都能换,除了他的父母,就只有冯意了。

然而在他被酒精冲击得脑子混沌的这个晚上,他却听到了一个让他震惊到无法置信的事实。

他看着冯意的脸,怎么也无法将这个人和那个与他爱恋情深的男人联系起来。

冯意动了动干燥的嘴角,一向能言善辩的他,喉咙干哑,心中一片空白,却不知该说什么,直到任常新抱着头痛苦地蹲下~身,他才猛然惊醒,一个箭步过去,将人抱在怀里。

背后传来凉凉的声音,“这就是你喜欢的?没用的废物。”

冯意几乎是咬紧牙关,挤出一个字,“滚!”

任常新醒来时,他被人紧紧抱在怀里,那样的力度似乎是要将他整个牢牢禁锢在怀里,不让他逃走。

任常新艰难地动了动身,撇了撇嘴,“操,你他妈别那么紧。”

抱着他的人似乎很紧张,横在他腰上的大手箍得更用力了些。

任常新被挤得近乎透不过气,用力推了下,却被人更用力地抱紧,那人紧张地看着他,让他气恼之余几乎没乐出来,“操!你有病呀!又不是女的,至于怕成这样躲我怀里。”

冯意愣了,好一会,勉强挤出一丝笑,“老婆,我冷。”

任常新没被他逗笑出来,踢开他,“滚蛋,冷就抱被子去,小爷金贵着呢,他妈又不是暖炉。”

他翻身而起,去浴室放水,不起不知道,这一起头痛得他龇牙咧嘴,几乎没再躺下。他操地骂了声,“他妈昨晚喝的不会是假酒吧。”

冯意抱住他,亲了亲他的嘴唇,低低道,“不舒服就再睡会。”

幸好!幸好任常新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无比庆幸昨晚任常新喝醉了,就算这就像一把达摩克利斯剑横在他的头顶,随时能将他从头部贯穿,狠狠地钉在地上,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任常新吃过头痛药,又继续睡了过去。他其实喝的并不算多,但是不知怎地头痛难忍,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算彻底清醒。醒来后,冯意就在他身边,看到他睁眼,立刻紧张地看过去。

任常新之前就吃过了药,现在感觉好了不少。冯意就又忙上忙下地照顾他。简直将他当成易碎的娃娃般。任常新就算再王子病,也有些受不了,将冯意赶了出去。

后来小均他们又约了他们出去几次。

任常新这个人原本就是这场面上风流倜傥的常客,能言善道,除了矫情任性了点外,交际场一点错处都没有。几次下来和冯意的那帮哥们也玩儿得特别好。

冯意的那帮朋友都是见多识广的,圈里弯的,双的也不少,玩儿得好了后,那帮人都倒了戈,嚷着怎么任常新这么一朵鲜花插到冯意这坨牛粪上了。任常新得意极了,桃花眼斜斜吊了起来,矫情地道,“那是,小爷早就玩儿腻味他了,人嘛,还是要常换常新的好。”

还别说,这圈里还真有看上任常新的,不过忌惮着冯意没敢下手。冯意又不是傻子,敢将老婆带出来,就敢怼上那些人。他最头疼的是,任常新这个人花心,就生怕自己一个没看住,将人给弄丢了。

更何况,冯意心里一直藏着个心事,他生怕任常新又突地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他询问了医生,说任常新这种应该是自我意识逃避,很难讲什么时候他会突然想起来。这话说得冯意更是心下惴惴,一颗心拎在半空始终不敢落地。

冯意的事情基本上办完了,其他的事情交给别人做就行了。任常新那么久没有回去,挺担心他老妈的,两人就一起回了青城。

他们在青城的业务蒸蒸日上,虽然才成立一年多,已经占据了青城将近三分之一的市场份额。任常新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冯意的背景和人脉,他们肯定也做不到这个地步。

任常新这个人爱面子又矫情,他想将他妈送到国外去旅行散心,但是他绝对不会向冯意开口。其实就算冯意不说,他自己也明白,他爸的事这么大,冯意能保住他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他怎么能再开口要求什么。

冯意将他引入自己的朋友圈,让他认识自己的家人。这是明白而又明确地信号。正如冯意在新年夜对他说一样,冯意会对他“任打任骂,不离不弃”,冯意真地做到了这一点。如果是这样,他是不是也应该放下心结,不再去顾忌其他任何事情?

