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说明人的交往并不是毫无目的性的,相反,目的性很强,那就是“同类”。

这个“同类”包含了各种含义的,其中一种含义,就是以社会地位划分。

章清玄虽然很优秀,从某种层面来说,还是够不上当时王大小姐一起玩耍那群人的档次。王楠就更不用说了,绝对不是孟尝君食客三千的豪爽性格,她性情阴冷,嘴巴毒辣,脾气古怪,简而言之,就是不好相处的人,有时候,就连一同玩耍的小伙伴也受不了她,所以,更不可能跟章清玄成为好朋友什么的。

她们是“间接”认识的。最先认识章清玄的是王楠同一个机关大院出来的王琳琳——两人虽都姓往,但没什么血缘上的关系。王琳琳父母是搞高级政治的,背景比被人认为很有背景的王家还要深,王琳琳仗着这种优势,走到哪里都吃香,加上其人性情又不像王楠那样是个讨厌的,朋友一箩筐,她也爱交朋友,章清玄就是她死缠烂打认识来的。

那天傍晚,本来说好了要去吃饭的,王琳琳却忽发奇想地说要去练练手感,扯了她们往篮球社专用的室内篮球场去,在门口,就见到了章清玄。

章穿了一条白色的运动裤,一件写满字母的白t恤,腿长而笔直,扎了个小马尾,穿了双球鞋,人踩在罚球线上背对着她们,一个篮球一个篮球的往篮球筐里抛掷,随着她每一个躬身、直腰、抛掷的动作,t恤拉起,若隐若现的露出些许腰肢,腰细而柔软,有一股说不出的性感味道,那些篮球像长了眼睛似的,一个一个的往筐里钻,然后撒了一地。她一直是运动着的,可看在王楠眼里却有一种奇异的像是静止了的感觉,她说不出那种感觉,只觉得两眼都是那个身影,踮起脚尖、弯腰、直起,上身伸展,抛掷.....像是一条运动曲线缓慢地在她眼前不停地展现。

不知道谁发出了惊呼声,她手一抖,篮球砸在了篮球筐上,她回过头,看着她们很是有点气势汹汹的一行笑了笑,“抱歉,你们要用场地?我马上收拾好。”然后过去把撒了大半个篮球场的篮球捡了起来。

王琳琳惊叹的看着她忙碌,然后那种好结交朋友的性格又来了,她上前问章清玄,“你篮球社的?我们想打球,一起?”

章清玄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有点犹豫的开口,“算是吧。”

后来她们才知道,是篮球社出钱请她打的“外援”,她加入篮球社天晓得才半个星期。王琳琳虽然玩篮球,也加入了篮球社,却不是主力——倒不是没那个能耐,主要是这位主儿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篮球社权当供了一尊大佛,半点要事儿也不敢指望她的,因此她自然不知道篮球社请“外援”的事。

后来x大对k大那场女篮友谊赛,王琳琳硬仗着某种不可言喻的优势跟去了,然后就跟章清玄认识了。基于a=b,b=c,即等于a=c的方程式,因为王琳琳认识了章清玄,于是等于王楠也认识了章清玄。

王楠对章清玄的出现、加入——其实说加入有点玄乎,因为章清玄是很少参与她们的活动,按她的说法是“我又要上课又要打工赚钱,还要睡觉啊,哪里顾得过来?”——是没多大想法的,或者说不愿意有想法,王琳琳身边那么多朋友来来去去,多一个少一个与她有何干?反正不是她的朋友。

如果不是那次野营,如果不是章清玄也硬被王琳琳和其他几个朋友拉来,如果她不是因为某些莫名意愿不爽跑到了山林子里,如果她没有被蛇咬了.....

王楠绝对不会对章清玄产生那种诡异纠结的心情的。

天下着雨,又是那种天崩地裂污天暗地的大雨,王楠坐在办公室里,喝着咖啡,看着窗外的雨,不知怎的,忽地就想起来往事来。她手里把玩着的就是章清玄给她的让她每个常用的包包放一盒的清凉油。她捏着,那小东西在掌心里打滚——

好吧,她承认,那时候不爽其实只是因为有个女的忽然勾着章清玄脖子在她脸上响亮地“啵”了一个,众人都起哄:嘴回去。

也许,在咋见背影的一瞬间,她就一见钟情了,只是她内心不大愿意承认。所以看见别人对她亲近才会不爽——这就是所谓的霸占欲,尽管这个人并不属于她。

如果她承认她喜欢她,一见钟情,那章清玄呢?为什么跟她搅和在一起?她可是从来没对她表现出“喜欢”的感觉。她还记得王琳琳出国前对她说的话,“章清玄这个人看着跟谁都好,内心其实可冷了。”——也许王琳琳看出了什么,所以才刻意对她说这番话。她当时装没懂。王琳琳也没多说。

她们这圈子里的人,都习惯点到即止——除了她。

是感动吧?她想。不是说女人都会因为感动喜欢上一个人?刚从监狱里出来,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她一个对她好,她又恰巧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思——一大早巴巴的跑到监狱前去接人,只要不是太白痴,都能看出来,何况章清玄不是笨蛋——所以为了报答以身相许?

王楠感到很不爽。靠,如果只是感动,不要这么温柔啊!

