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天下,三人而已(2)(1/1)

明代最强锦衣卫

嘉靖十八年(1539)二月,丁卯。

夜。四鼓。嘉靖行宫。

外出巡游的嘉靖在他的行宫中安睡,与此同时,几缕黑烟却开始在阴暗的角落里升腾。

瞬息之间,火起,由于风大天黑,火势蔓延很快,又不易控制,侍卫们仓促之间不熟悉方向(此为行宫),找不到皇帝,眼看火势越来越大,很多侍卫已然放弃了希望,准备上街买白布筹划追悼会了。

正在此时,只见说时迟,那时快(评书用语,借着用用),一位兄弟突然淋湿上衣,光着膀子就往火海里冲,众人正瞠目结舌,没过多久,这位救火队员又背着一个人冲了出来。

大家正感叹这哥们真傻,为一年几十两银子还真敢玩命,等到看清他背上的人时,大家又一致感叹,这条命玩得真值,值大了。

嘉靖皇帝就这样被人背出了火海,可谓死里逃生。

等到侍卫安置好了皇帝,这位救人者洗了把脸,露出真面目的时候,大家却又彻底丧失了感叹的勇气,即刻一哄而散,有多远跑多远。

因为这是个职业特殊,不好招惹的人,他就是陆炳,时任锦衣卫南镇抚司最高长官。

纵观整个明代,特务组织层出不穷,但贯彻始终的只有两个,锦衣卫和东厂。

锦衣卫的历史最为久远,但东厂却后来居上,因为掌管东厂的是太监,虽然由于不幸挨了一刀,体力往往不如常人(练过葵花宝典的除外),却容易成为皇帝的亲信,而锦衣卫长官指挥使身体没有明显缺陷,自然要稍逊一筹。

久而久之,锦衣卫的地位越来越低,个别不争气的长官竟然会主动给东厂太监下跪,自永乐之后,在大多数时间里,东厂一直占据着压倒性优势,而锦衣卫只能无奈地扮演着配角。

只有一个例外。

似乎是上天的刻意安排,在这风云激荡的时代,陆炳出现了,在这个可怕的人手中,锦衣卫将成为最为恐怖的斗争武器。

但更为有趣的是,这位威震天下十余年,让人闻名丧胆的锦衣卫陆炳,其实算不上是个坏人。

陆炳,出生在一个不平凡的家庭,家里世代为官,请注意“世代”两个字,厉害就厉害在这里,这个“世代”到底有多久?

一般来说,怎么也得有个一百年吧?

一百年?那是起步价,六百年起!还不打折!

据说他家从隋唐开始就做官,什么五代十国、大宋蒙元,无数人上上下下,打打杀杀,似乎和他家关系不大,虽然中间也曾家道中落,苦过一段时间,但基本上总能混个铁饭碗,其坚韧程度,连五代时候的那位超级老油条冯道,也是望尘莫及。

到了明代,这一家子更是不得了,陆炳的父亲陆松接替了祖上的职位,成为了一名宫廷仪仗队员,不久之后,又被一位藩王挑中,成为了贴身随从。

应该说,在明代跟着藩王混实在没有太大的前途,不是跟着造反被砍死(成功者只有朱棣先生),就是待在小地方闷死。可偏偏这位藩王是个例外——兴献王。

他的儿子就是嘉靖,这个大家都知道了,可陆松虽然运气不错,他的老婆运气却更好——被召入王府当了乳母,为什么说运气好呢?

因为她喂养的那个孩子正是嘉靖。

可是陆炳兄当时年纪还小,又不能丢给幼儿园,于是陆炳只得随着母亲进了王府,母亲喂奶,他在一边玩。

几年后,他依然在那里玩,只是旁边多了一个朋友。

陆炳先生的童年是这样度过的,和他一起玩的那个伙伴后来进京成为了皇帝,陆炳则始终跟随在他的身边,护卫着他。

简单概括一下,陆炳和皇帝吃同样的奶长大,玩同样的游戏,用今天的话说,是光屁股的朋友。

所以你大可排除他投机的可能性,这位兄弟之所以去客串救火队员,其主要原因在于,里面的那个人是他的朋友。

这就是陆炳的家庭情况,祖上七八代不是官僚,就是地主,这要赶上划成分那年头,估计得拉着游街两三个月。

所谓富家多败子,然而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陆炳,却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太不同寻常了。

