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世安的目光在一众大臣身上逡巡着,最后落在了甄永堂的身上,那甄永堂倒是没有像其他的大臣那么脸贴着地跪着,而是笔直地跪着,一张干瘦苍老的脸就这么对着这边,离得太远,中间还隔着雨幕,凌世安看不清甄永堂的表情,可是他却明显显地能感受到那甄永堂的挑衅和讥诮,登时心里一跳,猛然想到,这七月七乃是甄永堂挑出来的吉日!

凌世安心中勃然大怒,这就想下去手刃了甄永堂,可是他必定是登基大典,已经死了一个喜公公了,若是再流血的话,怕是这登基大典是再难进行下去了,当下凌世安只得咬牙忍住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儿又缓缓吐了出来,一边将宝剑插回了剑鞘,一边转过身,疾步行至钟明峥面前,然后沉声道:“启禀万岁爷!文武百官都已经聚齐,登基大典可即刻开始!”

钟明峥的脸已经黑的不成样儿了,似乎是没听到凌世安的声音似的,他就直勾勾地看着外头的瓢泼大雨,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明显显的是在忍受着什么。

“右相……”见钟明峥没有反应,凌世安忙得又转向了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的赵长荣,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解围。

赵长荣刚刚被突发的暴雨还有血染一地的场面所震慑,这时候也已经反应了过来,他看着掉在地上、还沾着血水的圣旨,也顾不得合不合理了,当下忙得跪爬着过去,伸手捡起了圣旨,一边双手捧着,然后对着下头的文武百官朗声道:“嘉盛三十四年七月初七,皇帝臣备,敢用玄牡,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只……”

“万岁爷!”凌世安瞧着钟明峥一言不发地朝外走,手里握着刚刚从他腰间拔出的利剑,凌世安暗叫不好,忙得小声唤道,“万岁爷,您千万别……”

凌世安没有再说下去了,他知道自己劝不住钟明峥,当下便就只得硬着头皮躬身随着钟明峥一道又步入了倾盆大雨之间。

“……否泰相沿,废兴迭用,至道无亲,应运斯辅……”赵长荣还在照着圣旨念,只是念着念着,就瞧着有个人影从身边走过,他一怔,抬眼看去,只见钟明峥手握利剑一阶一阶地朝下面走去,赵长荣看着不住朝地上淌着水的利剑,又看着被雨水洗刷的、钟明峥斧凿刀削似的一张脸,他心中蓦地就是一声“咯噔”,双手一抖,那圣旨“啪嗒”一声就又落在了地上。

钟明峥似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他停住了脚,缓缓转过身子,看着被雨水浸泡的都几乎辨不出字迹的圣旨,顿了顿,目光又移到了赵长荣瑟瑟发抖、刷白的一张脸,他看着赵长荣,一边淡淡道:“继续念。”

“是!微臣遵命!”赵长荣忙不迭叩头道,整张脸都泡在冰凉的雨水里,赵长荣直觉得一阵窒息,他想着钟明峥刚刚看过来的眼神,他只觉得一颗心都要破膛而出了似的,他在宦场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了,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风雨没经历过,他就从来没有这样的心惊胆寒的经历,明明那是他的亲外甥啊,明明自己是他的舅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