爱情是需要鼓励的,冯意就是那个主动的一方,始终毫不动摇地牵着他的手,往前走。

又过了几个月,很快就入秋了。任啸始终没有消息,任常新再心焦也只能放了下来。他和冯意就跟真正的夫妻一般生活。冯意京城事情多,经常两地来回飞,不过两人总算是恩恩爱爱地过着小日子,期间任常新又见过冯皓好几次,虽然任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冯皓对他依旧和以前一样亲切,没有丝毫看轻,这让任常新心头大石落下了不少。

后来任常新怕他妈触景生情,就将他妈送回了湖北老家,他和冯意又搬回了之前他们住的房子。

就在他们平静地过日子的时候。任常新收到法院的通知,告知他,他父亲即将于下个月开庭审理,罪名是□□等。

任常新懵了,难道他父亲已经从那个“别墅”出来了?他急忙申请会见他父亲,然而被他父亲拒绝了。任常新没有办法,又不愿找冯意帮忙,自己急匆匆地到处跑关系。

他去了法院,公~安~局,检察院等等地方,好几天下来,都没有任何结果。反而是在他又饿又累的时候,收到了一条彩信,冯意流血昏迷的照片。

他明明昨天还和冯意通过电话,怎么会突然这样!

他拼命地给冯意打电话,但是直到电话关机了,都没有任何回应。他询问了冯皓。冯皓也不知道冯意的消息。他将照片转发给了冯皓。冯皓的电话就再也打不通了。

任常新心慌得要命。他爸的事就已经够让他心烦了,可没想到他最相信的冯意竟然也出事了!!他的心颤抖得厉害,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一般,害怕得要命。

这种害怕竟然比当初他得知任啸不见时还要厉害,他的心惶恐无措,几乎没有可以着地的地方。

他只知道冯意去了京城,可是当他给冯意圈子里的朋友打电话,却被告知冯意没有回来过。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不知道该办些什么。去哪里?怎么才能找到冯意?

当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一开门,一个黑色风衣的男人,背对着他立着客厅。见他回来,那男人转过身,冷冷道,“跟我走。”

任常新不认得他是谁,愣了下,他觉得这个人很眼熟,可是一时想不起来。直到这个人说话了,他才想起他见过这个人,很久以前,他曾经在冯意的办公室外遇到过,当时他还觉得这个人挺够味,还想约出来。

当时冯意说这个人是他的朋友。

任常新的心拎了起来,他仿似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冯意在哪?”

那人面容冷峻,看他时像是看一个死人,手在他后颈一按,他就晕了过去。

等任常新醒过来,他已经被带到了一个房子里,那人将他扔到沙发上,冷冷道,“他在里面,自己进去。”

任常新定了定神,这里面除了硕大的客厅外,只有一个房间,门虚掩着,他推开,里面的床上躺着一个人。那人头部裹了厚厚的纱布,闭着眼睛沉睡。俊帅的面容,就算闭上了那双凌厉的眼睛,包裹上厚厚的纱布,依旧帅气得要命。

任常新从来没有见过冯意这个样子,冯意一向是嚣张的,霸道的,强横的,在他的印象里,冯意从来都没有输过任何人,可是现在他躺在床上,受了重伤。他想起之前手机收到的那张照片,流着血的冯意,他的心抽痛了起来。

他走近床边,低下~身想要仔细地看看冯意。冯意的眼皮微微动了下,声音虚弱,不耐烦地,“走开,老子有人了,你他妈烦不烦。”

任常新眉毛一扬,“什么有人?谁敢追你?”

冯意立刻睁开眼睛,惊喜道,“老婆,你怎么在这?”

