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韦风和处出来，李凌霄没有返回自己办公室，而是径直步出县政府，到一处茶馆小坐。此时老周已经等待他多时。

茶馆雅间当中，二人对面而坐。李凌霄素手泡茶，行云流水之中，尽显茶道高手风范。

只不过老周是粗人，平时喝大碗茶除了牛饮，从未亲眼见过这种泡茶方式。看着李凌霄煮水、洗杯、泡煮、斟茶，一步步下来，老周想称赞两句，却不知怎么表达。

李凌霄并非刻意卖弄，而是在泡茶之余观察老周的反应。见对方一直三缄其口，面上表情淡然，李凌霄暗暗点头，看来所托有望。

倒掉第一泡茶汤，李凌霄帮老周和自己斟满第二杯，这才端起茶盏幽幽问道：“周局，让您调查的事，有什么进展？”

接李凌霄嘱托，连日来老周都没睡好觉。带着从市局一起调过来的两名心腹手下，走访矿工家属，甚至还让手下化妆成矿工，亲自去几家大型私人煤矿实地调查之后，老周这才发觉问题的严重性。

提到正事，老周急忙放下手中的茶盏，严肃答道：“李县长，情况非常不乐观。据我明察暗访后得知，全县私人小煤窑或多或少都存在安全隐患，而且煤老板们雇佣的护矿队大多是退伍军人出身，至于配备家伙，我不敢说比公安局强，但至少不比我们差。”

结果在李凌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竟然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小小的石田县已经如此，那晋中那种资源大省会猖獗到什么程度？李凌霄不敢想象。

拿到半空的茶盏，最终还是幽然放下。李凌霄双眉拧到一起，不无担心道：“老周，既然他们这么猖狂，你再调查下去，搞不好会有危险，我建议你小心一点。”

李县长对自己一片热诚，让老周有些感动。不过自己干的是刑警，原本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行当，这一点点危险，还不至于被吓退。

“李县长，您放心。我老周干了这么多年刑警，什么场面没见过，想让我知难而退，他们这些兔崽子还不够资格。”

老周将面前清茶一饮而尽，在自己胸口拍了两下，信誓旦旦道。

提醒老周是题中之意，李凌霄也觉得煤老板不会轻易对公安下手。只是现在自己人手单薄，对方确凿的证据又没拿到，如何破局呢？李凌霄陷入深思之中。

老周早已离开，李凌霄在茶馆把一壶茶喝到转淡，才起身离开。

下午，环保局长主动过来汇报工作，李凌霄十分客气地把他请到待客沙发上。

想到上午刘安邦的嘱托，李凌霄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对环保局长下达了命令。

环保局在全国各地，份量都不算重，所以在各级政府党组中，话语权最小。

猛然听到上司竟然赋予自己这么大权力，老局长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过回头又一想，对方是年轻副县长，新官上任想树立威信，可煤老板是好惹的吗？

对环保局长暧昧不明的态度，李凌霄看在眼中，便又确信了几分。可想而知，自己未到石田之前，煤老板们有多嚣张。堂堂的县局局长，竟然不敢调查治下企业，这要是说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才怪。

“听我的，你放心大胆去做就是。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万一有人有意见，我绝对不让你一个人扛。”

李凌霄这番话情感真挚，而且白的不能再白。环保局长只好狠下心，应承下来。

政府三大局委出手，效果果然立竿见影。

第二日，全县十几家私人煤矿，果然都收到巨额罚款单和整改通知。与此同时，包括杨登奎在内的十几位煤矿主，已经把安监局和环保局的状，告到县长韦风和那里。

官面上的事，自然要找县长解决，至于私底下，煤老板们还没想好。

韦风和一人面对十几位怒火冲天的煤老板，除了说尽好话之外，也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各位，各位，本次联合调查组由刘安邦同志和李凌霄同志负责，我不好插手其中。再说，我想各位的煤矿或多或少都存在问题，既然事已至此，你们也回去好好整顿一下，这样我才好替你们说话不是？”

如果让刘安邦和李凌霄听到韦风和这番话，不竖大拇指赞一声“高手”才怪。

最后还是杨登奎带头，吵吵着跑到隔壁刘安邦的办公室理论。

煤老板们大多没什么文化，都是乡野粗人。刘安邦是谁？常务副县长，高干子弟，岂能容忍这帮“土老冒”在自己办公室污言秽语个没完？

“请各位稍安勿躁。调查是为了更好的完善安全保障，一是为你们利益着想，二是对矿工的人身安全负责，我希望你们要理解政府的立场。”

刘安邦站起身，高声制止煤老板们喧哗，大义凛然道。

俗话说的好，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虽然刘大少不算什么秀才吧，至少也是念过大学的人，这帮小学都没读完的煤老板们，可对刘副县长没什么好感。

杨登奎率众而来，自然要首先站出来维护大家的利益。

“刘县长，您让我们整改可以。但是没必要罚款和停业吧？我们煤矿那都是养了几十上百口子人的，再说矿工们家里都有老有小，你这样一闹，不止我们有意见，连矿工们都闹起来啦。”

听到对方拿矿工说事，刘安邦邪火噌一下被点燃。

“杨总，你还好意思说？上次遇难的3名矿工，你给人家属多少抚恤金？还有你六合煤矿为什么会发生透水事故？别跟我说什么违规操作，那是骗无知老百姓的鬼话。”

杨登奎没料到刘副县长说话这么冲，可细一想，也没什么。对方说话冲又怎么样？还不是个副县长而已，你以为这样就能逼我们就范啦？杨登奎阴冷一笑，没理刘安邦那茬儿，转身带众人大步离开。

话不投机半句多。

对方铁了心思要治你，你就是再苦苦相求也于事无补，还是回去想想有什么破局良方吧。

刘安邦一番霸气之言说完，爽都是爽了，只是他还不知道后面有什么烂摊子等他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