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哑然失笑, 道:“装病?亏你想得出来。”随即对门房说, “让她们进来。”

“殿下, 今日之事殿下知道就好,谁都别说。”史瑶道, “如果让别人知道了, 别人会觉得妾身小心眼。不过,平阳姑母除外。”

太子纳闷, 道:“姑母如何知道的?”

“饭后都快走的时候, 姑母说母后训妾身的时候, 鄂邑低头偷笑。”史瑶道,“姑母以为看错了, 问妾身有没有得罪过鄂邑,妾身把‘找太医’的事告诉姑母,姑母说她应该没看错。方才妾身才那般笃定。”

太子满脸厌恶, 道:“这个鄂邑,这是算准了你不能跟她计较啊?”

“是啊。”史瑶道, “因为她说的都是实话,妾身只能吃个哑巴亏。”

太子想说什么, 一看云圆带人进来, 便咽了下去, 问道:“云圆, 母后找孤何事?”

“不是皇后找殿下。”云圆说着, 一顿, “也算是皇后, 不对,确切的说是金俗公主。”

太子转向史瑶,金俗公主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史瑶前世跟她的明星老板混娱乐圈,娱乐圈那些人台下比台上还会演戏,一不小心就着了别人的道。

史瑶起初不会看人,别人问什么她都不吭声。后来她凭感觉,感觉谁给她的感觉不对,就离谁远点。这个感觉几乎没出过错,她能感觉到金俗是个挺不错的人,人也挺面善,“公主找殿下何事?”

“此事还得从头说起。”云圆道,“金俗公主上午到时,皇上还在椒房殿用膳。皇上刚走,卫长公主就来了。金俗公主想求皇后一件事,就一直没找到机会说。

“方才所有人都走了,金俗公主就找到皇后说,公主听说殿下养的猪膘肥体壮,想问问殿下如何养的。这位是公主身边的人,她记性好,殿下直说便是,她记得住。”

太子张口结舌:“……养猪?”

“云圆,你没听错吧?”史瑶也不信,“公主养猪?”

云圆身边的年轻女子说道:“公主不养猪,公主的侄子、侄女家养的猪又瘦又小,就托公主问问殿下的猪是如何养的。”

“这就对了。”金俗公主嫁的并不好,自从被刘彻找到,金俗公主的日子好多了,不愁吃穿,自然犯不着养猪。太子道,“乡里养的猪多是生食野菜野草,孤的猪吃熟食谷物。”随即仔细和她说一遍,末了又问,“还有旁的事吗?”

云圆:“还有一件事,就是菜籽油。”

“也是金俗公主请母后问的?”太子笑着问。

站在云圆身边的女子很是不好意思,低下头“嗯”一声。

太子慢悠悠道:“孤不知啊。”

云圆身边的女子猛地抬起头,满脸不信。

史瑶笑道:“殿下,别说笑了。云圆,金俗姑母想知道如何榨油得去找会榨油的匠人,找殿下没用的。闻笔在外面吗?”

“奴婢在。”闻笔话音落下,人也出现在门口。

史瑶:“闻笔,随公主走一趟。”

“奴婢遵命。”闻笔道。

云圆拽一下身边的女子,年轻女子忙说:“多谢殿下,多谢太子妃。”

“快回去吧。”史瑶道,“榨油的地方离这里不近,别耽误了公主出城。”

三人异口同声道:“诺。”转身就往外走。

太子捞起身边的二儿子,笑道:“孤还以为鄂邑又在母后面前乱说,母后宣你过去训你呢。”

“鄂邑不敢这样明晃晃跟妾身过不去。”史瑶道,“妾身是担心母后又想到咱们带他仨出去,把妾身喊过去,再一次叮嘱妾身以后不准再带他仨出去。”

太子:“以后孤领他仨出去。”说着,眼珠一转,“孤前脚出去,你后脚就去椒房殿告诉母后。母后不会怪你还会夸你。”

“殿下就不怕母后训你?”史瑶好笑。

太子笑道:“母后想训孤,也得能找到孤啊。孤一句近来很忙,或者父皇找孤有事,母后有一肚子话也得憋回去。”

三郎笑了,他父亲真有趣。

大郎盯着太子,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出自他父之口。

史瑶也很意外,道:“母后若知道殿下这么想,会很伤心的。”

“孤也不想啊。”太子看一眼三儿子,“孤的儿子都两岁了,还管着孤。”停顿一下,小声说,“母后管的有点多。”

史瑶往外看看,见离门口挺远,候在外面的人听不见,放心下来:“这些话殿下不可对外人说,包括舅父。”

“孤知道。”太子道,“舅父听我这样讲,一准得训我。”说着打个哈欠,“平日里也没觉得困,今日怎么总犯困。”

史瑶:“吃太多米和面就想睡觉。”

“你听谁说的?”太子好奇,“不会又是你老师吧?”

