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而论(1/1)

“乔侧妃那儿,本王妃有命人告知她不必来。”

“那……”柳盼舒面上一喜,想来王妃并未怪她。

“好了,舒姐儿你莫要多想。若你想留下,就留在双桂院稍待几时吧。”

柳盼舒僵着脸,缓慢地坐了下去。不知为何,她竟觉着屁股下的座椅,如热水刚浇过一般烫人得很。

屋内柳长妤陪着汾阳王妃说着话,时而逗她笑,就连柳盼乐也偶尔能插上一句话,只柳盼舒在一旁干坐着,越想越委屈。

廖妈妈给几人添了茶水与糕点,这举动却让柳盼舒更是如坐针毡,她满脑子想寻个由头早些离开。

刚巧桃花院有位丫鬟进来传报,说是怀南伯府的大夫人李氏去了桃花院,乔侧妃便来问问,可否叫柳盼舒去见一面大夫人。

柳盼舒一听心里甚是欢喜,便眼巴巴地等着王妃作答。

汾阳王妃一双凤眼扫过柳盼舒低垂的头,摆了摆手道:“舒姐儿,你去罢。”

“多谢王妃,那女儿这便告退了。”柳盼舒拔腿就走。

那身影,走得不知道有多快。

汾阳王妃原本笑着的脸在她走后拉了下来,一旁的柳长妤见状拉了一下她的手,她才再度扬起了笑。

“王妃,”柳盼乐怯怯走上前,“女儿不懂药理,只能在别处为王妃尽心,尽一点薄力。”

若作以往,柳盼乐是没胆子主动插嘴说话的,但今日她鼓了胆气拉了下楚姨娘喊了她声“姨娘”后,笑着呈上一叠纸张。

柳盼乐心知自己不堪配唤王妃为母妃,是以没有多嘴,“姨娘得知王妃生着病后,就命女儿每日抄写两个时辰佛经,为王妃祈福,望王妃早日好起来。”

小姑娘的字迹不算太好看,但贵在工工整整。

柳长妤眯眼笑:“三妹好有心,这若是我,可无法静下心写个两个时辰的。”

王妃跟着一笑,她眼中多了一分慈爱,“乐姐儿是个好孩子。”

在王妃看来,柳盼乐与楚姨娘皆是发自内心的盼着她好,这份心意很是难得。

“往日乐姐儿若无事,便多多去畴华院寻你大姐,省得她成天说府内无趣闹着要出府。”

柳盼乐被一夸,小脸腼腆地含了羞,她抬起头期盼地望向柳长妤:“大姐,我可以吗?”

柳长妤凤眼张扬,“当然可以,往后我带你一同出府。”

这话引得王妃拍打了一下她的手背,柳长妤免不得朝她撒娇:“母妃,我的好母妃,三妹才同我关系好一点,您可不能坏了我与三妹的好兴致。”

“你也不怕带坏了乐姐儿。”

“不怕不怕,三妹才不会被我带坏的,就算带坏了楚姨娘也不会怪我。对吧,楚姨娘?”柳长妤从来不怕王妃的胁迫,只因王妃多数会依着她的意。

“郡主性子好,一直是三小姐所憧憬的榜样,贱妾从不担心三小姐与郡主相处。”楚姨娘又是屈膝一拜。

柳盼乐是好一阵脸红,憧憬大姐什么的,姨娘竟然如此不动声色的给说出来了。

汾阳王妃自然看出了柳盼乐的窘迫,一愣过后便嘴上直笑。这楚姨娘与三小姐都是知足之人,没什么坏心眼,她不会反对她们与柳长妤走得近些。

“楚姨娘这几日在本王妃身边伺候,也该累了,你回院歇息吧。”

王妃圆了个场,楚姨娘与柳盼乐应声退下。两人走时还听王妃吩咐丫鬟道:“将小厨房做好的糕点与果脯先与柳枝院送些去。”

楚姨娘恭敬福礼,微激动道:“多谢王妃。”

楚姨娘是想靠到王妃这一边,但没想到王妃直接便接纳了她与柳盼乐。这意味着只要她不主动生事,她与柳盼乐的后半生,都会是平平安安的。

帘子片晌后垂了下来。王妃倏地叹了一口气,身子随之靠了下去,“楚姨娘太过小心翼翼了,我本就不会过多为难她。”

“她是娘亲提起来的,许是担忧母妃不大喜她,才多了几分忧心吧。”

柳长妤所说的娘就是她生母大薛氏。

“谁知道呢。”

王妃摇了摇头,说道:“这些年她从未生过事,在她那院子安安分分的,我早便看在了心里。”

“定是为了三妹,毕竟三妹再过个一年,便该议亲了。”柳盼乐的亲事全权掌握在王妃手中,这一点是铁上钉钉的。

“那孩子是个好的,楚姨娘没教坏她。”王妃慈爱地笑笑,又侧头问柳长妤道:“你们姐妹三人关系真那么要好?”

很显然,她直指柳盼舒。

屋内没了旁人,两人谈话什么内容都没了顾及。柳长妤颔首道:“二妹与三妹也同姓柳,自然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不论怎么说,她们都是父王的女儿,我的妹妹们。我多两个妹妹,母妃不高兴吗?”

