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邑城中焚毁房屋百余,还有一千多降兵,多为之前投城的晋军。”只待了两日,奕延就率部返回,还带回了俘虏的降兵。葛洪与一千兵士,驻守在了阳邑城中。

“降兵中有将领吗?”梁峰皱了皱眉。之前他也听令狐况说起过,投降的乃是士族出身的几位将领,若是留这些两面三刀的家伙,恐怕会惹出麻烦。

“攻城之前阳邑出了叛乱,那些人都被匈奴人杀了个干净。”这是最官方的说法,实际上,却是葛洪和他一起做出的决断。兵卒可以留,但是投降的将领就靠不住了。万一回头再遇上敌人,又去献城,真是防都防不住。

梁峰一听这话,就知是里面的内情,不由松了口:“如此便好。只是阳邑一城,如今也不算好守。城中粮草还够吗?”

阳邑现在处在敌占区,虽然治下还有一县,但是想要在敌人眼皮底下耕种,恐怕没什么希望,只能靠补给过活。真正恢复县治,要等匈奴退兵才行吧。

“粮草在战火中烧了些,不过还算充足。”奕延答道。

“如此便好。”梁峰唯一思索,对身旁段钦道,“回头派令狐将军前去晋阳报信。要尽快打开通道,与晋阳取得联系。”

这可是当务之急。就算司马腾离开了并州,这个州的治所和行营,也依旧在晋阳。只有尽快打通消息网络,与城中守军取得联系,才方便之后行事。这个任务,交给出身并州豪强的令狐况,再合适不过。

段钦心思通透,立刻点头:“主公放心,如今在晋阳驻守就是令狐将军的从叔。不过如此一来,得胜的消息,也要上报东赢公了。”

这种大事,想瞒也瞒不住的。梁峰一哂:“如此大胜怎么不告知朝廷?只是长安那边战事凶急,东赢公未必会回转并州。”

只胜了一仗,说不定下来还会面对什么局面。司马腾就算再长出个胆子,也未必会回来。但是一战不会,若是多大几次胜仗呢?一旦并州安定下来,怕是立刻要有人跑来摘桃子了。

这简直就是个前狼后虎的难解之题。刘渊自然是敌人,司马氏也未必是朋友。加之日食这么个奇葩战例,他的日子恐怕会更难熬了。

但是做都做了,梁峰也不会现在来纠结,更重要的问题是,这一仗达到预期的目的了吗?

“除了第一波援兵外,匈奴可还派了兵来?”梁峰问道。

“未曾!”奕延答得干脆,“只来了几队哨探。连之前逼近的大军都退了十里,应该是不会再攻城了。”

又是日食,又是落雷,足以吓得任何神智正常的人为之却步。这才是梁峰想要的结果!

“如此甚好!马上就要立春,吩咐十县鞭春,开始耕作!还有今年雨水太少,要注意防旱,蝗虫杀灭也要尽早启动。”这可是他从匈奴手里抠出来的时间,今年一定要多收几斗粮食才行!

“春耕不成问题,但是如今上党兵制,也当有所变化。”段钦惦记的事情,可不仅仅是耕种一事。

如今上党的兵员成分可太复杂了。梁府家兵大量输入屯兵和朝廷军队之中,这带来的非但是战力的提升,也是制度上的混乱。梁府正兵享的可是免税军田制,朝廷将领则是有薪俸的,如何平衡两者之间的关系,就是一个问题。

而且随着军力的不断增加,兵额也发生了变化。自三国起,将军衔就有泛滥的趋势,到了晋朝,一军满员不过一千五百人。而如今几经扩充,梁府设定的营编织,已经恢复到东汉时的千人编员,再扩下去,就必须成军了。

“趁春耕之时整编,屯兵免役制度推行下去。至于奕延手下那些朝廷兵将,也要想法纳入体系。”梁峰沉吟片刻,终于道。

不打仗了,正好可以改|革兵制。以后他的手下的人马只会越来越多,不能再讲究下了去。不过说回来,之前封了乡侯,现在又胜一场,怕是要晋升县侯。他手下的私兵数量再扩一成,也不会是问题。面子上的事情,就算司马腾再不愿做,也是要做个样子的。否则他人不在并州,要如何才能用人征战?

