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母亲把砚臣婚事交给妻子处理是好事,可砚泽担心寄眉的能力,毕竟她之前没经手过这些。他端着下巴瞅她:“你别担心,凡事有我帮你,不说办的完美无缺,但也不会太差,应该不会让母亲挑出大错来。”

寄眉也不敢把话说满,毕竟是初次管事:“有你在,我当然不担心了,我敢应允母亲,正是因为有你在。”

于是他又被恭维的飘飘然了:“那是,你我都是过来人了,还不好这个么。”

“事不宜迟,别再拖了,今天就跟邱家把话说清楚吧。”寄眉原地转了身,回头笑道:“派人直接告诉邱家退婚,等她家来人了,我接待。”

“……”砚泽对她心里没底,打定主意要保驾护航:“这样吧,今天不出去了,留在家陪你接待邱夫人。”

“女人家说话,你怎好露面。”

“谁说我露面了,我藏起来听你们说话,你哪里说的不对,我帮你记得,等人走了,我给你指出来纠正。”砚泽道:“这种事,也就我这个做丈夫的能帮你,除了我之外,谁能面面俱到的指点你。”

“我看还是算了吧,你觉得对的,女人间未必适用。”寄眉笑道:“你就放心吧,我能做好。邱夫人还能吃了我不成。”

“不行!万一那是个妖婆,一张嘴把你一口吞了呢,我无论如何放心不下。”砚泽扳着她的肩膀:“退婚可是大事,如果邱夫人羞辱你,我也好在外面加倍奉还给邱老爷。”

寄眉只好苦笑道:“好吧,但你藏起来偷听,可别让人知道了,要不然可太丢脸了。”

“这点你放心,这个我有经验。”

“……”寄眉狐疑:“啊?什么经验?”

他忙道:“我就随口说一句话而已,好了,咱们先回去罢。”

回到自己小院陪儿子,他怎么看元毅怎么有趣,连说:“你可真好玩,你可真好玩……”好像生儿子出来是玩的。

寄眉跟着笑:“他肯定在想,这人是谁呀,整天逗我笑。”砚泽便对儿子一本正经的道:“我是你爹,快叫爹。”元毅没到会说话的月份,吐了吐舌头,还是‘呀呀’的说不出来话。

砚泽看了忍不住笑,忽然想起了什么环视一圈屋内:“我说今天心情怎么这样舒畅,原来是没看到黑胖子,她去哪儿了?吃的太多吃坏肚子了?”

“我跟她说嫁人的事了,可能这会想一个人静静。”

“还敢跟你赌气?!豹子胆吃多了罢。”说归说,金翠不出来乱晃才好。

“她的婆家,你有眉目了么?我就这么一个贴心仆人,千万要嫁得好好的。”

“她是你的贴心人,我和元毅是谁?”

“我说的是贴心‘仆’人!”

他挑理失败,蔫了。

寄眉抱过儿子,瞅着他的小脸叹道:“你可要小心你爹了,等你再大些,你爹说不定要让我回答,是你重要还是他重要,连你的飞醋也要吃了。”

他哼道:“无聊,我是那种人么?!”

正在这时,丫鬟来说邱夫人来了。

“够急的,没吃午饭就来了。”砚泽吩咐丫鬟:“把人领进来。”说完,瞅着窗外,等了一会,看到邱夫人的身影,往里屋躲了,一边走一边对妻子道:“你别怕她,我相信你能办好。”

面对丈夫的鼓励,寄眉投以灿烂的笑容,待转过脸,无奈的挑了挑眉。

这时邱夫人已走了进来,一脸的尴尬笑容:“我方才去见你们太太,结果都说她病了,说让我来找大少奶奶,我只好来这儿了。”

寄眉没睬邱夫人,对丫鬟道:“叫奶娘进来把小少爷抱走。”先晾了邱夫人一下,等奶娘进来把元毅抱走了,寄眉才客气的请邱夫人坐下,叫丫鬟看茶。

邱夫人哪里有心情儿喝茶:“大少奶奶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事前来,我就不说废话了。昨个不是说得好好的,试婚,然后成婚么,怎么你们出尔反尔,又不娶我们五姑娘了?!买卖人家最讲一个‘信’字,你们萧家可不能这样。”

寄眉冷声道:“邱夫人慢慢说,不要急。其实您能来,我倒挺惊讶的,五姑娘不嫁进来,您应该高兴啊,摆这么多难题为的不就是破坏这门婚事么,如今我们退婚了,五姑娘保住了,你们该高兴呀。难不成你们其实想嫁,之前设置的障碍只是拿架子?如果是这样,可就是你们对不起一个‘信’字了,萧家借你们银子没打算要你们还,诚心结亲,结果你们耍心眼,在我们面前拿架子。你说,究竟是对不起这个‘信’字?!”

