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崆峒古国(1/1)

她耐着性子道:“上神还有什么吩咐?”

就见白衣上神慢悠悠地起身,懒懒将衣褶抚平,道:“本君有个地方要去,你来带路。”极自然的命令语气,虽然语气淡淡的,却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压迫。

这就是上神凤止,而非她所认识的凡人凤宓。

沉朱闷闷地应了一个字:“是。”

崆峒国上空,沉朱驾云前行,凤止一袭白衣立于身侧。他站得近,衣上仿佛有淡漠清冽的气息。沉朱忍了片刻,终于略有些别扭地开口:“你就不能自己驾个云?”

凤止手笼在袖中,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开口:“本君懒。否则带上你作甚?”

沉朱眼角抽了抽,您老人家懒可以,但是要不要懒得这么理直气壮?

天气甚佳,青空朗朗。

沉朱并无出行的兴致,这一日却被凤止使唤着从东跑到南,又从南跑到西,眼下,她拖着疲惫万分的身躯驾云往北去,按捺不住心头的不满。

此神究竟怎么回事?放着热闹的地方不去,偏要到那些鸟不拉屎的边远之地,而且,每个地方他都不过是走马观花,看个两眼,就又指点着她往另一个方向去。

这厮真的不是在溜着她玩儿吗?沉朱边驾云边思考这个问题,大概是想得太投入,脚底冷不防一滑。凤止及时伸手将她的手腕扯住,淡淡提醒她:“专心一点。”

她颦眉看着他:“都怪你。”

他好笑地看着她:“怪本君什么?”

她面不改色:“你在我旁边,太让我分心了。”

凤止一愣,听她继续道:“你说,你今天是不是故意把我当苦力使?”神情严肃道,“我那日对你是不客气了些,可也是你有错在先。你若是为此与我这个晚辈计较,也忒小气。”

凤止听后神色微顿,而后失笑:“原来是为此分心。”方才一瞬间还以为她别有她意,看来他也有自作多情的时候。

他总结:“你觉得本君今日叫你出来,是故意耍着你玩儿?”好笑地看着她,“本君像那么无聊的人吗?”

她掷地有声道:“像。”

他无奈一笑:“本君的确是有些东西想亲眼看看,只是觉得你没必要知道罢了。”

她哼了一声,偏过头去,语调里挂着淡漠的嘲讽:“是啊,就连上神的身份,我也没必要知道呢。”

他望了她一会儿,才道:“本君以为,你并不在乎。”

她听后一顿,良久,才淡漠道:“不错,我的确不在乎。”又淡淡提醒他,“上神是不是可以松手了?”

凤宓这才意识到,自方才开始,他一直抓着她的手腕,没有放开。

他闻言松了手上力道,将留有她皮肤余温的手负于身后,隔了会儿,突然开口:“丫头,你不是想知道本君到底想看什么吗。”淡淡问她,“前面是什么地方?”

沉朱冷着脸道:“北方边境。”

他继续问:“再往北呢。”

沉朱沉吟:“再往北就是太虚海了。”朝他挑一挑眉,“你不要告诉我,你今日绕崆峒一圈,只不过是想看一看崆峒的龙柱长什么样子。”

崆峒在太虚海内,共有八根龙柱支撑起崆峒的结界,使崆峒免受海水的侵蚀,也免遭妖兽的袭击,这八根柱子也算是崆峒的名胜古迹了,不过,她倒不觉得凤止有这么无聊。

凤止道:“龙柱固然有看头,不过本君对龙柱外的东西也挺感兴趣的。”

龙柱外的东西,那不就只有……

沉朱的眸光一动:“你想去看崆峒古国?”

崆峒是上古神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处神迹,历经无数浩劫,才得以与如今的六界共存。然而,天道无常,世间万物都有它的气数,六界形成以后,崆峒这个独立于六界的神国的气数,就随着龙族的上神一个个离世,而渐渐走上了下坡路。

九千年前的崆峒大乱就是一个征兆。

不过是两个上神的内斗,竟然差点毁了整个崆峒。在名为流离之火的咒术下,半数土地化为焦土,超出大半的崆峒臣民的魂魄在火海中煎熬,永世无法往生。

若不是墨珩耗尽半数神力,将尚未受流离之火殃及的土地强行从本土割离,同时把旧土封印于太虚海底,否则,如今的崆峒早就葬送在大海的波涛里,和神界一起葬送在时间的洪荒里。

然而,崆峒虽然幸存,可是那场大乱,却如同当年割开大地的巨大伤疤一般,时至今日依然横亘在每个崆峒百姓的心头。他们将封印的旧土称为“崆峒古国”,那里不但有他们失去的土地,还有他们失去的族人。

沉朱年少,没有经历那场浩劫,古籍中也只记载了寥寥几笔,但是有件事她比谁都清楚,那就是当年差点毁了崆峒的两位上神,一个唤作素玉,另一个唤作修离,那是她的父亲和母亲。

自懂事以来,她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一刻也不要忘记。

看到身畔的少女突然失神,凤止极自然地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

对方却戒备地将他的手拍开,像是一只领地被侵犯了的野兽,有些炸毛:“你做什么?”

