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寄眉道:“你让你儿子的亲娘帮你暖去吧。”

砚泽将爪子缩回来,苦着脸解释道:“你听我说,那孩子不是我的,莫名其妙的丢在大门口,随便留了封信就说是我的,孩子的生母是谁,信上根本没说。你不觉得奇怪吗?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我这几天在找孩子生母,找这个女人出来对峙,爹娘都不信我,你也不信我吗?”

“……”她撅嘴看他,歪着头想了想,才道:“真不是你的?”

砚泽见妻子有相信她的可能,马上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握住她的手:“真不是!”并瞪大眼睛,希望用‘真诚’的眼神触动她。寄眉的眼眸黝黑漂亮,一想到她能看到自己了,砚泽从心中泛出暖意,几乎忘记了在说的事,只想这么看着她。

正在夫妻手握手,准备敞开心扉谈一谈私生子的时候,他就听姑姑在外面骂:“萧砚泽——你这天杀的!”

他扶额叹道:“我是彻底得罪姑姑了。”

寄眉赶紧往外推他:“你快走吧,我娘恨你呢,这会你就是下跪求她,她也不会原谅你的!”砚泽舍不得寄眉:“我话还没跟你说清楚呢,我不能走。”

“有话晚上再说。”寄眉急道:“你不怕我娘去前面衙门叫捕快打你吗?”

“……”

犹豫间,素秋已带着金翠和一个丫鬟闯了进来,将砚泽堵在了屋内。素秋气的恶向胆边生,指着女婿骂道:“我听这屋里有动静,没想到你个小兔崽子还敢上门祸害寄眉。”

“您听我说,那孩子不是——”没等说完,姑姑突然冲上来厮打他:“你今天敢来就别怪我不客气,金翠快去前衙门叫人,就说有恶徒翻墙进来要害人!叫人来逮他!”话音刚落,金翠转身就外跑。

砚泽见事情不好,一边躲开姑姑的撕扯,一边屋外躲闪:“姑姑,您听我说,那孩子不是我的,真不是我的。”

素秋这会恨不得把萧砚泽生吞活剥,哪里肯听他解释,力气小厮打了几下便累得气喘吁吁,忽见脸盆架上有一满盆的水,二话不说端起来就要往砚泽身上泼。

见这架势,砚泽好汉不吃眼前亏,夺门而去。他前脚刚出门,后脚水就泼到了门板上,身后姑姑还在骂他:“猴崽子,你跑什么,看姑姑奶不把抓你进监牢去!”好在他丈母娘是小脚,跑不快,砚泽到了后门,打开门闩,暂时避开一劫。

素秋追到后门见女婿已不见了踪影,扶门框直喘粗气。这时寄眉也跟出来,见表哥已经跑了,松了口气,给娘顺气:“您消消气,他不敢再来了,咱们回去吧。”

这时寄眉见梅之项带着四五个捕快手执水火棍匆匆赶来,像是抓捕朝廷侵犯。她道:“不要紧了,你们回去吧。”素秋缓了口气道:“算他跑得快!”

沈向尧知道是因为萧砚泽,赶紧问:“要不要去追?”

寄眉摇头道:“不用了,你们去忙吧,已经没事了。”

这是陆寄眉难得一次主动对他说话,沈向尧不觉低下头暗自欣喜:“听小姐您的。”便带着其他几个人退了下去。

寄眉和金翠一左一右的扶着素秋往屋内回了,进了屋给母亲倒了杯热茶奉上,等着挨训。果然素秋戳着她脑门道:“你傻是不是?他来了,你怎么不喊我?还跟他说话?”

“他说那孩子不是他的,我想听听他的解释。”她叹道:“没等说呢,您就进来了。”

“哼!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又让他欺负了,你呀你,鬼迷心窍了,他说什么你信什么?!”素秋抱着肩膀很恨的道:“跑不了他,等他再来,非把他关进大牢里,蹲了十天八天叫他吃点苦头不可。”

“……”寄眉深知母亲厌恶砚泽,日积月累的憎恶不是一时半会能消除的。至少从十年前他把她眼睛弄坏开始,母亲就正眼瞧过他,加之他素行不良,估计母亲早把他在心里踩扁几百遍了。

