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份,n国寒风凛冽。

天色灰暗,风在半空咆哮,偶尔愤怒地敲打在窗户上,玻璃吓得咯咯作响,哀哀叫着,像在无声求饶。

病房里温暖如春,苏温正在帮江秋兰修指甲,这才半个月,江秋兰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眼中也有了神采,她不能说话,但苏温能读懂她眼中的意思,她在担心李东商。

都晚了半个小时了,他还没回来,她也很担心。

苏温在她指甲上吹了一下,柔声说:“阿姨,你就不要担心了,他肯定正在赶回来,要是有事怎么会不打电话回来?”

江秋兰眨了下眼睛,眼中的担忧稍稍退去。

房门被推开,李东商走进来,脸色有些白,手里捏着两枝玫瑰,艳红似火,他递了一枝给苏温,苏温送到江秋兰鼻下。

“原来是给您买花去了,我就说嘛,阿姨,很香吧?”

江秋兰眨了下眼睛,眼中带着笑意,李东商将另一枝递过去,苍白的脸透着些许窘意,“送给你的。”

苏温愣了下,脸腾地红了,她竭力想镇定,可是脸上滚烫的热气生生将她出卖,她忙接过,眼睛不知道要往哪瞅,耳朵都泛着粉色。

江秋兰眼中的笑意更加浓烈,对着李东商眨了下眼睛,他笑了笑,脸上的窘意散去,化作细软的温柔。

“对了。”

苏温终于找到借口,忙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纸袋子,里面是手套围巾,还有件厚重的羽绒服。

“天气预报说最近要大降温,可能会下雪,我去买午饭时帮你了这些,明天你记得穿上。”

“嗯。”

李东商摸摸她的头,他最近总喜欢做这个动作,苏温也已经习惯,并不会觉得尴尬。

房门被打开,医生走进来,仔细帮江秋兰做检查,满意地点头,说道:“恢复的很好,手术定在后天晚上。”

李东商笑容凝固,忙别过头去。

苏温握住江秋兰的手,脸上带着惊喜之色:“阿姨,你很快就能康复了。”

医生找李东商谈话的时候,她也在,她什么都知道,医生说这场手术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

医生询问他们,李东商迟疑了好一会,坚定地点头说做。

回来的时候他跟她说,江秋兰从来都是高傲的人,就算她知道真相,也一定会和他做出同样的决定,宁愿孤注一掷,也不要毫无尊严地在床上躺一辈子。

他做了选择,没想过反悔,却挡不住自己难过,所以苏温替他遮挡,将这个善意的谎言说了出来。

李东商心里烦躁,吃了晚饭到楼下散步。

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细长,有种脆弱的悲凉感,他停下脚步,盯着自己的影子,神情恍惚。

一道影子叠上来,抬手在他背上戳了一下,他回过神来,脸色瞬间放柔,笑着转过身。

“外面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

“给你送手套。”

苏温认真地说,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套,塞到他手上。

李东商笑起来,知道她是担心他,并不去戳破,他拉着她坐下,握着她的手放到口袋里,他穿的不多,可是手却是温暖的。

苏温和他正好相反,手脚常年冰冷,就算穿再多的衣服也是这样,所以他习惯握着她的手温暖她,而她也已经开始习惯,并不会觉得不自在。

“别担心了,你看,阿姨身体都已经好很多了,这是好运的开始,肯定会没事。”

她认真地说,表情带着坚定不移的自信,像在说公式定律一样,带着不容置疑的确信肯定,李东商心安不少,轻轻点头。

12.15号,周四晚上。

天空飘雪,地上铺了一层细白,寒气无孔不入,在走廊各处横行,贴着肌肤渗入,带着冷到骨子里的寒。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这个手术大概要十几个小时,李东商和苏温坐在走廊上等待,两人盯着墙上的时间,看它一跳一跳地往前走。

李东商紧握着苏温的手,一言不发,他掌心潮湿,全是汗,他很紧张,苏温没有安慰他,现在什么安慰都没有用,他需要的是安静地等待。

椅子上是她准备的吃的,早已冷去,他们谁都没有动,相互依偎着,等待命运踩着时间到来,来给他们一个结果。

夜色一分深似一分,整个医院都安静下来,走廊更是静寂无声,他们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李东商回头,看到她苍白的脸。

她从前过着那样舒适的生活,从来没这样辛苦过,他说不出的心疼,抬手摸摸她的头发,将她放到腿上,嗓音有些沙哑。

“还要很久,温温,你睡一会吧。”

苏温摇头,轻声说:“我不困。”

医院太过冷清,他们像是彼此的依靠,相互依偎着,也许是夜色太过凄清,也许是期盼太过沉重,苏温没过多纠结眼下的动作是如何暧昧,如何不该。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照出一地亮白。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医院走出来,一脸倦怠,脸上却带着笑意,他说:“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转到重症病房。”

苏温张了张嘴,突然捂住脸哭出来。

“我就说没事的!我就说没事……”

李东商将她按到怀里,瞬间醒悟过来!