邱夫人被说的哑口无言,她之前对陆寄眉没什么印象,在她婆婆面前,从不多语,还以为是个绵软性子的人,不成想比周氏还伶牙俐齿。

“这……”邱夫人屏气凝神,想了想道:“好吧,娶不娶你们说了算,不娶五姑娘,依你们。谁让五姑娘福薄,没福气做萧家少奶奶呢。可如今我们邱家铺子还在周转,怕是一时没钱还……”

欠钱的都是大爷,说不还就不还!借钱时许诺的‘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不用怀疑,他说的是真的,因为这辈子他真的压根没打算还。

寄眉含笑道:“……四姑娘不是没许配人呢么,正好二少爷身边缺个磨墨的人,我听舒蓉说四姑娘是个粗通文墨的人,经常找她借书看。我看叫她来陪二少爷正合适,在二少爷身边不愁没书读。”

“……”邱夫人糊涂了,萧大奶奶说了半天,不见一个‘娶’字:“叫四姑娘给二少爷做妾?!”

“四姑娘我见过,有股子爽利劲儿,比你们那挑三拣四的嫡出五姑娘强多了,叫她陪伴二少爷,我们放心。可惜她是庶出,只能做妾了。因为我们二少爷以后可是要金榜题名做官的,妻子也是要受诰命的,最好是嫡出身份,说出去也好听。原本选五小姐做妻,我们就已经很勉强了,毕竟邱氏近三代祖上无功名,唉……本想着虽然不是书香门第,但人通情达理也好,谁知道没进门,烂事就一堆,将我婆婆烦得生了病。”寄眉瞅向邱夫人:“所以,我的话,您懂了吧。”

邱氏只听到自己的嫡女被人狠狠的损了一顿,可偏偏说不出什么来。萧家出过萧赋清这位百年一遇的进士,谁能保证不会再出一位。之前只看到萧砚臣的缺点,如今经萧家大少奶奶一说,邱夫人开始隐隐后悔,貌似真的错失了一个能登科的好女婿。

砚泽在里屋偷听,暗暗发笑,心想妻子真是厉害,邱家肠子怕是要悔青了。

“可……”邱夫人道:“庶女给庶子做妾……这个……”是种侮辱。

寄眉一挑眉:“我刚才说的不够清楚么?!砚臣以后可是要发达的人,庶女给他做妾怎么了?就怕到时候,连商户出来的嫡女给他做妾,都不稀罕呐。”

邱夫人只感到一股高高在上的压力,叫她不能抗辩。

寄眉继续摆姿态:“对了,来试婚的樱桃,我们也留下了。我看她生的不错,应该能顶几两银子罢。日后算账,给你们账面上抹些银子。”

砚泽没想到温柔的妻子,还有这一面,不觉来了兴致。

邱夫人欠债理亏:“既然你们喜欢樱桃,我们哪能不放人。”

“那么说定了,下个月初八,我们出软轿子去接四小姐过门。”寄眉道:“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来。我们家大少爷他说过,如果五姑娘嫁进来,因为债银,我们不出聘礼,但有亲戚这一层在,日后你们借钱,我们不会含糊的,哪怕大老爷不借,我们这房能凑多少凑多少。可惜啊,往后该算清楚的账目,我们可不会含糊了。”

邱夫人听她这样说,又联想起砚臣登科的话,越发后悔了:“我们今天来,是来解误会的,试婚的事,都是我们家老太太的主意,人岁数大了,爱糊涂。我们五姑娘还是好的,先别急着退婚,从长计议吧?”