她的反应也未免太大了。

凤止无奈地收回手,教育她:“沉朱,本君好歹是你长辈。”

适时,海风迎面而来,带着浓郁的海腥气,沉朱正要顶撞他一句,他却已从她脸上移开目光,淡淡道:“丫头,我们到了。”

前方两道高耸入天的圆柱昂然屹立,可以感受到自那两根圆柱上徐徐散发出来的神力,浩瀚而庞大,将整个崆峒笼罩在神威之下。

沉朱调整好心情,望着龙柱方向,悠悠道:“很难想象吧,那是墨珩以神力所化。”

凤止能够听出她语气里那发自内心的尊敬与仰慕。

“墨珩常年深居华阳宫,连外出一步都困难,却以一己之力守护着所有的臣民,也守护着我这个不成器的帝君……”语气虽然平静,他却听出淡淡的惆怅,“我倒是希望他可以更随心所欲一些。”

尤其是,他老人家都活这么大年纪了,身边竟还没个女人,实在是不像话。听说蓬莱是个好地方,最重要的是蓬莱的岛主是个女神,还是个对墨珩十分倾慕的女神,故而,接到蓬莱的请帖时,她几乎是半强迫地将墨珩给送出了门。

本来她也是要陪着一起去的,可是她若去了,照墨珩的性子,定然会以华阳宫无主为理由反对此事,也就只好折衷一下让夜来随行。

想到这一茬,忍不住自言自语:“不知墨珩在蓬莱玩儿的怎么样,与蓬莱岛主有没有发生点儿什么……”

意识到身畔的凤止正兴趣十足地听着自己的话,忙咳了一声,目光投向遥远的海面,掩饰一般:“崆峒古国就在那里的海底,若是潜下去,还能看到从前的旧貌。你若想去,我便在此地候着……”

凤止却道:“陪本君过去。”

又是不容置疑的口气。

沉朱先是一愣,随即以隐忍的语气道:“上神非要强人所难吗。”声音提高了几分,“那里可是我半数臣民的葬身之地。”

带他过来已是她脾气好,他竟还想让她亲自陪他下去,可曾考虑过她的感受?

凤止望着面前的姑娘。

她一身简素的月白袍,墨玉般的青丝也只是随意绾起,插一根檀木的簪子就算是点缀了,不像他们凤族那些小姑娘,无论是衣着还是发饰都爱争奇斗艳。族中那些姑娘固然很好看,却难免好看得雷同。

反观面前这姑娘,未经雕琢,似一块无瑕的古玉,仿佛天生带着傲骨,像这般眉间含怒的样子,竟也挺受看。

凤止第一次觉得,墨珩把她养得太好了。

他忽略她眼中的怨恨,微微偏头:“本君说的是那里。”

沉朱微微红着眼眶,向他示意的方向望去,不由得愣了愣。

那是立在海崖上的一座孤亭,有海水无休无止地在崖下翻腾,看上去摇摇欲坠,一个大浪袭来,似乎都能将它侵吞。

凤止道:“你不是累了吗,寻个可以坐的地方歇一歇。”言罢,就朝那里行去,衣袂翩翩,看得沉朱微微失神。

她连忙跟上,小声抱怨:“去哪里你倒是说清楚啊。”

前方传来他闲闲的应答声:“看你方才的反应,还挺有意思的。”

她虎着脸道:“哪里有意思了。”

还未行到孤亭跟前,忽然听到头顶传来尖锐的啸鸣,应声望去,只见两只金色的巨鸟正在轮番冲撞头顶的结界,每次冲撞都不能撼动结界分毫,它们却不知疲倦地一次次撞击。

凤止望着那里的光景开口,情绪难辨:“丫头,常有妖兽试图闯入崆峒吗?”

沉朱的小脸皱了皱:“有墨珩的神威镇护,一般的妖兽应当无法靠近才是啊。”话说着,就自手中幻出一把长弓来,双箭齐发,准确地透过结界,刺穿两只巨鸟的身体。

少女望着猎物坠入海中,沉吟:“兴许是偶然吧。”

凤止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层无形的结界上,眸色深沉得似化不开的浓墨。

原来……如此。墨珩,你竟然为崆峒做到这个地步吗。

沉朱却丝毫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越过他朝孤亭而去,察觉到身后的人久久没有动静,疑惑地回头,就见男子雪袍里灌满清风,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

忍不住开口:“怎么了?”

他回神,抬头道:“丫头,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