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被钉在墙上,似乎还被钉了有一段时间,没有惨叫,没有呻吟,并且还活着,这只能证明这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子已经脏乱地绞成一块。钉着粗大铁钉的四肢伤口处,泛着殷殷血迹,已经有了腐烂的迹象。

“你是谁?”这是李乐见到这个人后问出的第一句话,也是他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嘎嘎嘎,老夫只是一个将死之人,是不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很古怪的回答,但李乐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此时他的脑袋还闷沉的紧,眼睛花的厉害,看什么都觉得金星乱飞。李乐知道,这应该是严重缺氧的原因。恍了恍沉重的脑袋,挣扎着从臭水沟里爬出来,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然后开始回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记忆是从被人群挤散,闻到一股药香后断掉的。那么,自己现在是在哪里?这些人将自己绑架后为了什么?勒索钱财?还是贩卖人口?自己昏迷了多久?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光线传过来,李乐看到发出这些微弱光线是一盏油灯,就放在离他不远处的一块长条砖头上。狭小的牢房里显得很昏暗,李乐不是很能看清墙上人的面目,只知道他的眼睛很亮,而且身上很脏,非常脏。

思维渐渐清晰后,李乐将目将再次转向那个钉在墙上的人。那个人此时也在看着他,嘴角带着冷漠而又麻木的笑。他看李乐的目光,让李乐觉得很不舒服,好像在看一条将死的狗。

李乐不在乎他的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过了一会,才问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你知道吗?”

墙上的人没有回答他,目光从冷漠变成了好奇,反问道:“你不害怕?”

李乐害怕吗?他当然害怕,只是在强迫自己冷静,只有冷静才能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上辈子他曾经被人绑架过两次,第一次的时候害怕到失声痛哭,差点大小便失禁。第二次被绑后就镇定了许多,虽然依旧害怕,却能在绑匪叫他给家人打电话索取赎金的时候,给电话那头暗示,自己可能在什么地方。

加上这次,两辈子加起来被绑架三次也是醉了。所以此时他虽然害怕,却格外冷静。

“害怕又有什么用,我只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你知道吗?”

“老夫被转到这里已经三天了,时间还是能算得出来。此时应该接近午时了吧?老夫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送饭的应该快来了。”

李乐点了点头,再次沉默下来。心里盘算着,自己应该已经昏迷了一整夜,那么这段时间大哥李勿悲应该已经知道自己被绑架的事情了。算算时间,太子也应该知道了。那么他们必定会想办法来营救自己。以家里的背景以及太子的能量,找到自己应该只是时间问题。如果这些人只是为了勒索赎金,或者只是些人口贩子,那么他们算是踢到铁板了。怕就怕他们有别的目的……

想到这里,李乐偷偷握了握藏在袖口的飞刀,暗暗决定,应该想办法自救!

李乐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墙上的人便一直安静的看着他时而皱眉,时而轻叹的样子,越发好奇。这么一个小娃,遇到这种情况难道不是应该哭哭啼啼?或者大喊大叫吗?于是忍不住再次问道:“你真不害怕?”

李乐听他问,心里琢磨着:这个人或许可以利用一下。嘴上却说着:“如果害怕有用,我现在应该非常害怕。既然害怕没用,那我为什么要害怕?”

墙上的人再次发出难听的笑声,说道:“你这娃似乎很不一般,老夫很好奇,你是谁家的娃?竟然有这般心性?”

“好奇不光会害死猫,还会害死狗,更有可能害死人。所以,好奇心千万别太重?”

“咕嘎嘎嘎,你这是骂老夫是阿猫阿狗吗?”

“不,我只是陈述一件事实。我要不是好奇楚歌小宛的光屁股娘们,安安生生在家里呆着,想必就不会有这些事了。我可以回答你,我姓李,叫李乐。净安侯李推之的儿子,我大哥叫李勿悲,二哥叫李寻欢,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小李飞刀的胞弟?难怪有如此心性。”

“看你被人钉在墙上,还能生龙活虎的说话,没有半点哀痛之色,想必你的武功应该非常高吧?那么,能把你钉在这里的人,要么是比你武功还高,要么就是你被暗算了。我个人更倾向于第二种说法,因为比你武功高的人,如果对你恨之放骨,想必会用更恶毒的方法来折磨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你像等着风干的牲口似的挂起来,专门用来羞辱。”

“哦?难道不应该是那个人比我武功高,而我身上正好有一个他想知道的秘密,所以他用这种方法,来让我招对出他想知道的事情吗?”