他挣扎地想要起来,可是刚一动,就眦了声,任常新哼了声,将他按了下去,“躺好。”

任常新心里有无数个疑问,冯意为什么会受伤?这又是哪里?冯意一个年轻的xx党,就算他们冯家背景深,但是他能动用的能量也太大了,完全不符合他这种年龄所能掌控的程度。他这种身份,冯意也能保得住他?他不信冯家老爷子能出手帮冯意保他,这应该是冯意自己办到的。

然而冯意从来没有和他提过这个事。任常新在这个圈儿里这么久,当然知道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冯意不告诉他,肯定是为了他好。

冯意又是原先那副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模样,好像他头上的纱布是个摆设,“宝贝,你怎么在这里?”

任常新也不理他,碰了碰他的头,“这是怎么回事?”

冯意笑嘻嘻地,“没事,不小心磕到头了。”

“和人说话呢,不小心从二楼摔下去,磕到脑袋了。”

任常新眉一扬,漂亮的眼睛微挑,“放你妈的屁!二楼能给你摔这样。你他妈再撒一句谎试试。”

冯意抬起手,抚摸了下他的脸颊,笑嘻嘻地,“宝贝,我只要看到你就能好一半了。”

任常新明知冯意这是在岔开话题,他知道有些话他确实不应该知道,刚才他那是一时情急,哼了声,坐到一旁。

冯意嬉皮笑脸地,“老婆,你过来,来嘛,低一点,再低一点。”

他忽地抬高头,在任常新的唇上亲了一口,才躺了回去,长长地叹了口气,“宝贝,能亲到你,让我现在就死了,我都知足了。”

任常新被他闹了个大红脸,可这是个大病号,让他下手修理他也下不去手。半天才又哼了声,一双黑滚滚的眼珠子在冯意身上转了转,冷冷道,“谁追你?”

冯意笑嘻嘻地,“没谁,谁敢追你老公,老公将他揍扁了。”

任常新哼了声,就算现在他和冯意在一起,但是还是有不少暗地讨好他,连冯意那帮朋友圈也有这么一两个。他被人追惯了,也就不怎么在意。

反正人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两人正谈着,忽地门开了,一个大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那大夫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是将任常新带来的那个人。

大夫给冯意检查了一遍,叮嘱了几句就走了。那个人就在旁边杵着,也不动弹。冯意不耐烦地,“你还不走?”

那人冷冷道,“人是我带来的,我走,自然也要将人带走。”

冯意虽然之前不想任常新来,不过既然人来了,他就舍不得让人走了。犹豫了片刻,“你现在带他走也来不及了,等我好了后一起走。”

那人哼了声,“冯意,你懂得规矩。”

冯意冷道,“规矩是你先破坏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将我受伤的照片发给了他。”

那人看向任常新,目光冷然,“我就想看看,这么个弱鸡看到你受了重伤能做什么。他做了什么?只不过给冯皓和你那帮朋友打电话,除了电话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冯意,你为了他接下那么危险的任务,差点没了这条命,他却安享你带给他的所有的好处,什么也帮不了你。这样的人,你究竟看中他什么。”

任常新全然明白了,这他妈是情敌呢!没想到他的情敌竟然是个男的!

冯意正想说话,他挡了下来,尽管这人比他高多了,无论是气势还是身材都要比他强,那又怎样!老子才他妈是正牌,想当小三,翘人墙角也不看自己几斤几两!

他淡笑了下,“没错,我是没有能力帮冯意,那又怎么着,我就是什么都不做,冯意也愿意为我死,为了我什么都能做。羡慕嫉妒恨是没用的,有本事你也让冯意给你做一个。”

冯意笑嘻嘻地,“老婆,为了你我肝脑涂地,矢志不渝。”

感情的事,哪里能论斤论两,他就算为任常新没了这条命,也是他愿意的,千金难买他愿意,就是这么简单。

那人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转身就走。

任常新突然觉得这人的背影非常熟悉,熟悉得让他心悸。然而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心悸,只是隐隐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