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臣不在屋内,应该是去书房用功了。寄眉道:“眼瞅着要过年了,二少爷还这样勤奋,来年赶考的成绩差不了。二少爷像他九叔,金榜题名是早晚的事。”

“这话若是叫二少爷听见,不知要怎样不好意思呢。”常雯道:“他一直说他脑子笨,只有比别人更可苦才行。”

“凡事肯吃苦,没有成不了的。”

这时丫鬟端来热茶,常雯起身接过献给寄眉。寄眉接了茶,小饮一口,心想做长辈的滋味真不错,家里比她小的只有弟妹常雯,便能叫她奉茶。人都说媳妇熬成婆,做了婆婆有儿媳妇侍候着,想必更舒坦。不由得想起婆婆周氏来。她问道:“太太那边,你还照例去请安么?最近事情多,有的时候,她连我也没空见的。”

常雯正色道:“太太身子好的时候,会叫我进去伺候,身子不适的时候,我不敢搅扰。上次请安,太太身体康健了,叮嘱我叫二少爷用心读书,我皆记在了心里。”

妯娌做事挑不出错来,似乎也没遇到困难,需要她的帮助,寄眉觉得真是娶对人了,常雯内外处置得宜,砚臣才能安下心读书。

这时,丹儿撩帘子低头进来:“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不好了,邱姨娘晕倒了。”

寄眉一怔,但面不改色的道:“抬进来,叫大夫过来看看。”

“听大少奶奶的,快去叫大夫来。”常雯神色略带慌张:“这才跪了一刻钟,人怎么就晕了呢。”

“是不是有了?”寄眉套她的话:“女人有孕了,起初身子骨都弱。”

“二少爷还没收她,她哪来的孕事! ”

很快便有两个丫鬟搀扶着邱姨娘走了进来,这俩丫鬟是常雯的陪嫁,对自家小姐的‘敌人’不手软,使劲拖拽着邱姨娘,让她的脑袋碰到了门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叫邱姨娘坐到榻上,丫鬟端了热水来叫她喝下。邱姨娘哎呦哎呦的唉声叹气,就是不喝那口热水。常雯看穿了她的打算,叫躲在人后的樱桃过来:“你喂她喝。”

樱桃脸色一苦,凑上前,告饶似的道:“都是我的错,你可千万别出事呀,快喝上一口暖暖身吧。”

邱姨娘这才慢慢端过热水,慢慢喝上了一口,结果这口水没咽下去,‘噗——’的一下子全喷到了樱桃脸上。

寄眉心道,这不是装病折腾人么。

常雯面无表情的道:“连水都喝不了,恐怕是病的厉害了,抬姨娘回自己屋好好休息。”

明明知道对方在装病,却不拆穿,寄眉心想常雯可能不打算跟邱姨娘一般见识,以养病为由将她安置一旁,远离砚臣便罢了。

樱桃默默是拭去脸上的水,满目愤慨,碍于二少奶奶在,不敢做声,只把怨气忍了。

“邱姨娘病成这样,和你脱不开干系。”常雯对樱桃道:“你去照看她,她若不好,就是你没照顾周全,回头我要罚你的。”

樱桃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恨恨的看了眼装死的邱姨娘,咬牙道:“是。”她走过去,托起邱姨娘的肩膀:“走了,我送你回屋等大夫。”

邱姨娘带死不活的被樱桃和两外两个丫鬟搀扶下去了,一边走一边要死要活的叫唤,叫寄眉哭笑不得。她朝妯娌笑道:”你就由着她们这样闹,什么时候是个头。”

常雯苦笑道:“嫂子是明白人,我也不藏着掖着的了。我才嫁进来,妾做的不对,我要引导,不能动辄打骂,今日罚她们已经是破例了。我一个新媳妇,最紧要是守住自己的分寸。”

所以说叫她们内斗可以,她却不敢直接把她们怎么样,尤其像邱姨娘这样有来历的,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寄眉微笑道:“说的是,大家都是这样熬过来的。”她当初也不能直接把丈夫的通房丫鬟撵走,但只要脑子活络,不愁达不到目的,就看常雯如何应对这一关了。不过,她虽然说的无可奈何,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比如她叫樱桃去照看邱姨娘,分明是叫她们互相折磨。只要闹出事来,她就有理由惩罚她们了。

想起丈夫还觉得弟妹是个幼稚的人,她就觉得好笑,只有女人最了解女人,常雯走的每一步棋,她目前都能看穿。砚臣或许和他哥哥一样看不穿女人,没准也觉得他的娘子心地善良,宽厚仁慈呢。

各房过自己的小日子,谁也不会多费心思在旁人的生活上。寄眉有院里的事情要忙,常雯则照顾丈夫读书,一直抽不出空深交。

越到年关,砚泽越忙,这天晚上寄眉在灯下等丈夫回来。眼看夜深了,他还没回来,寄眉等的困意袭来,昏昏欲睡。儿子早由奶娘抱下去睡了,金翠又不在身边,她一个人等的无聊,也没心思读书,往炕上一趟,瞅着屋角发呆。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想生完元毅有一年了,房事和以前一样勤快,怎么肚子还没动静。婆婆生砚泽和舒茗之间差了好几年,难道自己也要等上几年么?