史瑶:“这点在妾身家乡是常识,就是寻常人都知道。”

“你说是就是吧。”太子看向仨儿子,“你们困不困?父亲带你们去睡觉。”

大郎眯着眼吐出两个字:“碎觉。”

“是睡觉啊,大儿子。”太子冲史瑶道,“走吧。”

一家五口卧室呼呼大睡时,卫长公主正在和鄂邑公主聊天。

两人府邸相隔不远,因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府邸旁都有一条路,每次从宫里出来两人就选离公主府最近的那条路。又碍于皇后和鄂邑生母的缘故,两人见面也就打声招呼,明明同父却和陌生人没两样。

今日在未央宫,公主们向鄂邑道贺时,卫长见平阳长公主和史瑶聊天,就想过去听听她俩聊什么。

金俗公主拦住卫长,先和卫长闲扯几句,就拉着卫长向鄂邑道贺。卫长和鄂邑不熟,鄂邑也是她妹妹,面上得过得去。

卫长的胳膊被金俗拽住,一时不好挣脱,就听鄂邑和姊妹闲聊。听到鄂邑说,她月份浅,不能出去,每天只能在家听听讴者歌唱,看看舞女跳舞,很是无聊,邀姊妹姑母们没事去她家坐坐。卫长心中冷笑,你没事,我们可有事。

就在这时,皇后走到史瑶和平阳长公主身边,看到平阳长公主和皇后,卫长猛然想到她母亲以前是公主府的讴者,心中闪过一念头,家宴结束,卫长就找上鄂邑,问她府里的倡伎都是在哪儿买的。

卫长如今是个寡妇,鄂邑以为她日子无聊,也想养几个人解闷,就要送给卫长几个。并不是鄂邑大方,而是卫长乃长公主,她只是公主,卫长地位比她尊贵,食邑也比她富有,卫长的儿子还是平阳侯,和卫长交好对她百利而无一害。

卫长还记得皇后不喜欢鄂邑的生母,连带也不喜欢鄂邑,并没有敢收鄂邑的人,推辞过后继续问鄂邑在哪儿买的人。

鄂邑见她真不要,就邀卫长去她家中细谈。卫长是刘彻长女,在卫长出生前,刘彻想孩子都想疯了,她出生后,自然是千娇百宠,就把卫长宠的有些单纯。

俩人坐下聊三五句,卫长就说现在太子独宠太子妃,她很担心以后太子宠幸别的女人,惹太子妃不快,太子妃学陈废后用阴毒之术诅咒别人。

鄂邑不知栾大的事,便觉得卫长想多了,太子妃有三个儿子傍身,太子再怎么宠别的女子,也无法撼动她的地位。太子妃的脑袋被门夹了,也不会学陈废后。更何况陈废后和太子妃根本不一样,陈废后无儿无女。拿陈废后和太子妃比,不如拿早年的皇后比。

这些话鄂邑没说,她一想到太子妃说她生不出来就不高兴,就对卫长说,她担心的有道理,然后又教她如何挑人。

卫长没看出鄂邑故意在皇后面前提,太子妃带小皇孙出来玩,还以为鄂邑真帮她。在她挑出十来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就邀鄂邑去她府上。

卫长请人训练她府上的倡伎时,太子在城外种的芝麻也全部收上来。

九石芝麻,史瑶做主给皇帝送去一石,皇后一石,卫青一钧,三个小王爷各一钧,东宫留两石,一石做种子,一石自己吃,剩下的全送到上林苑。

太子挑十来个做过麻油的匠人安置在上林苑,令他们在上林苑商讨如何做芝麻油。不过,太子也提醒工匠们一句,芝麻得磨。

十一月三十日,小寒当天,窗外飘起鹅毛大雪,长秋殿来了一位脸生的人求见太子。

今日是休沐日,史瑶和三个儿子在暖呼呼的偏殿内听太子给他们讲《易经》。太子听到有人求见,一看窗外大雪纷纷就不想见。

听门房说此人是从上林苑来的,太子趿拉着靴就往外跑。三个小孩惊得睁大眼,二郎小声问:“父亲怎么了?”

“芝麻油做出来了?”三郎道,“父亲说,芝麻油在上林苑。”

史瑶惊讶:“儿子,你说话越来越清楚了。”

白白嫩嫩,小小的三郎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母亲,孩儿一岁半了。”

“三岁。”古人算虚岁,如今还以十月为岁首,现在是元鼎六年十一月,他们是元鼎四年七月出生,大郎道,“母亲,我们长大了。”

史瑶倾身捞起大儿子,“可不是长大了么。以前一只手能抱起来,现在得一双手。”

大郎呼吸一滞,拿史瑶没办法:“母亲……”

“哈哈,哈哈……”二郎最喜欢看兄弟有话说不出来的样子,“母亲,芝麻油香喷喷。”

史瑶的手一顿,把大郎放腿上,“二郎也知道芝麻油?”

“母亲,三国时就有芝麻油了。”三郎说。

大郎猛地转向三郎:“你知道三国?”

“我还知道两晋呢。”三郎脱口而出。

二郎跟着说:“我不知道欸。”

“你知道你现在是谁就行了。”三郎道。

二郎是不如兄弟聪明,但他不傻,“我也知道别的。”

“知道母亲的字怎么写的吗?”大郎问。

二郎噎住了,没话说了。

史瑶笑道:“你俩别欺负二郎。”捞过二郎,“儿子,每个人都有他擅长的,你现在羡慕你兄弟聪慧,等你以后知道自己擅长什么,他俩也会羡慕你。”

二郎眼中一亮,忙说:“母亲对,他们羡慕我。”

“那以后他们再嫌你笨,就别搭理他们。”史瑶道,“等你长大了,他们会哭着喊着帮忙的。”

二郎点点头,冲俩人哼一声:“你们求我吧。”

“好,我们以后求你。”三郎看出史瑶安慰二郎,他不配合,怕史瑶揍他,点点头,“我们以后不说你笨了。”

这么容易糊弄?大郎瞥二郎一眼,冷冷吐出一个字,“蠢!”

“母亲,长兄说我。”二郎举起小手,吓唬大郎,“我,我打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