有时你在生活中会遇到这样一种人,学习比你好,体育比你强,家里比你富,长得比你帅……好了,就不列举了,总之一句话,不比死你也气死你。

陆炳大致就属于这个类型,小伙子长得很帅,体格也好,更为特别的是,他有一种独特的走路姿势——“行步类鹤”。

真是人才啊,只要回家翻翻赵老师的动物世界,看看鹤是怎么走道的,你就明白,陆炳先生实在太不简单了。要换了一般人,非得累死不可。

有钱有势,相貌出众,姿态“优雅”,有这样的条件,你想不嚣张都难,可偏偏这兄弟还有一个特点——谦虚谨慎。

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出身显贵的陆炳是一个十分低调的人,对周围的人也十分客气,没有一点高干子弟的架子。更让人称奇的是,这位兄弟的官位竟然是自己考来的。

明代科举分两种,文举是其中一种,全国人争几百个名额,难度超高,然而还有一种考试比这玩意更难考,那就是武举。

文考是千军万马走独木桥,那武考大致就算是走钢丝了。考试这玩意也要看运气,什么心理素质、营养程度、考官喜好之类的多了去了,要是掉下去,不要紧,淹不死的爬起来再考。

可这一套在武考那边就行不通了,因为那是要抄真家伙干仗的,考试内容丰富多彩,除了马战、步战外,还要考弓箭射击技术,这几场夹带复印资料是没用的,您要不会,趁早别上场,没准就被人给废了。

但最不幸的事情在于,您就算挺过了体能测试,武艺展示,到最后关头,还有一道缺德的关卡——策论。

所谓策论,也就是给你个题目,让你写答案,比如什么我国周边军事形势等等。

这就是难为人了,搞这一行的人基本都是武将世家出身,说得不好听就是职业军事文盲,以大老粗居多,能把自己姓甚名谁、字什么写清楚就很值得表扬了,您还指望这帮人写策论?

当然了,高人不是没有的,陆炳就是其中一个,这位仁兄嘉靖八年(1529)参加会试,不但功夫了得,还极有文采,就此一举中第。

如此的精英人才,又是皇帝的铁兄弟,自然不用发配地方,考试结束之后,陆炳被授予了一个特殊的职位——锦衣卫副千户。从此他就成为了这个神秘机构的一员。

此后他认真积极工作,一路高升,到了嘉靖十八年(1539),这位仁兄把皇帝从火里捞起来之后,终于更上层楼,成为了特务中的特务——大特务(锦衣卫指挥使)。

事实证明,这位陆指挥实在是个不同凡响的人。一般来说,特务的主要工作不外乎四处探头,打小报告,栽赃陷害等等,可是陆指挥上任后干的第一件事却着实让下属们目瞪口呆——平反冤狱。

锦衣卫下属两大镇抚司,分别为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南镇抚司管理锦衣卫的经常事务,而北镇抚司却只管一个监狱——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诏狱”,又称“锦衣狱”。

“诏狱”,俗称人间地狱,一旦蹲进去,如果不从身上留下点纪念品,只怕是很难出来的,前期里面主要关达官显贵,后来门槛降低,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的也能到此一游。

管监狱的这帮人素质也确实不高,总是干点敲诈勒索之类的事,甭管有罪没罪,关进来就打,打完就要钱,没钱接着打,景况极惨,估计窦娥到了这里,都不觉得自己冤。而且这帮人态度十分认真,冤案也能做得天衣无缝,文书一应俱全,一点都看不出破绽,想整治他们根本没门儿。

所以历代锦衣卫指挥使都知道,都不管,于是陆炳来管。

有一天,他突然召集办案人员来开会,等到这帮搞冤案的兄弟到了地方,陆炳先招待客人,问候致意,然后十分客气地点出几个案子,让他们讲讲案件情况。

这帮老油条自然不说实话,说东扯西,来来去去,啥也不说。

陆炳倒也不生气,只是叫来了一个下属,对他下达了这样一个命令:

“出去把门关上,没有我的命令,一个也不准放出去!”