正想着,忽然听到外面人声嘈杂,吵吵嚷嚷的往这边来了。难道是丈夫回来了?莫不是喝醉了。可她嫁给表哥这么久,从没见过他喝的烂醉,酒后失态。所以恐怕不是他喝醉了。

这时一个小丫鬟跑进来:“大少奶奶——”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发生什么事了?”

“大少奶奶,二门值班的小厮逮住一个鬼鬼祟祟的丫鬟,身上还带了一封信。”

这还了得,私下夹带信件可是大事。寄眉忙起身向外走:“把人拉到前厅去,我要好好问问。这鬼鬼祟祟的丫鬟是哪个院子的,认出来了么?”

“我没上前瞅,一听到信就回来禀告您了。”

“……”唉,办事不如金翠利索。寄眉道:“罢了。”

屋外挤了几个人,见寄眉来了,不知谁嚷了声:“大少奶奶来了——”丫鬟小厮立即让开门口,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静候。自打大少奶奶眼睛好了,生了小少爷,又得太太和大少爷的看重,地位越来越来牢固了。

“都别在这杵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罢。”

将下人打发了,寄眉进了厅,见地上跪着一个丫鬟,模样陌生,不是院子里的大丫鬟。

“……大少奶奶……饶命……”

寄眉往椅子上一坐,冷声道:“你做什么了,怎么知道我要你的命。”抄起桌上那封信:“这是谁让你送的?”

“……这个……奴婢……”

不说也行,通过信的内容推测。一边展信,一边想,最好不要是男女私相授受的事,出了丑事,谁都不好过。寄眉寻常能用到的字,能认个差不多,这封信简单,读起来不费劲。大致扫了眼,乐了。

“爹爹救女儿于水火……您若不伸援手,女儿死期将近……不能为您百年后尽孝……”挑了几句重点念出来。寄眉笑着问那丫鬟:“这封信是邱姨娘什么时候交给你的?”

丫鬟见大少奶奶已经知道是邱姨娘要她递信了,忙磕了个头:“回大少奶奶的话,奴婢昨个给邱姨娘倒恭桶,她硬塞给奴婢,说要送回邱家去。奴婢瞧着邱姨娘可怜,脑子不灵光了,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

寄眉把信往桌上一拍:“去把邱姨娘叫来,我问问她到底想做什么,萧家供吃喝养着她,居然还敢联系别的人家。”

见大少奶奶生气了,做事的下人立即去叫邱姨娘过来。

寄眉无意搀和砚臣那房的恩怨,但邱姨娘大半夜叫人带信回,就必须要她亲自出面处置了。

过了许久,邱姨娘才病病殃殃的赶来,鬓发散乱,面容憔悴,平时那股自鸣得意的嘴脸不见了。一见寄眉,估计意识到大难临头了,二话不说,往寄眉面前一跪:“大少奶奶,您行行好,给我个痛快的吧,要打要杀随您,不要再折磨我了。”

“哼,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我给你个痛快的,是我折磨你的么?自作孽不可活,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我活不了了,人人都欺负我,前个樱桃给我洗脚,一壶热水全淋我脚上了,全是血泡啊……呜呜呜呜……”

寄眉心道,谁叫你让人家给你洗脚,这不是活该么。

邱姨娘继续哭:“这还不算完,她们说我生着病,不能吃别的,一日只给一碗稀粥喝,想要活活饿死我啊……对了,屋子里还有大老鼠,吱吱磕桌角,我都要吓死了……呜呜呜呜……”

“……”寄眉道:“不要说这些,你老实回我,你送信想做什么?”

“我想要……我爹把我赎回去……我还未跟二少爷圆房……把我赎回去,或嫁或卖都行啊……”她抽抽噎噎的道。

寄眉道:“你没跟二少爷圆房,樱桃她们整治你,必然不是出于嫉妒,因为什么,你自个知道,还不是你本性恶劣,叫人没法相处。”

邱姨娘掩面哭道:“她们一个个心里有怨气都往我身上撒,二少爷不行,她们就像深宫怨妇,以折磨人为乐,我倒霉成了靶子。我不就说了一句‘二少爷若是不育,以后只能从大少爷那房过继子嗣’,二少奶奶就不爱听了,暗使丹儿和樱桃折磨我……呜呜呜……我再不给我爹写信,我小命就要丢了……”

寄眉一怔。

过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