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一次有狼收获,应该是这几次出来的日子里最好最大的猎物了,可回去的路上,大家却反而都不怎么说话,气氛很有些沉闷,马芳也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所以想了想,选了个大家能接受的方式为大家分说安抚:

“既然这狼群有了新的首领,想来近一段时间里,它们也不会出来了,就是军队里换个主官,也要磨合几日,更不用说这些畜生了,还有那些狼崽的问题,老狼亲信的问题,不把这些弄干净了,这头狼也不敢随便带着族人出来,这一点想来安家兄弟也该清楚,只是这冬天时间还长,外头猎物少,咱们也不能不防这些狼没了吃的,来拼一把,所以啊,明儿开始,咱们和峻峰山接壤的地方,大家赶紧的做些个厉害的陷阱,弄点警示哨,免得有个万一,措手不及。”

这是正紧的事儿,大家都跟着点头,随即一个个说起了陷阱的事儿,气氛倒是又热烈了起来,也是,既然已经在山里住着,已经成为了猎户,那么对于危险,其实他们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一开始也只是因为前段时间太顺利,太安全,给了他们太多桃源一般的幻觉,以至于这危险一来,就有些接受不能,现在他们清醒了,又有马芳这样的头领提出了解决的办法,自然一个个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重新将那份遗弃的谨慎拾了起来,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乱世中的人,能活着就是幸运的,哪里没有危险呢,这里已经比外头好多了,他们该知足,不过是狼罢了,他们这么多人,必定不会怕了它们的。

能有这样的觉悟,一来是马芳确实说的在理,二来是狼的存在也不是一天两天,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危险的邻居,最后就是昨天的原因了,昨天,马六的大伯带着老婆子和闺女来到了山里,并在这里定居了。

对于那个舍不得土地,怎么也不肯跟着马六来山里的大伯好些人都是知道的,毕竟那家的兄弟和大家一起打猎,一起生活,几个月的时间,谁家什么情况早就一清二楚了,这样一个人突然来到山里,大家不好奇才是怪事儿,更不用说来的时候一个个脸色难看不说,还空拉拉的,几乎什么都没带,连安定下来的粮食都靠着那马家兄弟出,这更是惹眼,自有好奇的,年纪相当的人过去询问。

这一问,就又是一阵的唉声叹气,当初马芳他们的担忧的情况,最终还是出现了。那些乱兵在占领了县城之后,刚开始或许是因为立足未稳的缘故倒是没有四散而去的折腾,只是将县城弄得鸡飞狗跳,可等着后来,和其他一支所谓的义军在县城又打了一仗,并且赢了之后,也许是感觉自己地盘稳固了,所以对着周边开始了划地盘的行为。

怎么划地盘?自然是派兵去周边各处晃悠,宣誓一下存在感了,那些乱兵出去能有什么规矩?兵过如篦,一时间各村镇的百姓都倒了大媒了,那些富户还好,机灵的不是逃了,就是在这些日子里,及时的用银子疏通了关系,好歹能破财消灾,可那些贫民百姓却逃无可逃。

像是马家大伯,家里就被那些乱兵翻的一团乱,粮食都被搜刮一空不说,连牲口也没有留下,若不是当天因为儿子离开,没有壮劳力,乖巧的闺女正好替马家大伯去山上拾柴火,只怕连人都有可能被祸害了去。

老两□□的时间长了,性子虽然有点倔强,小气,可却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知道什么时候妥协,知道性命最要紧,所以装傻充愣,一副胆小样的躲过了性命之危,可其他人家未必这么好运,像是他家的亲家,那个闺女定亲的人家,就因为舍不得粮食被抢,争执了几下,就被打的头破血流,而他家小子见着爹妈这样,扑过去想救人,不想反而被抓走了。

如此一来,这原本年底的亲事就没了戏了,谁都不傻,知道这抓去十有*可能回不来,马家大伯就是再可怜亲家,人都不见了,自然也不会在把闺女嫁过去了。

最终不过是将自己趁着乱兵没进门的时候,塞在家中枯井中的粮食分了一半给了那对可怜的老人,并帮着请了大夫,抓药,看着没有大碍之后,就提了退亲的事儿。对方还能说什么呢?儿子是不是能回来都未知,即使不甘心就这样没了儿媳妇,可到底是儿子要紧,趁着马家对他们怜惜,趁着退亲的马家过意不去,还要拜托马家大伯,帮忙寻人探听消息呢,所以痛快的放过了可怜的马家闺女,免去了她做望门寡的危机。