“还是不了。就此为止吧,五姑娘另寻高枝去罢。”寄眉道:“其他的话不多说了,赶紧回去张罗张罗叫四小姐进门吧,砚臣和太太还等着人伺候呢。”说罢,高声唤丫鬟:“送客——”

邱夫人还要说什么,但陆寄眉人已经起身走了,她也只好离开这里。

砚泽见邱夫人走了,兴冲冲的出来见妻子,上下左右打量她。寄眉被他看的不好意思,拢了下发髻:“又不是没见过我,怎么这样看我。”

在他印象里,妻子是温柔纤弱的,怕她被邱夫人欺负,不想邱夫人被她说的灰溜溜的走了。砚泽笑道:“你真敢替砚臣吹嘘,这种话,我都不敢说。”

“就知道你们不方便说,我才说的。女人么,头发长见识短,砚臣中举了,是砚臣的本是,中不了,谁还能怪我一个妇道人家胡说!”寄眉笑道:“叫邱家后悔去吧。”

砚泽娶亲之前,曾嫌弃寄眉眼瞎,以后不能主持家事,而如今,寄眉不仅生了儿子,在处事上又干脆利落,连上年岁的都不是她的对手,想必以后内宅的事,也不用他操心了。这样看来,他倒是娶了个十全十美的妻子。

“你真长进了……我还怕你受人欺负,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是母亲教习的好。”寄眉笑道:“明个叫媒婆来,这城里哪家有待嫁的女儿,她们最了解……”

“不用这么麻烦。我记得常家有待嫁的女儿,常公子曾跟我提过一嘴,说他有几个堂妹还没嫁人。不过当时年纪太小,没当回事。如今两年过去了,也该有十四五岁了,配砚臣正合适。我明天约常铭出来仔细问一问。若是有合适的,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寄眉笑着点头:“嗯。”

可惜第二天去常家拜访,才知道常铭去外地游学了,要下个月才回来,一时间见不到常铭,常家这边就暂时搁置了。但砚泽和寄眉没有闲着,找来媒婆打听哪家有待嫁女。媒婆的话不能全信,这帮人为了赚钱,常常隐瞒情况,满脸坑的说成光洁如月的并不少见。所以还是知根知底的好,砚泽盼着常铭回来。

反正砚臣也不急,慢慢等。

转眼过了一个月,到了初八这日,是萧家和邱家约定好接四小姐过门的日子。一顶软轿,一列随从,从偏门抬进来,便算是入了萧家。据说四小姐刚听到消息闹了一阵,后来好像接受了现实,乖乖就范了。自此邱四小姐成了萧家后院的邱姨娘。

见轿子来了,寄眉出来站到台阶上,等邱氏下了轿子,开口道:“随我来吧。”便转身往院里走了。邱姨娘惶惶跟上去,追问道:“大少奶奶,这里是去哪里?好像不是往二少爷院子去。”虽然她并不甘心做妾,但一想到萧砚臣是个好拿捏的,她使出浑身解数,叫他比宠正妻还宠着她,也不算亏。

“你先到太太这里,伺候太太一段时日。”

短短一句话就浇灭了邱姨娘的幻想,她一愣,难道不和二少爷圆房么。

“樱桃和你一样,不过她伺候是老太太,先在老太太那屋端几个月的痰盂。”寄眉道:“她先进的门,又在老太太身边做事,你该叫她姐姐。”

“什么?!”邱姨娘几乎喊出来:“凭什么?!”

“喊什么喊,都是抵债的,谁比谁高贵。”这时金翠在一旁哼道。

寄眉面无表情的领着邱氏进了上房,叫她给太太磕了头,便留下邱氏在这里了。

邱氏进门前一直在盘算着如何御夫,如何操纵软耳根的萧砚臣,可惜现实无情,叫她连砚臣的面都见不到。白日在太太周氏这里端茶倒水,捶腿揉肩,晚上回到住的小筑,还要面对樱桃这个‘贱人’。她想摆在邱家的小姐架子,要樱桃恭敬她,樱桃自诩为大,才不管什么小姐不小姐的,跟邱氏对着干。

某日,砚泽忽然想起这一对来,找人打听了下,据说这一双小妾,早彼此翻脸不认人了,打的不亦乐乎。最可笑的是,还想找大少奶奶评理,大少奶奶根本不理她们。

让樱桃和邱氏分别伺候长辈的主意是妻子出的,叫她们住在一块,进行内斗的主意也是妻子出的。

就算砚泽再迟钝,也意识到妻子对付宅内这些麻烦,是颇有些手段的。

那个双目失明,对任何事都懵懵懂懂的小娇妻似乎一物不复返了。

“……完了,她跟我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