然后他怡然自得地坐了下来,悠闲地看着面如土色的属下们。

意思已经摆明了,今天不把问题说清楚,大家就都别走了,反正我住这,看谁熬得过谁。

这帮兄弟也着实没种,一见到这个架势,很快就老实交待了。

事情解决了,可有一点他们始终也想不通,案卷做得密不透风,欺上瞒下绰绰有余,怎么会被人看破呢?

其实陆炳并没有看案卷,他只是去了一趟诏狱。

诏狱里蝇虫满天,恶臭扑鼻,除了犯人,看守都不愿意在里面多待,但陆炳去了。

他在牢里仔细盘问了许多犯人,耐心听他们陈述冤情,然后一一记录下来,认真盘查。

冤情就此大白。

这样看来,陆炳似乎是个好人。

但是与此同时,他也有着另一面——黑暗的一面。

因为升得太快,当陆炳成为锦衣卫最高长官的时候,他的很多属下都是他曾经的领导,对这个毛头小子自然很不满意,也从不听话。陆炳对此十分清楚,却从不发火,而且非常敬重前辈。

但这一切都是假象,当这些老同志被迷魂汤灌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陆炳下手了,依然不动声色。

很快,那些不服从领导的老资格们纷纷被调走,或是勒令退休,仓促之间很多人不知所措,却也无计可施。陆炳的抢班夺权大计就此完成。

所谓事可以做绝,话不能说绝,是也。

“第三个人,是我。”严世蕃最后这样讲。

应该说,他确实没有吹牛。

严世蕃这个人,看起来不起眼,他没有杨博的急智,也没有陆炳的深沉,为人处事十分嚣张跋扈,从来都不招人喜欢,但他却极有可能是三个人中最为厉害的一个。

因为他的优点虽然简单,却很实用——聪明。

他实在是一个聪明到极点的人,据说他跟人谈话,对方说上句,他就知道人家下句要说什么,而且他看人极准,无论你是老奸巨猾还是天真烂漫,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此外,他还有一门独门绝技,是另外两人望尘莫及的,那就是写青词。

严嵩写不好青词,虽然他很努力,但确实是写不好,无奈之下,他找到了自己的儿子代笔,结果出人意料,送上去的青词受到了嘉靖同志的表扬。应该说,严嵩能够得宠,很大程度上要感谢这位枪手。

然而举世奇才严世蕃之所以能够升官,完全是靠他爹,这倒也不值得奇怪,对这种特殊人才,搞搞特殊化似乎也很正常。

于是在老爹的提携下,严世蕃当上了工部左侍郎兼尚宝司少卿,大致相当于建设部副部长,兼机要室主任。

估计当时的朝廷里,最肥的就是这两个位置,天天搞工程,和包工头打交道,拿回扣那是家常便饭,加上他还管机要印章,和严老爹那是一拍即合,儿子通报消息,老子索贿受贿,贪得不亦乐乎。

所以在严世蕃看来,天下虽大,却只有三人而已:杨博、陆炳和他自己,夏言并不足道。

说是这样说,但严嵩却用冷笑回应了自己的儿子:

“夏言是首辅,位高权重,人事升浮,只在举手之间,你空口乱言,又能拿他怎么样?”

严世蕃自信地笑了:

“夏言虽然厉害,却并非不可战胜,只要满足一个条件,三年之内,此人必亡!”

严嵩终于兴奋了起来,他好奇地等待着严世蕃的那个条件。

“三人之中,若得其二,一定能够击败夏言!”

严嵩泄气了。

“我曾与杨博交往数次,此人不愿加入我们。”

这话没错,杨博兄胸怀韬略,平日就喜欢在兵部待着画地图,自然不来蹚这趟浑水。

“那陆炳呢?”严世蕃依然满怀希望。

“你不知道吗,他是夏言的人。”严嵩苦笑着回答。

这话也没错,陆炳兄自幼贵族出身,还是很有点政治理想的,十分钦佩清正廉洁的夏言,虽然他确实比较贪钱,却也瞧不上名声太差的严嵩,见面点头打个招呼,老死不相往来。

于是严嵩父子又回到了起点,但值得欣慰的是,只要严世蕃的脑袋不出现突然进水之类的意外,三人中还是有一个站在他们一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