“乔侧妃那人,可不像是能教出一位性子好,又易相处的女儿的。”汾阳王妃忧心忡忡,要说王府内有谁她最要防着,乔侧妃便是唯一之人。

“二妹现下看来还不会生什么事。”

“可妤儿你莫要忘记了,她还是怀南伯府的外孙女儿。”

柳长妤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且与怀南伯府与王府有关。看王妃弯眉皱起,说不出愁思,她禁不住问:“母妃,是京中出了事?与二妹的外祖父家有关系?”

“舒姐儿跟你交好,却未与你提及过?”

汾阳王妃略有惊讶,细想过后便明白了。她捏紧了柳长妤的手,缓慢道:“这节骨眼儿上舒姐儿还能与你交好,不是缺心眼就是太有心眼儿了。”

“母妃?”

“妤儿,你大舅前日上朝时,呈了奏章上去,劾奏怀南伯种种过失。怀南伯当场就发了怒,几次破口大骂,不过被韩国公劝住了。”

“那之后呢?”

“陛下看过之后,并未治怀南伯的罪,只训斥了怀南伯一通。为此下朝后,怀南伯多次与你大舅发生了冲突,且还有意寻了薛家的绊子。”

说到这里,王妃才温温和和地看向柳长妤。

柳盼舒外祖父是怀南伯,柳长妤的大舅是薛家大老爷。她们两人的立场很明显,已经分化开来了。

柳长妤猝然一笑,语气带着讥讽:“这便奇了,二妹竟不曾与我提过。说是不知情,这不太可能,她与她那怀南伯府的大表姐关系那般亲密,怎会对这等重要的事情不知情呢。”

王妃幽幽一叹:“我不知她是不知情还是装糊涂,只是你们姐妹关系怕是不会好了。乔侧妃她是不会想你们好的。”

王妃并非一定要柳盼舒与柳长妤姐妹情深,她只想家宅和睦。

“大舅与怀南伯是为何故起的冲突?”

柳长妤不明白,按道理她大舅最明事例,即便看在柳盼舒是柳长妤名义上的妹妹这一点上,便不会轻易动怀南伯。

王妃颦眉摇头:“不知道,你大舅并未与我说。他只说要我好好照顾好你,其他无需我操心。”

“想来是怀南伯真做了什么事情,大哥他无法容忍了。”王妃淡道。

“兴许吧。”

薛家大爷是御史大夫,常年上呈劾奏,检举百官之错或罪,为此没少在朝廷里得罪人。但因他敢做敢说,皇上才得以信赖他。

薛家大爷火爆的性子是完全继承了薛家老爷子。稍一点火,那就整个一个大爆炸。两个人回击外人时能骂到毫不客气,对自己家里人脾气便好上了许多。

曾经薛家大爷劾奏过一世家,那世家侯爷拒不认罪,早朝之上当时便与薛家大爷吵了起来。薛家大爷不为所动,面不改声色地骂了回去,骂到最后连陛下都懒得理睬了,摆手随他们去了。

后来查证确有此事,那世家所犯的罪行深重,圣上大怒,下旨抄了他家满门。

多年来,薛家大爷所检举的多为实证,鲜少有能逃过牢狱之灾的。怀南伯这一事,应是头一回。

柳长妤有些头疼,“这下好了,大舅他能罢休吗?”

她是知道她大舅那死心眼的,算准了要做的事情,若是不成,那绝对是不会放弃的。

上一世她在后宫,最初进宫之时,被太后狠狠堵了一番。大舅得知后,逮了个机会上呈天听,里头列了上百条太后所出自的谢家之过,与太后之过。

一开始魏源选择了忽视。但薛大人似乎料准了崇安帝的心思,接连一个月每日坚持不懈地上呈奏章,搅得陛下无可奈何,只得惩了太后与谢家。

这事还惹恼了谢首辅,自此在朝堂上次次与薛家大爷作对,两人水火不容。

王妃想起亦是头疼,“所以我方才说,你与舒姐儿是否真的关系要好。这事可能还真没个结束了。”

“我们关系可好可不好,这一点我还是能掌控的。两位妹妹皆比我小,我还未到会被她们欺负的地步。”

柳长妤转而绽开笑意,一抹飞扬在她凤眼尾处漫开。

她从来不介意多一个妹妹,亦或少一个。姐妹这种关系,是要讲究缘分的。

王妃顿然笑道:“妤儿,突然觉得你眨眼间便长大了,兴许再过一年便不再需要母妃了。”

一股怅然叹出,王妃怀念起柳长妤儿时的模样了。

那时柳长妤小小的一团,依偎在她怀中,缠着她讲故事,每晚要哄着才入睡。如今,她的眉目间充斥着要强,连她这个母妃也快不再被需要了。

柳长妤眼眶涩涩的,她俯身轻靠在王妃的怀中,吸了吸鼻子:“才不会,即便嫁了人,我也是母妃的女儿。”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与柳长妤这一场母女情缘,来得有多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