害她都有种堕入情网的错觉了。

她将那盒小小的扁扁的清凉油弹出去,那东西在光滑的地板上骨碌碌地滚动,然后溜入了沙发底。

王楠笑了笑,笑里满是自嘲。

章清玄就这时候心电感应般的打来了电话:王楠王楠,我路过一家菜市场,里面有很棒的黑鱼,要不要过来吃酸菜鱼?”

王楠说好啊。

“那我做好准备等你。你出门了给我个信息。”

“嗯。”

放下了电话,王楠闭上了眼,说:靠,想那么多干什么。

章清玄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回来把手上的东西扔了就赶紧去洗澡了。这天气阴冷阴冷的,很容易感冒发烧。

她又是洗澡又是洗头,好一番折腾,出来发现手机有十几个未接电话。二十分钟前王楠打来的。章清玄有种“糟了”的感觉,手机无意中按成了震动,她一点声音也没听到。慌忙打回去,王大小姐已经到了,就在门外。章清玄忙打开门,王楠瞪着她,脸上带着一种怒气冲冲的煞气,章清玄尴尬地解释:“对不起,我在洗澡,没听到手机响——”

王楠不置一词,走进来的气势仿佛在上战场。章清玄看得嘴角“嘶”的咧了下:王大小姐气大了。她苦恼地想着怎么办。要不然......哄一下?毕竟是她不对。

她讨好地问:“要喝点什么?”因为王楠沉着脸一声不哼,章清玄便自作主张奉上清水一杯,又小心地撤退:“你先坐一会,我去做菜。二十分钟就好。”

做酸菜鱼很简单,烧热油锅,把切好的酸料辣料倒入去爆炒,然后加入酸菜包辣酱包,煮开了,放入洗干净的鱼头鱼骨,然后熬一定时间,再调味,调到一定的口味,然后把把骨头和各种撩捞起放入大盆子里剩下汤,加油,烧开,倒入腌制好的鱼片,待鱼片翻滚开,连鱼片带汤水再倒入先前放了骨头和各种料的盆子里,再烧锅加大油炒拍碎的蒜蓉小辣椒,洒在鱼片上,就完成了。章清玄正在炒各种酸料辣料,因为炒这些会很呛,她关上了厨房的门,然后门被推开了,王楠出现在门口,闲闲的问:“你今天不用上班?”像是终于调节好了心情,有心情跟她说话了。章清玄笑了笑,转过身的一瞬间眼眸有些暗沉:“不用了。”

上小学的时候,语文老师总要翻来覆去地讲述某段话某句子有无一个“的、地、哦”的区别——尽管很多时候其实没区别的,但考试就是能弄出许多花样。王楠对此记忆尤深,因此也深沉地认为了章清玄的这句“不用了”和“不用”是有大区别的。她用眼神征询什么意思,听到章清玄淡然的说“东窗事发”了,脸一下老沉了。

“怎么回事?”她问了句。还是跟蛋糕店被炒一样的道理,章清玄又不会满世界嚷嚷自己坐过牢,现在的人连隔壁住了几年的人也不一定知道人家姓什么,这些人怎么会知道章清玄坐过牢。难不成他们还会穷极无聊去查询一个游乐场普通员工的过去?要查也早查了,也不会等到现在。一定有人搞鬼。

不好意思,王楠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温燕,她对此人印象差到极点。

章清玄笑了笑,对此不置一词,反而撩开话题似的说:“很呛。你出去吧。”

王楠没出去。“那你有什么打算?你如果申请秋季入学,这时间不好找。要不,来我们公司,我给你安排个打杂的工作,反正钱过得去,你要走,随时走,怎样?”王楠说出这番的时候,内心其实有些痛恨自己的,自作多情、屡教不改、犯x这种词语一劲儿的往自己身上泼。

章清玄翻炒了一下锅,说,“好啊。”

答应得太快,王楠怀疑自己被呛晕头听错了,“啊?”你不清高了?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她有些呆呆的看着对方,章清玄又翻炒了几下,“那麻烦你了,谢谢。”回头看见王楠一脸呆滞的表情,章清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不自在的表情,却又转过身一副调侃的语气:“干嘛这样看着我?难道你随便说说的?”

王楠被口水呛了一下,“我以为你会清高的拒绝,所以被惊住了。”

“我哪里清高了,我只是怕麻烦你。”章清玄回头瞪了她一眼。

“那现在不怕麻烦了。”王楠郁闷,感觉对方“双标”。

“怕啊。可是写推荐信都麻烦过了,这时候再装清高,我怕你说又婊又立。”

王楠差点没被口水呛死,她是这样腹诽过,可没说过啊——还是她不小心说了,章清玄怎么知道的?

“那你怎么回报我?”她装作我听不懂你说什么的样子严肃的问。

“哦?再捆绑一次?”

王楠:“.....死吧!”

章清玄笑了笑,“那你说吧。”

“下次不准让我等二十分钟。”说得掷地有声,外厉内荏。

章清玄又露出白牙,解开头上的毛巾走过来塞她手里,然后冷不丁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好了,对不起,我错了。不敢了。”

那声音轻轻的,带着一股柔柔的笑意,春风似的,拂过心底让人一阵骚乱,王楠又呆住了,最后口是心非的推搡了她一把,“滚蛋吧。”拿着被塞到手里的毛巾狼狈的退回了客厅,脸上烫得能蒸鸡蛋了。

第二天,王楠包里多了一串钥匙。

“直接开门进来,那样就不用等了。”

章清玄那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