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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也坦荡荡地过来了。

贾母看着端坐在一旁默默品茗的黛玉, 莫名就想起了贾敏, 对于贾敏,她的感情一直都很复杂,虽是唯一的女儿,却因为没在跟前养大, 乃至于母女情份并不深厚, 贾敏在家时,反而跟父亲贾代善相处得融洽。

其实贾母忘了, 她的偏心原就是没有理由的, 就比如说, 贾赦便是在她跟前长大,她也依旧是仿佛看不见这个儿子, 乃至于偏心到让二房住在本应该承袭了一封将军的大儿子的荣禧堂这么不靠谱的事都能做得出来。

“你舅舅都跟我说了, 不过,既是认识亲王,怎的也没请人过府里一叙?”

黛玉被她外祖母一脸慈悲的埋冤给愣了片刻, 她忽然就明白了妹妹口中用说的那句“尴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是个什么感觉了。

且不说她也是今日听到大舅舅说瑞亲王派人送了妹妹的生辰礼来,这才得知,再说,即便是她们家当真认识一位亲王, 那又与外祖家有何干系呢, 人家可是亲王, 莫非还能把心思耍到千岁殿下面前?再退一步说,不过是女眷办的一个家宴,王爷就算来了,又是以何身份呢?所以说,此时听了贾母这话,黛玉瞬间觉得一口茶梗在喉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膈应得慌。

但是良好的礼仪家教让她保全了自己的仪态。

黛玉轻轻放下杯盏,用巾帕压了压唇角,这才开口解释。

“外祖母说笑了,玉儿也还是今天才得知亲王殿下给福儿备了生辰礼呢,竟是见也未曾见的。”

不等贾母再问,黛玉檀口再启, “原也是没什么往来,不过是福儿与善儿的先生之故。”

荣国府均是知道若水有个“福儿”的小名,凤姐儿还曾笑过“名副其实”,当时贾母也浑不在意,毕竟谁能大得过她的宝贝心肝去,不过此时倒又是上了点心了。

“福儿的先生是?”

黛玉又笑了笑, “正是范老先生。”

贾母惊讶, “可是前任太傅范卓范大人?”

“正是呢,前些年范老先生回到扬州颐养天年,便看中了福儿与善儿,收了当闭门弟子,想来也是范先生告知了亲王殿下福儿来了京城。至于礼物,恐不过是殿下仁善,一时高兴,念及那点同门之谊罢了,又岂是我们能猜得透的。”

贾母也反应过来,当即便笑了, “你这孩子,外祖母不过多问了一句罢了,也罢,今日福儿累了,你也忙了一日,早些回去陪她才是。”

“外祖母关心才问,玉儿省得。”

两人如此说完,这才又分开。

且不论黛玉如何看待此事,贾母是在再次燃起了希望,瑞亲王可是今上唯一的弟弟,今上多次委以重任,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便是贾母,此时心里也忍不住想,若是通过若水结识到那位亲王殿下,对她的心肝,乃至贾家,还有宫里情形不明的元春,那都是大有裨益的。

只是,一切都还需仔细谋划。

而另一个院子里,这日,贾政正在书房练字,他平日里多以功名官位在身而自豪,时刻谨记文人身份,没什么纨绔子弟的陋习,学的也尽是文人雅士的那些爱好,但是今天,他是注定静不下心来了。

眼看一封字就要完成,一旁伺候笔墨的小书童殷勤地赞了句好,惹得他本就不静的心越发乱了起来,一时不查,笔锋一弯,竟彻底失了味道。

贾政当场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唤了人来欲将那奴才打发出去。

话说贾政往日里虽是一派古板,墨守成规,却自持清高,不愿沾染后宅杂物,这等买卖奴才的事更是厌恶得很,这还是头一回说要打发人,一时间整个院子都知道了。

为何贾政无缘无故大发脾气,原来,这事还是与那誉亲王有关。

话说这瑞亲王派人给若水送礼,亲王府的人自是知礼守礼的,直接便说拜访主人,要找一等将军贾赦。

下人们只当是大老爷的私事,哪成想,对方只不过是要找人家外甥女,故而先找到府上主人,代为转交罢了,走的每一步都是踩着礼节的路,生生叫人挑不出错来。

便是这样的挑不出错,才让贾政气闷不已,想他虽然官至高位(?),又得母亲信任,媳妇管着家,住在荣禧堂,但是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在外人眼中,这荣国府的主人,还是他那个无所事事的大哥!这让一直自诩清高的贾政如何能服。

而大房那边,不同于二房的愁云惨淡,弄清来龙去脉的刑夫人正高兴着,总觉得从来没有这般神情气爽过。

这时候,底下人又将贾政那边大发脾气的事说了一通,刑夫人更是一脸的嘲讽。

“这不是自个儿的东西偏偏占着,自是心虚的,呸!”

