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爱徐思瑶的,可是在徐思瑶那里,他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为人夫的喜悦,崔氏又是个不解风情、只知道三从四德的木头桩子,但是在赵氏这里,他却尝到了小夫妻一点一滴的甜蜜滋味儿来,那时候,他是真的宠赵氏,说是六宫粉黛无颜色也不夸张,然后转年,赵氏就诞下了钟明峥,然后,他也没有含糊,待明峥满月,就晋封只有十七岁的赵氏为妃。

他是喜欢赵氏的,所以自然也是喜欢明峥的,明巍自然是不能喝明峥比,明峨的身子骨又差成那样,所以对于身康体健的钟明峥,他是抱有极大的期许的,如果赵氏一直是那个娇滴滴惹人疼的丫头,他会一路把钟明峥送进东宫,可是渐渐地,他发现赵氏变了,连带着她身后的赵氏一门也变了,从只知道低头为他分忧解难、挡下恶名辱骂的赵氏一门,渐渐变成了仅次于徐氏一门的硕大门阀,他不能不吃惊,也不能不对赵氏一门心生芥蒂,再面对赵氏的时候,他也就失了初心了,他用高高在上帝王的眼神去打量着她,这颗原本就多疑的心,就越发冷硬了起来,连带着看钟明峥的眼神都渐渐多了份疏离,比起身康体健又野心勃勃的钟明峥,他渐渐地更喜欢优柔寡断又好控制的钟明峨,而且随着年龄的与日俱增,这份疏离和喜欢都渐渐地走向了根深蒂固。

“万岁爷,臣、臣妾的确是被冤枉的,是……是被有心之人所陷害的,犹如……当年被武氏陷害的王皇后,万岁爷,这些年臣妾……臣妾做错了不少事儿,臣妾不求您原谅,可……可却也不能由着被人泼这等污水,万岁爷……念在臣妾伺候您多年的份儿上,求您……求您再信臣妾一次,”那只手沿着钟之衡的小腿颤颤地往上爬着,最后终于伸到了男人的膝头上,华丽繁复的黄金护甲上,星星点点的鲜血,实在太过刺目,那只苍白的手,一下下轻轻地拍着男人的膝头,像一朵要枯死在枝头的玉兰,半晌没得到钟之衡的回复,赵氏已然心死如灰,当下又哽咽着道,“万岁爷,臣妾死不足惜,若是因为臣妾……累及明峥和明嵘的名声,万岁爷……万岁爷必定是要心疼,还请万岁爷顾及明峥和明嵘……”

“若不是顾及明峥和明嵘,朕就直接把你打进宗人府了,”钟之衡厌恶地看着那只手,从前少女的纤纤玉指,此时此刻带着尊贵华丽的护甲,也沾着刺目的鲜血,面前的妇人,再也不是那个因为吹了冷风而委屈地掉泪的十六岁姑娘了,他实在不想再多看她一眼,当下站起身来,一边缓声道,“皇贵妃赵氏,心毒手辣、冷酷善妒,赐白绫。”

“臣妾……谢主隆恩。”不再哭泣,不再流泪,赵氏哑声道,一边伸手抹去脸上的血迹,整了整凌乱的头发,然后对着钟之衡深深一叩。

……

嘉盛三十三年十二月十八

宁古塔。

南山别院。

“陈先生,今儿在家里吃了再走哈,”清晨,美芽才来了前院,就瞧着陈清玄顶着鹅毛大雪来了家里,不用说,肯定又是来向丁允文请教学问的,待他走到廊下,美芽忙得过去给他拍打身上的积雪,一边又絮絮叨叨着,“昨儿也让你留下在用膳,偏生你是个留不住的,咱们饭碗才上桌,你巴巴地就要走了,实在太气人了,你是嫌我手艺不如陈奶奶,还是担心咱们家贫、生怕给吃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