被抓去的人会去哪里实在不是普通老百姓能知道的,最多是听到一些流言,什么补充兵员,什么挖河道,什么修城墙等等,消息一堆,却在没有见到人,马家大伯帮着打听了近一个月,还是没有消息,反倒是自己家里已经没有了口粮,日子越发的难过了起来,卖掉了最后的田地,换了点粮食,马家大伯在又一次听到兵丁有可能再次在冬日换防的消息后,迅速的带着家人躲进了山里,去寻找自家的儿子了。

他害怕啊,怕那些人再来一次,那他那点保命的粮食可就没有了,他们可怎么活呢?而且没有了地,没有了牲口,这个家里值钱的也都被搜刮干净了,他对这个生养了祖宗三四代人的地方也少了眷恋,什么都没有人重要,有儿子,有闺女,一家子在一起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来了,带着老婆子,带着闺女,蹒跚着在大雪中前进,顺着崎岖的山路,一路往南,他知道儿子在哪儿,虽然他从不告诉任何人,可是儿子走的那一天已经偷偷的告诉了他,若是家里不成该往那处去寻。所以他有目标,有希望。

果然青岩山很好,虽然儿子们住的是山洞,家具也不齐整,连睡觉的炕也不够,需要现搭,可那相连的小山洞里满满的粮食,盐巴,还有储藏的腊肉,猎物,菜干已经足够他满意了,这里能吃饱,这里能不用担心乱兵,这里全家能团圆,这里就是天堂。

住山洞怕什么,冬暖夏凉没什么不好,不够住怕什么,他家男丁不少,学人家自己开小山洞就是了,只要有力气,想开几间就几间,再不成这大洞后半部分隔一下,也能凑出一间来。现搭炕更不怕,这里啥都不多,就是石头多,现在还烧砖,搭起来更暖和。

只要有粮食,只要吃的饱,这日子就绝对能过下去。家具不够?他年轻的时候也做过一段时间木匠学徒,雕龙画凤的不成,可做点结实的桌椅板凳什么的还是不成问题的。听说这村子里还没有木匠?那感情好,正好自己派上用场了,绝对是用的上的手艺,以后存粮吃尽了也不怕没饭吃。

只是可惜了家里的那些家当,碎的碎,没的没,连给闺女准备的嫁妆也全被抢了,除了剪子,擀面杖,菜刀,竟是连柴刀都没剩下,衣裳也只有随身的几间打满补丁的,这冬日有些难过。

好在那村长人不错,居然还给了两块毛毡子,好歹炕上不至于没了铺盖,儿子也存下了好些皮子,能在衣裳里头添补上些皮毛。还有足够的柴火,只要不出门,也不会太冷了。

马家大伯的到来给这个小小的村子带来了一阵的涟漪,让原本感觉生活有些安逸的人们又一次感受到了乱世的危险。就在山外头,隔着不远的地方,有人死去,有人失踪,有人活不下去,这样的对比之下,这里的日子已经很好很好,所以即使今天他们听到了,看到了狼,感受到了狼的威胁,却也只会勇敢面对,绝不会退缩。

“秋天的时候咱们打渔的网正好闲着,改明儿把这个安置到山脚吧,也能做个遮拦,挂上几个铃铛,一扯就响的那种,这样就是有咱们派上哨卡也看不到的地方就有了示警的东西了。”

“要我说,这狼既然换了头领,那说不得就该开始分群了,咱们是不是趁着这分群,这狼最弱势的时候去猎杀一次?杀上一些,减少些数量,对咱们也好。”

“狼记仇,若是不能全歼,那以后只怕更麻烦,不成的话,就把那群野猪放到这山脚的地方,野猪对这狼还是有些威慑的。”

“这可不成,才几只啊,这不是给狼送菜嘛。”

“先看看吧,若是这个冬天,狼群不来,那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反正咱们打猎都在野山岭,也不去峻峰山,若是来,那咱们也不含糊,直接杀上去,好歹让它们知道怕。”

“对,这个想头可以。”

听到大家伙儿的意思,马芳也点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不是涉及安危,不是为了吃肉,山神一般不会随便杀生,所以让马芳在没有威胁的时候去刻意的杀狼,他还真是做不出来,可若是像大家说的那样,狼自己过来,那他自然也不会手软。

“成了,就这样吧,大家如今也不缺肉,打猎的事儿索性分成两队,每天轮流,一队过来山里转悠转悠,一队就在西面山脚走动,布置陷阱,若是看着狼有过来的意思,那咱们就两队合一,在过去收拾他们。”

作为头儿,马芳结合了大家的意思做了最后的总结,算是统一思想了。至于他自己归那一队?这个不知道。他还有自己的活儿呢,比如修炼什么的。远远的,青岩山又一次映入了眼帘,到家了,背上的背篓也好像轻了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