“下官晓得。”段钦道。

指尖轻轻在桌上一弹,梁峰起身:“去办吧,这几个月休养生息的时间,一定要好好抓牢了!”

只盼那些姓司马的家伙,能打的再凶一点,抽不出时间给他添乱吧。

“上党大胜,还躲回了阳邑?”见到邸报,司马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逃出并州时,不是没见到匈奴兵马的可怕。怎么梁子熙短短半年时间,就能胜了两场?!

如今居然请功的文书都送上了案头,这样的胜仗,如何能不赏?可是赏了,又让他怎能心甘!仔细又看了两遍捷报,司马腾的面色更沉。居然在正旦起兵,还赶上了日食,这是岂能是吉兆?

见司马腾面色不对,高主簿赶忙道:“将军,此乃大胜,不赏不足以安军心啊!”

最惹人生气的,也正是这点。司马腾冷哼一声:“当然要赏!升官加爵,拨给钱粮!让梁太守好好守住上党!”

这话里隐含的意思,高主簿听得清楚明白。分明是要让梁子熙转为守势,不允许他在随意参加对匈奴的战役了。用这样的法子,阻止一个能臣建功,不是不可以。但是时机上,总是显得有些不妥。

高主簿犹豫了片刻,最终也没有开口进言,而是道:“上党兵寡,自当固守为上。待到扫平长安乱党,东赢公自可回返并州,主持大局。”

这话,才是司马腾最爱听的。神色稍稍好了一些,他开口道:“前几日河间王送来了张方的头颅,想要求和,被阿兄拒之门外。长安守不了多长时间了。”

这也发展,也同他关系甚密。虽然仓皇逃出了并州,但是司马腾是带着兵来了,这支人马,立刻让本就分崩离析的东海王阵营恢复了元气。其后各方又是征战又是挑拨,打了足有数月,河间王一系的人马,开始呈现出溃散之势。

原本还有十万关中大军,但是河间王贪生怕死,错过了最佳的迎战机会,只让张方固守霸上。这下可就给了东海王大好机会,加之王浚又派出了几千鲜卑骑兵助阵,一来二去,更是让河间王开始胆寒。

一切的原因,不过是张方自作主张,把天子迎入了长安。张方本人桀骜凶残,如今势力大涨,根本不受掌控,加之正旦时出现的日食,更是让河间王惊惧万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他指派张方曾经的恩人郅辅前往张方营中,取了这个凶神的脑袋。

用锦盒呈上这颗头颅,他向东海王求和。谁料对方根本没有接纳的意思,反而督促各军向关中进发。如此一来,失了大将,又没换来宽恕,河间王算是岌岌可危了。

对于司马腾而言,这当然是个极好的消息。已他在这次大战中的功劳,封王应当不在话下。只要在最后攻打长安时拼一把,拨个头筹也未必不可。到时候兄长迎回了天子,他也就有余力对付并州那群虎狼一般的匈奴了。

想到这里,司马腾道:“既然夺回了阳邑,命令驻守晋阳的司马瑜、周良、石鲜等部,再攻离石!只要能打下离石,刘渊老儿,便不能兴风作浪了!还有上党,当为大军提供粮秣!”

这命令极为阴损。既不让梁子熙接触战功,又要让他为大军后路负责。实在算不得好差事。不过高主簿知晓,这已经是司马腾忍了又忍的结果了。谁让梁子熙胜的这么轻松?不是拆了弃州而逃的东赢公的颜面吗?

不过想想,长安的战事应当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了。就算如此而为,也没什么大错。待到东海王夺回天子,身为胞弟的东赢公,身份也能水涨船高。这次撤出并州,还真是应了天意。至于上党那两场胜仗,说到底也是东赢公任人唯贤,并不算坏事。如此一来二去,可不就落尽好处了?

不敢怠慢,高主簿提起笔来,飞快写起了文书。这道命令,跨越了东海王麾下十数万大军,向着上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