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媳妇引着孟家三口到倒座南房时,孟明首先惊呼出来:“这屋子也太破了,国公府这么大,就这里空着的吗。”

跟孟家的屋子比这三间倒座其实也不算差,国公府的房子和家具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关键是才从叶老太太富贵如皇官一样的正房出来,对比一下这里真跟下人房似的。孟明满以为他也能住上皇宫一样的房子,没想到还是原来的水准,心中自然不高兴。

管事媳妇根本就不接话,一个冷眼都没给他,只是唤来五、六个婆子开始打扫整理。孟太太瞪孟明一眼道:“就你事多,给你个安身之处就是国公府的大恩了。”

管事媳妇听到这话笑了,看向孟太太冷嘲热讽的道:“嫂子这话才算明白,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这国公府门更是天天都有人上门的打秋风。大奶奶是格外的心善,留嫂子住下了,知道感恩的呢就要感恩戴德,不然凭什么收留你啊。竟然还敢挑三拣四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

孟太太听得脸色讪讪的,尤其是管事媳妇那声嫂子,那就是拿她当下人看。

孟锦听得忍不住了,道:“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叶家的亲戚,大奶奶留我们住下了。都是主子辈的,你也太小看人了。”

“主子辈的?这真是会往脸上贴金哟,你见过那个主子辈的住这样的南房,我劝姑娘收着点,大奶奶开恩收留,到姑娘这里好像是欠了你们似的。”管事媳妇冷笑说着,又对几个婆子道:“看到没,这是主子辈的,你们可要好好侍候着。”

说完这句管事媳妇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孟锦气的涨红了脸,也不敢理论。

几个打扫的婆子一看这个状况,连忙丢了手里的活计,对孟太太道:“我们要去搬铺盖家伙,这些就劳烦嫂子自己动手吧。”

几个婆子转身要走,孟明如何敢依,上前去拦,怒喝道:“有你们这样待客的吗,不打扫干净不能走。”真是会看人下菜,连打扫的婆子也要蹬鼻子上脸了。

婆子笑着道:“我们是去搬铺盖家伙,这些东西全部都在后头库房里锁着呢,得先让管事写单子,再去找管事娘子叫钥匙。几位这么大的脾气连管事大娘都气走了,我们这些粗使婆子可不是要跟着受气。若是现在不让我们早去,一会讨不到东西,几位晚上可要受冻了,这样的天气冻一晚上非得冻坏不可。”

孟明气的全身发抖,指着婆子声音都有些打颤了,道:“这等刁奴,非得……”

孟太太虽然也是一肚子气,到底比孟明多吃了几年饭,赶紧把孟明拉过来,对几个婆子道:“劳烦你们去搬铺盖,怎么说我们也是被大奶奶留下来的客人,总不能让我们冷着饿着吧。”

“这个自然不会。”婆子笑着,又道:“国公府规矩大,还望三位就在这三间屋里,若是乱跑乱错了地方,被人责罚了,可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孟明还欲再说,孟太太拉住他,道:“你们只管去,我们自有分寸。”

几个婆子得意洋洋的走了,孟锦看着满屋的肮乱不堪,忍不住道:“娘,难道真要我们自己打扫。”就是在孟家时,她身边也有两个使唤丫头,这种活计从来没做过。

孟太太叹口气,道:“奴大欺主,也只有忍下这口气了。”

章雨柔那样对他们,下人自然也会看着主子脸色行事,真是没想到章雨柔看着那样年轻,行事竟然是那般大。本以为孟昭都能沾上来,他们肯定也能,没想到章雨柔竟然会给他们这样的难堪,或许去见见老太爷会转机?

孟明一脸气不顺的模样,拍着桌子道:“等以后……这些老婆子们统统发卖。”等他半夜摸进小姐闺房,成了国公府的姑爷,这些老婆子们都要打发了。

“总要先谋到了再说。”孟太太说着,本来按她想的,孟明出身比孟昭好的多,国公府都能同意孟昭,肯定会更同意孟明。但没想到进门之后叶家这样的态度,虽然让她有些灰心,但既已见识到这样的富贵,就好像看到一块大肥肉,就是再难也得上去咬一口。

想想屋里坐着的四个姑娘,个个都温柔温腼腆,肯定不是章雨柔那种难缠角色。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身边都会有奶妈嬷嬷们侍候,这些人可是能管住小姐的,要是能买通奶妈,弄成一个小姐与孟明私会的场景,她带着孟锦去抓个正着,到时候国公府再不愿意也得嫁女儿了。

母子俩心中各有盘算,只是想了再美好,屋子也得收拾干净,不然真没法住人。幸好婆子们把打扫用的东西也都拿来了,娘仨只得自己动手。孟锦边收拾边抱怨道:“都住到这里来了,竟然还能自己动手。”

“忍下这口气,总有我们的出头之日。”孟太太说着,孟明比孟昭强十倍,没道理国公府看上孟昭却看不上孟明,最有可能就是孟昭先进了国公府跟国公府众人说了他们许多坏话,再不然就是孟老太太那个老不死的信上说什么。

想到孟老太太,孟太太也就越发的恨了,死老太婆竟然偏心成这样。孟明的婚事要是谋成也就算了,要是谋不成,让孟昭娶了国公府的小姐,她定会让那死老太婆好看。

三人一直忙碌到傍晚时分终于收拾的像模像样了,去拿铺盖家伙的婆子们终于回来了,东西倒是不差,实在国公府找不出太差的东西来。几个婆子只是把东西放到屋里,也不帮着收拾,放下就走了,只说还要给他们端晚饭去,没空收拾。