李乐与他对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从他开始听到‘要么比你武功高’的不屑,到最后隐约的得意和戏虐,李乐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有句话叫做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是人就爱听好话,有意无意地抬高对方的地位,有利于后面事情的展开。如果这个人现在还有战斗力的话,有机会将他从墙上救下来,那么对接下来自己的自救行动肯定是有帮助的。

李乐才不管他为什么被钉在墙上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呢,他只是想知道,这个人还有没有利用的价值。

“我家兄长前段时间教过我一套观人之法,看得出来,你应该是个硬骨头的人。既然对方将你钉在这里,就有种让你自生自灭的想法在里面。所以,即便你身上有什么秘密,想必已经被对方知道了。或者这个秘密对对方来说基本没什么用处,要不然,你现在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

墙上人再次发出难听的笑声,却笑的非常痛快,道:“真是个聪明的娃,死在这里可惜了。”

李乐道:“死不死的还在两说,没到最后时刻,谁也不知道奇迹会不会发生。如果我活了,想必你也能活。”

墙上人听到他的话,眼亮突然亮起来。可随后又黯淡下来,说道:“能进到这里的人,基本已经死定了。即便你兄长飞刀无敌,你家里背景深厚,想要找到这座地下十丈的监牢,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你若是现在起来,在地上随意挖个洞,说不定还能挖出一堆白骨呢。这些人都死在了这里,老夫现在又是这副模样,你一个小娃又能做些什么?”

地下十丈?那是多深?斜坡而上,还是直上直下?这都是要考虑的问题。看来这个人对这里应该很了解。

李乐暗暗点头,再次说道:“我已经告诉你我的名字,你现在是不是也应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了?”

墙上人冷笑,似乎并不想提起这个话题,便道:“名字很重要吗?”

李乐道:“重不重要的没什么所谓,那只是个称乎。但是却很方便,想来我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了,或许还可能死在这里。那么,在这段时间里,我总不能总是称呼你‘喂’或者‘那个谁,那个人’‘墙上挂着的’之类的吧?这样我说着别扭,你听得也别扭。”

墙上人沉默。

李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又道:“想必你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而且还是个极要脸面的人,你觉得在你如此狼狈的时候提起自己的名字,会很丢人。但我个人觉得,男人大丈夫,坦坦荡荡,雁过留声,人过留名。都是快要死的人了,难道连名字都不敢让人知道吗?”

对方继续沉默以对。

李乐接着又说道:“如果是我先死了,而你最近要是能出去的话,请麻烦你告诉我的家人,我死在这里了。如果你在我死后没有出去,那么再麻烦你帮我念几遍《往生咒》,不管管不管用,至少是个念想。反之,亦然。要是我有机会出去,还会给你烧几张纸钱,去了阎王殿,你至少不算个穷鬼。”

对方还是在沉默,李乐也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对方开口。国人讲究入土为安,虽然这里是地牢,却与暴尸荒野没什么区别。人死时总希望自己能留下点什么,就算不能留下金山银海,万里江山,千古大名。至少也应该给那些记得自己的人留下点思念,清明,中元时节,别人会念叨你两句。

安静的时间已经有好一会儿了,李乐觉得自己的耐心似乎快被用光了。便打算进入下一个话题,至少要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人绑架。

却不想,就在这个时候,对方开口了:“为什么要对老夫说这些?”

李乐笑了,笑的很开心。这才对嘛,废了这么多口水,想着怎么拐弯抹角把你说动,还真是不容易。人最怕的就是彻底绝望,彻底绝望的人心若死灰,即便有光明大道让他走,他也会觉得暗淡无光。如果希望还在,那么人就会暴发出连他自己都会吃惊的潜力。对于一个已经开始等死的人来说,将他的心说活过来才是要紧的。所以,李乐在刚才的淡话中虽然一直在用“死”这个字,但是字里行间却透漏着“生”的意思。这样李乐就能潜移默化的影响对方,等到机会来临,说不定就能逃出去。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一个武林高手从旁协助,成功的希望就大了一分。哪怕是一个看起来已经废掉的武林高手……

李乐很快收住笑容,回答道:“没什么,只是想在临死的时候多交一个朋友。至少不会死的那么寂寞。”

墙上人听到他的话,又开始大笑,笑得很痛快,这次是发自心肺的笑,等笑完之后,眼睛里闪出渗人的光泽,沉声道:“老夫,阴无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