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女士再次打来越洋电话，给我交待朵拉赴美的琐事。

“时桑，你可好好的给我招待朵拉，她年纪小，到了美国难免使些个小性子，你苏阿姨嘴上说得大方任你管教，但你心里需要有个谱，该照顾的还得照顾，听见了没？”

“嗯，好。”

vivi一大早就出门约会去了，我正忙着收拾屋子，下午还要赶去wn打工。吸尘器出了点问题，吸力不够，还发出“嘎嘎”的响声。两只手都不得空，我皱着眉，只得拗着头，将听筒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艰难地回话。

“好什么好呀，每周也就难得和妈妈说上一两句话，都不见你走心，你那边怎么吵吵嚷嚷的？”

“没事，妈，有什么事儿吗？我这忙着呢，闲聊的话，待会儿给你回电话过去。”

“时桑，你的待会儿啊，那可真是天知道！这回你万事都给我多留点心，好歹把朵拉送到美国去这事儿，我也有劝过你苏阿姨，算上多年的交情，实在是说破了嘴皮子。”

“我的蒋女士，您过去不是因为多多和朵拉结下了梁子吗？怎么，突然又这么关心她的事了？”

我这头百思不得其解，我妈那头也含糊其辞。

“总归是朋友家的孩子嘛，也算我为你积德，做点好事，不行吗？再说，朵拉这病症，就自闭转多动的那回事儿，不是属于你的专业领域么。我和你苏阿姨一讲到你，这牛皮可算吹破了天，总之，我不管，这事儿你得负责到底，可不能让我同你苏阿姨说的都变成了空话，时桑，你就做回好人好事，听见了没？”

“妈，我又不是儿童心理问题的专家，”对于蒋女士的蛮横，我十分无奈，只道，“儿童生长发育过程中的心理问题，有的是因其本身的身理病变造成的，甚至需要配合药物治疗，你好端端地把朵拉送到美国来，如果让我接机做个导游什么的，这种事情我当然义不容辞。可就现在的情况，一方面，我并不了解朵拉的具体病情，另一方面，您和苏阿姨的这一番说辞，实在有点……太过了。”

“接机哪用得着你啊，我就不信，我蒋群的女儿，堂堂宾大临床心理学的高材生，连个小鬼都搞定不了。”

“妈，我的亲妈，我们改天去做个亲子鉴定。”

“时桑，你别和我白费口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再说，你就是想做导游，也没你的份，你苏阿姨怎么可能放着朵拉一个人来美国，你也不想想。”

“什么意思，不是苏阿姨亲自带朵拉来吗？”

“哪能呀，她们母女俩不正赌气嘛！”

“那怎么办，总要有一个监护人吧。”

“当然要有，否则你苏阿姨怎么放心，”蒋女士顿了顿，又道，“这个你不知道，其实你苏阿姨最后肯放朵拉去美国，是因为朵拉的堂哥这段时间正好也有赴美计划，好像说是原来大学的恩师邀请他回母校干什么去。”

我嘴一歪，敢情我彻底沦为朵拉赴美的planb。

“你苏阿姨这才放的心，这次他们去美国，时桑啊，”蒋女士似有犹豫，微微一顿，“以我们长辈的观点看，朵拉她那堂哥……听说，也挺优秀的。至于，你们年轻的一辈，相互认识认识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朵拉堂哥，又是哪门子的堂哥？”我嘴角抽搐。

蒋女士恐怕听出了我言语间的不喜，立即闭了嘴无缝转移话题。

“桑桑啊，其实妈妈还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以前也和你提过的。就怕提多了，你反感妈妈。不是妈妈催你，眼见你也不小了，我都是为你考虑。”

我即刻心中警铃大震，却依旧揣着明白，装着糊涂，以一种异常淡定的口吻，继续和她老人家抡起太极。

“什么事啊，您说。”

“上次我和你提过的那个，比你大几岁的，你顾姨邻居家的儿子，你还有印象吗？”

“啊，那是谁？”

我妈语气一沉，明显不开心我的搪塞，道：“算了算了，你记性这么出色，从前的事啊，能忘光就最好。”