明明那么担忧,明明一点自信都没有,为了他,她一直在强迫自己坚强,骗他甚至骗自已一切都会好,傻子!

医生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挥了挥手离开。

苏温抬手擦了下眼泪,一颗心这才算放下来,这么多天的担忧此刻才算拨云见日,李东商低头看她,双手捧起她的脸,拇指擦过她的脸颊,眼中的温柔像要漫溢出来一样。

苏温脸腾地红了,眼珠慌乱地转动,努力想逃离他的双手,他没有坚持,松开了手,她松了口气,手掌却被他握住,十指紧扣,挣脱不得。

他说:“温温,天亮了,我们回家休息去。”

天亮了,黑暗终于退去,晨曦之光降临,盛着幸福和希望,重新沐浴而下……

半个月后,江秋兰转到普通病房,病情这才算彻底平稳。

她已经渐渐能说话,生命体症稳定。

医生说恢复期要进行康复治疗,可以试着进行训练,按照人类运动发育时的归律,由简到繁,由易到难。

于是苏温跟着护士学习护理,按摩,每天陪着江秋兰练习翻身坐位,江秋兰有时候会很焦躁,她怕自己会站不起来,怕会永远这样躺着。

心情影响病情,苏温也跟着焦急起来,却从不敢在她面前表露,总是细声安慰鼓励她,和护士沟通,让她们多夸夸江秋兰,多给她些勇气。

这天,细雪飘飞,在窗外起舞,纷纷扬扬像柔碎洒落的羽毛一样。

江秋兰躺在床上,她刚刚心急着想练习走路,被苏温拦住,正在发脾气,苏温握住她的手偎到她怀里。

“阿姨,你看,你现在已经能自己坐起来,这都是进步啊,我们不要心急,你想想,万一你摔倒了,再摔伤了,不是得不偿失吗?我们慢慢来好吗?”

江秋兰眼泪落下来,费力地抬手,抚摸她细软的头发,她轻声说:“温温,对不起,阿姨对你发脾气了,我是太心急了。”

“我知道。”

苏温笑笑,抬手擦去她的眼泪,柔声说:“我知道您急着想站起来,可路要一步一步走的啊,阿姨,我们慢慢来,没什么好着急的,有我和东商在呢,怕什么呢?”

江秋兰摸摸她的脸,心中发酸,“温温,我就是怕自己站不起,让你和东商失望,我知道你们都辛苦。”

她和李成峰还没有离婚,她还介意着,难过着,她害怕再一次倒下,怕自己再也爬不起来,让东商再次失望,无依无靠。

“温温。”

江秋兰看着女孩温柔恬静的脸,小声哀求她:“要是有一天我出什么事了,你帮我照顾下东商好吗?不论是什么关系,你都不要抛弃他,行吗?”

“阿姨,您不要胡思乱想——”

“温温!”

江秋兰用力握紧她的手,焦急等待她的答复,苏温看她惶恐的模样,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她郑重地说:“我答应你,永远照顾他,永远都不会抛弃东商。”

江秋兰心底大石放下,她松开手靠在床头,全身的压力都被卸下,脸色却依然黯淡。

“我和你李叔叔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苏温点头,江秋兰笑得苦涩,轻声说:“你看,即使李成峰这么无情,我还是放不下他,要怎么办?”

“你放不放的下,他都不会在乎,不然他不会连看都不来看你。”

苏温低下头,小声说:“阿姨,回头是不可能的了,李长宇和姑姑活在你的记忆里,活在叔叔身边,你也知道叔叔不会回头的,你坚持不放,又能换来什么呢?只会让自己后半辈子一天比一天抑郁,让东商陪着你难过而已,为不值当的人伤害疼自己的人,才是最残忍的。”

苏温不过是有感而发,她没有教育江秋兰的意思,只是就事评论了一下,说完了才发觉自己逾越,竟然教训起长辈了,连忙道歉。

江秋兰神情恍惚,被苏温这席话震了震,似乎有什么即将理清,却总是泥鳅一样在脑海中滑来滑去,抓不住,理不顺。

“温温,我有些累了,我先睡一会。”

“嗯。”

苏温扶她躺下,眼底透着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