素秋提着女儿的肩膀晃了晃:“等他再来,你就叫我!打不死他,怎么着也得狠揍一顿给咱们娘家出出气!记住了没?他再来,你就喊人。”

“……记住了。”

根据白天姑姑的‘疯狂’模样,砚泽深知自己在姑姑心里没法翻身了,下次被她逮到,免不了吃苦头。但他还有一肚子话跟寄眉说,今晚上见不到她,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他有几分理解赴汤蹈火的这四个字的意思了,有的时候,为了做成一件事,内心的急迫确实可以忽略许多东西。

傍晚时分,空中又飘起了细雪,砚泽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叫天冬趴在墙根上,像白天一样,给他当提子,助他翻墙进去。

“大少爷,奴才劝您一句,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好歹是衙门后堂,您若是被打更的看到,闹大了动静,可不好啊。”

“……”砚泽想了想,一脚踩在天冬头顶,便往墙上翻。他必须得见寄眉一面,把话说清楚,否则他就算回到萧家,也会被憋出病来,与其在家憋屈死,他宁愿承担被姑姑打一顿的风险。

这时,就听后门吱嘎一声,在宁静的雪夜里,显得分外刺耳,天冬忙拍大少爷的腿:“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来了。”

砚泽定睛一看,从后门里探出个脑袋,左瞅右看,瞧见他们,门里那人小声招手道:“唉,别翻墙了,进来吧。”

“金翠?”

金翠低声哼道:“少奶奶叫我给您开门,您快别翻墙了,动了瓦片弄出声响,小心夫人再叫衙役们来打您。”

砚泽一听是寄眉派金翠开门,喜不自禁,忙一步三颠的到了后门:“寄眉等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沉:“你不是‘假传圣旨’,其实是听姑姑的话,骗我进去吧。”

“……”金翠被人冤枉,恼的直哼哼:“大少爷,您不信的话,我可关门回去了。”

“别!”他挡住门板,顺手从钱袋里摸出一锭银子,塞在金翠手里:“拿去打牙祭罢。”

金翠摸着冷冰冰的银锭子,大眼睛一翻:“我可不是为了要您的银子,才给您开门的,我只是听少奶奶的命令……”不过,你要给我银子,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砚泽随口应付了金翠,就悄步往寄眉所住的厢房溜去。院内静悄悄的无人活动,他迅速的跑到寄眉屋门口,一推门,发现没插,赶紧闪进去,反身把门拴好,然后轻声唤妻子:“寄眉?”

“哼!小兔崽子,你自投罗网!”

砚泽唬的寒毛直竖,惊慌的四下张望,猛见黑暗中妻子的轮廓若隐若现,就听她咯咯笑道:“我学我娘,学得像不像?”

“……”他大步上前,一把抱住她,又好气又好笑的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捉弄我?”

寄眉哼笑道:“嘁,我要捉弄你,就真叫我娘在这等候你了。快放开我,否则我可喊人了。我娘一直说,你要是来了,就叫衙役打你一顿,投进大牢呢。”

“……”他不得已放开手,娶了自己的表妹,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就是丈母娘是自己爹的妹妹,彼此是亲戚。他若真被姑姑打一顿,他爹也不能替他做主,苦水自己咽。

寄眉一拧身往里屋走,一边走一边叹道:“唉,其实就说说,我们可不敢打你,你一怒之下再休了我,我就得抹脖子上吊了,不能活了。”

他追着她进了屋,急道:“我怎么会休了你?!我还怕因为这件事,你恨我,被姑姑一撺掇,想离开我呐!”

她歪了歪头:“嗯……我娘的确有这个意思,她说宁愿和离被人笑话,也比继续跟你过日子强!”

他连连摇头:“姑姑糊涂了,和离怎么会比现在强?”此时不敢惹她,例如‘你和离了,还能嫁给谁,填房都做不了,只能做妾。’这种话,就万万说不得。

“至少能保命呀。”她无辜的眨眨眼:“你私生子都弄出来了,下一步就是宠妾灭妻,要我的命呢。我还不想死……虽然不想离开你,但你照这样下去,你早晚要折磨死我的,我可不敢和你继续过日子了。”

“这次是误会,那孩子就不是我的!”他怕姑姑再听壁角,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你想啊,给我生孩子不就是为了我的钱么,可孩子的生母至今没露面,留下信只说要投河去死,可我打听了,护城河和下游各地没见有无名女尸。”

这么想想,的确蹊跷呢。寄眉搔了下额角:“会不会是人家喜欢你,和你春风一度,怀了孩子,给你生下来绵延子嗣的。”

“没名没分的给我生孩子?你觉得像是倾慕我的女子做的吗?我看倒像是恨我入骨,故意毁我的名誉。”

你还有什么名誉可言?!她斜眼看他,幸好屋内漆黑,她鄙视的眼神藏在黑暗中,并没让表哥发现。寄眉道:“你说不是你的,老爷和太太相信你吗?”