我一愣，明白过来她的言下之意。

“就是这个事？”我并未节外生枝，而是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缓缓道。

我妈和我生气，声音顿时高了几个度，道：“看样子，你时桑是不满意了，不满意也行啊，我给你换一个介绍，正巧朵拉的妈，你苏阿姨又给你介绍了一个，这回这个，只有你配不上人家，没有人家配不上你的！”

“妈，你别逼我。”

“我逼你？我逼你什么啦，我哪有那个本事逼你呀，你时桑什么人啊，一去美国就近三年不和父母联系，我能怎么个逼法，逼你结婚？我年纪大了，可没这个胆，别和我开这种玩笑，我怕肝疼！”

“妈！”我又喊了一声，尽量平心静气地答道，“您这又是何必呢，我在美国，你给介绍的对象都在国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见第一面，说句实话，我平时的课业也不轻松，您不能因为心里边的不痛快而一味地和我置气。”

蒋群女士听后，一直沉默了许久，才渐渐平息怒气开口。

“时桑，并不是妈妈给你增添麻烦，你说妈妈自私也好，你心里头怪妈妈胡搅蛮缠也好，你总不是准备一辈子都呆在美国吧！”

蒋女士的嗓音愈加艰涩，又道：“妈妈是想给你介绍一个好对象，这样你就可以早些回国，安顿下来，陪在妈妈身边。从前的那些事……你心里头的那些事，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消化掉。”

我心里复杂，半天才得一句话，只道：“现在是现在，和从前的事，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你又扯瞎话骗我，”蒋女士似乎也并不想多谈从前，只说：“老话都说，父母健在，儿女不远游，你说你在异国他乡，离我何止十万八千里远，我纵是来看你，怕你又是觉得打扰的。你说我到头来图个什么，不就是心心念念的，想离自己的女儿更近一些吗，难道，就只是这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妈妈？”

我顿了顿，道：“妈，爸……他年纪也大了，你们有空的话，可以各个国家走一走。”

蒋女士气笑了，道：“时桑，你这算盘打得好哇，你指望你爸来陪我？你也不想想，自你出生后，从小到大，你爸什么时候多过空？即便有些场合要我作陪，那也多半是生意需要，像你那同学袁飞他爸一样，每次聚会携妻带小，你以为是为什么，不过是生意场上讲究融洽气氛，非做出一副世交甚好的模样，否则，你以为我和袁飞他妈妈有那么多话好讲的？”

“他还是经常出差？”我沉声问道。

“出差？你爸他现在简直是不挨家，要不是我身边有一只狗，聊胜于无，我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要怎么活过来才好！”

“你就不和他谈谈……”我欲言又止。

“谈什么？你又不在。时桑，你爸疼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回来，他更是没了呆家里的理由，外加上，这几年的经济形势比不得前两年，可他的生意又实实在在扩张了不少，难管又受累，正是忙得昏天黑地的时候，哪能顾得上我。可你倒好，一声不响地出国，以后便连个电话都不曾主动给他打，我看啊，你爸简直是白白疼你了。”

见我默不作声，蒋女士似更生惆怅，又道：“时桑，有些时候，我倒想念起从前来。你当时年纪太小，可能都不记得了。从前，我们家也只算是平平常常，时家有你大伯把持着，你爸是被打压惯了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对我说，觉得不痛快，我当时脑子一热，劝他出了时家，自己闯去，有我跟着他，怕什么。”

蒋女士似乎陷入深深的回忆里，“那时，虽说生活辛苦一些，但是家中和睦，我和你爸的感情也好过现在，这些年，自从你爸生意一年忙过一年，我心里头的滋味也……”

话语渐停，道不尽琐事纷杂。我也不忍再次刺激她。只好模棱两可地应和道。

“好了好了，我答应您得了，一切看缘分吧！”

我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于是补充道：“不过一切，都要等我以后有回国计划的时候再说，您也得适当给我留些空间，别把我逼紧了。”

这一番话，既是安慰，又是搪塞。毕竟，这以后的事儿，谁又能知道呢。

这一回，蒋群女士居然倒也不再作声，令我十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