下人们自然忙是附和,听得刑夫人越发舒心了不少。

“这回还得感激林家的那个小丫头,回头把我房里那两匹樱红撒花洋缎给林大姑娘送去,就说大舅母给两位姑娘裁春衣的料子。”

刑夫人不傻,反而很会审时度势,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没了管家权都安安稳稳地坐在大房太太的位置上了,人家能认识亲王这样身份的人,怎么说也是了不得的,只可结交,不然,以刑夫人平日里的小气,如何能轻易从她手中抠出东西去。

再者,她是知道她那个好妯娌王夫人除了两位姑娘刚来的时候让凤哥儿找了几匹料子便再也没个表示的,这次有这么一出,老太太势必要高抬两个外甥女,她便是要等王夫人回过味来之前先有所表示,看看她这个所谓的荣国府当家人怎么做人的,就算老太太对此毫无意见,那她也得好好膈应膈应她。

刑夫人也算是这么些年来被王夫人压得厉害了。

这边几拨人心思各异,终于空出时间来的黛玉拉着若水正襟危坐,俨然一副详谈的意思,若水见她这副模样,也只好先放弃了拆礼盒的动作,学着她坐了下来。

黛玉见她态度良好,不知不觉语气就柔和了下来,“我问你,可是当真不认识那位?”

若水歪头,乌鸦一片的睫毛扇动了几下, “长姐说的是哪位?”

“你道说还能有谁?”

若水作恍然大悟状,“哦——长姐说的是瑞亲王。”

黛玉被她这番古灵精怪弄得什么气都没了,只是好笑, “你啊,人小鬼大!”

“那长姐莫要再气了,仔细伤了身子我是要心疼的。”

嘴还是这般甜,黛玉忽然想起以前在家时,母亲总说妹妹出生时嘴巴是被神仙抹了蜜的。

“今天为止,我只听先生提起过亲王几次,确实不曾见过的。”

都不曾见过人家会送你这么珍贵的古籍孤本?莫非还当真是人家殿下念及同门一时高兴不成?这话拿来给贾母一个交代也就罢了,黛玉说出来自己都不敢相信。

想到这,黛玉心中不免复杂,都说她这妹妹是福宝来着,眼下是越发出众了,不过,这亲王怕是不知道妹妹的性子,否则也不会送书了,倒是便宜了她。

被长姐放过的若水又继续开礼盒,表面一片乖巧。

其实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那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殿下会突然送东西给她,虽说是同门,但她这样的身份,哪里又值得一位亲王给生辰礼,不过,也不值得一位亲王费心思对付就是了,若水又放下了心来,总之,人家说不定就是一时心血来潮,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不过,没几个月,若水便被自己这番想法给打了脸,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贾母此时也没方才刚听到的时候诧异了,又听她说在家时也常有出门,虽是有些不赞同,到底心里有了计较。

凤姐儿见老太太脸色渐好,立刻开始嚷开了, “哎呦喂,都说我一张巧嘴,要我说,咱们林丫头才是能说会道,这好话是一套一套的,说得我都害臊了,要不怎么说这有学问的人,连说起话来都比我这等俗人强,我看着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倒像是嫡亲的亲孙女儿呢!”

“你这凤丫头,要论嘴巧,谁能说得过你去,我们跟你妹妹都是雅致的,你这俗人快别与我们一处了!”

几人又逗笑了几句,贾母这才开口。

“也罢,难得是生辰,出去散散心也好,京城的景致虽没有扬州的雅致,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只是这出门在外,两个姑娘家终是不妥,凤丫头得好好安排安排才是。”

“老祖宗就放一百个心罢,来之前我就算过了,刚好是月底,城东那边的租子是该收一收,我索性赖着妹妹跑一趟就是了,回头再叫上二爷,还能送我们一程。”

“嗯,你心里有数就行,万要看顾好你两位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