砚泽无力的叹道:“家里就没人信我,现在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悄悄的去勾表妹的手指:“其实,别人信不信我没关系,只要你信我没做这糊涂事……你、你会信我吧?”

“我相信那孩子不是你的。”她斩钉截铁的道。事已至此,老爷和太太认那孩子,是担心那孩子真是萧家血脉。而于她来讲,和丈夫一起拒绝承认那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将其拒之门外,对她有最有利。况且,若是走运,那孩子或许真不是萧砚泽的。

“你相信我?”他仿佛溺水的人,突然触到了河岸:“你相信我?”

“我觉得你……外面女人虽然多,但绝不会弄出私生子,你不是那样不小心的人。”

“对对对!玩归玩,但我还是有底线的!”砚泽道:“我从不勾搭良家,也不仗势欺人,不管宅内宅外,那些女人和我皆是你情我愿的,我出钱玩她们,压根就没想过叫她们给我生孩子。”

寄眉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安慰道:“我都知道,我相信你……”

他眼眶一热,将她抱在怀里:“如果你也不信我,我真不知该如何办了。”半晌又道:“不,其实我一直有感觉,你会相信我,你和别人不一样,最懂我,最信任我。”

寄眉轻声道:“我现在眼睛好了,等这件事过去,咱们好好过日子吧。”

现在每日遭罪又糟心,砚泽才觉得以前平静的日子幸福可贵,忙不迭承诺:“嗯,我谁也不要了,就要你。”

她轻叹:“我当初跟你说,等我眼睛复明就把脚缠了,可我问我娘了,她说到我这年纪再缠也晚了……”

砚泽低头在她额头上连吻了几下:“不用缠,我就喜欢你现在这样。”

“可婆婆跟小姑子们……挑剔我……”她犯愁的道:“我如今眼睛能看见了,对我的要求自然和之前不同了。可你看看我,我不识字,不会女红针线,账目也看不懂。”说着,低头嘤嘤呜咽道:“要不然你走吧,就当没见过我,让我在娘家自生自灭算了。”

砚泽心疼的不得了,赶紧捧起她的脸,拿帕子给她拭泪:“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以后谁敢说你一句不是,就是跟我过不去。都说患难见真情,眼下遇到这档子事,他们一个个都不信我,只有你跟我一条心,我不要谁也得要你。”

寄眉又啜泣了几下,仰头泪眼汪汪的看他:“咱们只顾说话了,我还没好好看看看你呢。”他道:“烛台在哪儿,我去点蜡。”她拉住他道:“别,想让我娘发现你么?等明早天亮,再让我看你罢。”

他受宠若惊:“你想我留下?”

“你想走?”

他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不想走,不想走。”外面北风呼啸飘着小雪,当然想留在屋内搂着妻子温香软玉的身子了:“眉儿,我今晚上能……”

她装傻:“能怎样?”

“这几日你不在我身边,我过的辛苦……”

“……”她恍然大悟,温和的问:“你怎么能让自己受苦呢,没找丫鬟消火吗?”

雁荟和私生子这事,已折磨的他身心俱疲,怕再睡丫鬟粉头生出其他事:“没找。”然后一副‘我就等着你可怜我,你看着办’的表情瞅她。

她让他留下,本来就有让他伺候她一晚的想法。不过此时此刻,更像是砚泽上赶着求她,她‘勉为其难’的答应。她颦眉道:“好吧,谁让我是你妻子呢。”

砚泽以为自己占了她的便宜,不禁生出几分愧疚:“你要不愿意,我忍忍也行。”

她怎么会不愿意呢,反正奋力耕耘的又不是她,一会谁占谁便宜还真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