孟太太只得带着孟锦铺床收拾,三间倒座两张床,分放到东西两间,孟太太带着孟锦睡东间,孟明一个人睡了西屋。孟锦累了一个下午正满腔抱怨之时,就听门口传来一个声音道:“哟,正忙着呢。”

娘仨人抬头,就见孟昭笑着从外头进来,孟昭离家时才十三岁,此时已经是十八岁的青年人,身量长高了许多,声音也变了,幼时的大模样还在,孟家母子三人立时就认了出来。只见孟昭头戴紫金冠,勒着二龙抢珠的金抹额,身上穿着宝蓝色锦缎袍子,脚底下同色厚底靴子。身上玉佩,荷包样样齐全,如此一身行头,在孟太太的见识里这是头一份了。

孟明看到孟昭下意识地往孟太太身后缩,连孟锦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一声不敢吭。

孟太太看到孟昭这身打扮,眼里的火都要喷出来了。这个小杂种竟然穿的如此体面,肯定是国公府周济与他,听章雨柔说国公府还给他寻了差事,国公府凭什么如此善待他,又这样对他们娘仨。

“我听说你们来找寻我,顾不上去后头给老太太请安,我就先过来了。”孟昭一脸开心的说着,上下打量孟太太一番道:“几年不见,又老了许久,要是再不善加保养,只怕旁人都要分不清这是母亲呢,还是祖母。不过再想想也是,家计艰难,年成一年不如一年,收上来的田租越来越少,家里人口却是越来越多,不知道这几年父亲又给我添了多少弟妹?”

家里年租一直是孟二老爷去收,钱从他手里过,肯定要燕过拔毛。孟二老爷拿钱贴补外室和小寡妇也不是一两天两了,孟太太经常为此吵闹不休。但再吵闹孟二老爷的钱从来不会花给家里人,全部都要到弄到外头去。

穷,男人好色,一群妾室和庶出。看看廖夫人,再看看孟太太,孟昭真心觉得廖夫人当年义绝走人太正确了,这样的人家就是个火坑。

孟太太被说中心事,看着孟昭如此刺眼的打扮,又想到孟昭生母现在也是四品诰命了,心中的怒火怎么也压不下去,张口就骂了起来,道:“小杂种,你倒是得意起来,在京城这么久日子过的舒服吧。但你也别忘了……”

孟昭打断她的话,悠悠笑着道:“相比弟弟和妹妹是过的好啊,真可怜啊,妹妹都到这个岁数,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衣服还是祖母的旧衣改的,只是这颜色实在太不衬小姑娘了。”

孟太太听得越发怒不可谒,嘴里骂着,冲上来就要打孟昭,孟昭也不还手,任由孟太太拍打。

倒是偷懒的婆子们听到这边屋里的动静,看孟太太这边打起来便赶紧上拉。两个婆子上前把孟太太拉开,孟太太嘴里仍然骂着道:“淫、妇生的小杂种,我就该掐死你,由着你活着这么大,就是天大的恩德……”

孟昭笑容如故,看着孟太太道:“都这些年了,仍然是不学乖啊。”

话间刚落,孟昭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抓住孟明,抬手先是几个大耳光,打的孟明眼冒金光鲜血直流,随后又是一脚把孟明踹倒在地上,孟明厉声惨叫起来。

孟锦当时就吓白了脸,动都不敢动一下,只是惊恐地看着孟昭,摆着手往外跑,喊着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她与孟明也算是被孟昭打大的,只要孟太太虐待了孟昭,孟昭就会在他们身上加倍的找回来,就是再小心,孟昭也总能找到机会下手。孟昭离家前干的一件事,半夜爬上孟太太的房顶,掀开正对着床上方的瓦片,对着床上倒了几桶水,差点没把孟太太给冻死。

孟太太看到儿子挨打,尖声叫了起来,连拉着孟太太的婆子也吓了一大跳,实在想不到孟昭竟然会对孟明下手,一时间也忘记拉孟太太。

孟太太直扑向孟昭,疯狂厮打着孟昭,骂着道:“小杂种,你竟然敢打他,我马上去官府告状,忤逆不孝的畜生,我告死你!!”

“告我?当年你逆殴祖母人所共知,这事要是闹出来,你连命都没了吧。”孟昭笑着说,又道:“而且你告我什么呢,我这个继子任由你这个继母打骂,街坊四舍都晓的。至于我打孟明,我是兄,他是弟,兄长教训弟弟理所当然,我何错之有啊。”

说到这里,孟昭脸上笑着,一脚踩到孟明胳膊上,孟明又是一声厉声尖叫。

孟太太还欲再厮打孟昭,孟锦忍不住上来拉住孟太太,孟太太打孟昭真是不痛不痒,但孟昭打孟明那就是各种狠,她从小被孟昭打大到,骨子里怕死了孟昭。小声说着:“娘,娘,不要吃这个眼前亏。”

孟锦拉着,总算是把孟太太拉开了。孟昭的脚也从孟明身上抬起,他这个人很公平的,只要孟太太不来折腾他,他不会去折腾她的孩子。继母打继子天经地义,同样的兄长打弟弟也是理所当然,就看谁够狠。他从小习武有一大半就是因为这个,年龄小时就想拳头一定要够硬,拳头硬了才不会被欺负。

孟太太和孟锦一起把孟明扶了起来,只见孟明此时脸肿成猪头,牙齿也掉了,整个人都显得晕晕的,倒是没受什么重伤,脸却是暂时毁容了。

拉着孟明打了一顿,孟昭心情舒爽许多,以前在家时打孟明就像是日常活动一样,许久不打甚是怀念。孟太太越发的欠抽,他打孟明时也就越发觉得有劲。

“不管你们是为的什么来京城,这都不是你们久呆之地,快些回老家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孟昭说完这句,也不理会孟太太,哼着小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