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使人听此凋朱颜(1/1)

夏日蜀地,熏风中带着一股躁动之气。

天色已经昏黑,城外吴氏院内也未点灯,只是大约看到三个高矮胖瘦不一的身影在院中或立或坐,或静或动僵持不下而已。

而隔了许久之后,其中一名僵立许久之人终于开口,却正是那位据说妹妹有贵气的陈留吴懿:“我既被寻到门上,如何不愿从北?”

身材短小的张子乔当即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张松刚刚着实被徐庶给吓到了,二人来到吴懿舍中,便立即引起了后者的警觉,因为张松对东州士的仇恨是毋庸置疑的,唯独既然拜访,也不好冒昧驱赶客人罢了。然而双方勉强尴尬见礼,一起来到院中,尚未进舍中落座,徐元直便忽然扶剑抢到吴懿身侧,并开门见山,询问对方愿不愿为北面内应。

这才有了吴懿刚刚那句话。

张子乔心中几乎肯定,若是刚刚吴懿不答应,那下一刻徐元直便要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了。

当然,回过神来以后张松自己心里也有点醒悟,那便是吴懿明明知道自己的政治立场并注意到了徐元直的口音,却还是在如此敏感的时期将自己二人引入舍中,其实已经是动摇的表现了。

而这种时候,徐庶的单刀直入看似莽撞,其实反而以威逼姿态省了一些口舌……这下子张松对徐庶这人就更加佩服了。

双方既然达成一致,却也不入舍中,而是就在院内铺上席子,然后赶走家属、仆从,直接议论起了大事。

说是议论,其实就是吴懿从东州士那边的角度再把情报说一说,然后静听徐庶的意见而已。

“如此说来,足下虽已经去职中郎将大半载,再无钱粮重权,更无兵权,可城内军营中却依旧有四五百心腹会听你指挥,绝不疑虑。”徐元直听完介绍后,并未着急下定论,反而对其中一事稍显诧异。“这是为何?”

张松和吴懿面面相觑,到底还是张松开口稍作解释:“因为那些兵马都是他们吴氏的陈留故旧、本族附庸,所谓部曲之流而已,本就是依附于吴氏至蜀地的。而如今吴将军虽然去职,但刘焉依然以吴将军族弟吴班为别部司马,继续领有吴氏旧部……这些人,身家性命都是吴氏的,也自然要以吴将军为先。”

徐庶一时恍然:“蜀地这里,便是区区四五千绵竹城的守军居然也是大族部曲制吗?”

吴懿和张松愈发面面相觑,却都不言。

因为他们隐约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但却明显掺杂着不安的诡异情绪……听徐元直这话便可知晓,莫说燕国,怕是之前曹操、刘备那里,所谓全面人身依附制度下的部曲军制都已经凤毛麟角了。

这不仅仅意味着他们将来在燕国需要适应,更可怕的是,蜀地这才封闭了八九年而已,他们就有了一种被时代抛弃的荒谬感。

而就在一个蜀地世族子弟,一个外来流亡豪强首领恍惚之中,同样沉默了一阵子的徐庶却忽然发笑:“既如此,我倒是有了一个全盘计划,且未必就要行血溅五步之事……正所谓,既能刺国,何须刺人?岂不本末倒置?”

其余二人愈发肃然,张松更是一时不解,主动相询:“请徐君明言。”

“何须明言?”徐庶望着对方笑道。“子乔既然为此事,便是将身家性命赌上了,对否?”

“这是自然。”

“既如此,无外乎便是奋力一搏而已,你若信得过我,听我指挥便可,何必多问?”徐庶依旧从容。“正所谓刺国如刺人,找准要害,不做多余之事,奋力一刺便可,何论其他?”

张松满头大汗,欲言又止,却最终是重重颔首。

相较而言,可能是领过兵的缘故,也可能是在洛阳时目睹父辈参与过那场动乱的缘故,吴懿明显淡定了许多,其人稍作思索,便也坦然:“正如徐君所言,事已至此,无外乎是身家性命而已,懿愿从足下。”

“咱们三人之外,其实还差一个要紧人物。”徐庶见状继续坦然言道。“但未必需要让他知道事情始末……不瞒两位,我的计划中,无论如何都要让刘氏父子分离,最好是让刘范彼时远离绵竹的,你们知道谁能劝说刘范暂时离城一二吗?”

夏夜熏风之下,银河微光之中,张松与吴懿再度面面相觑,竟是异口同声:“此事简单!”

徐庶反而愕然。

事情当然简单,仅仅是三日之后,刘范便得到了父亲的亲自召见,后者乃是要求自己的长子第二日往城北一行,并在城北祭祀之处斋戒沐浴三日,以为南北两线战事祈福,也算是补偿上次祭祀不成的遗憾。

刘范嘴上应承,然而出得州牧府来,回到自己的郡守府后,却并未直接准备出行事宜,反而稍作等待。

而果然,不过片刻,庞羲便主动来报……原来,刘范这才知道,此事乃是自己三弟刘瑁的妻兄吴懿所为,其人掏出家底贿赂了自己父亲府中一众巫师、方士,请这些方士代为进言,以福祸之论推动了这次祭祀,本意乃是认为如今刘焉足不出户,根本不愿再出城,便趁机推荐让刘瑁代替,从而让其人脱困。

结果刘瑁既然失势,这群方士个个都是势利眼,利用刘焉自己上次祭祀不成的心结推动了这次补偿祭祀的事情以后,却没有推荐刘瑁以子代父,反而是分成两派,一拨推荐刘焉次子刘诞,一拨推荐刘范。

最后,到底是刘范如此气候已成,烧刘诞冷灶的未免少了一些,这才成了今日结果。

而明白了事情始末以后,刘范却不再疑虑……毕竟,这年头儿子代替父亲祭祀,本身就有极大的政治意义,再加上如今南北两面战事都陷入僵持,刘范之前尝试让父亲往成都的计划又被亲父当头浇灭,也有心做点事情。

更重要的一点是,刘焉如今人老顽固,既然已经被方士们说动,那区区祭祀事而已,就必然不可更改,他刘范要是不去,怕是刘诞、刘瑁就真的要抓住机会了。

于是乎,第二日上午,广汉太守刘范正式出城向北,准备往城北二十里见貔貅处连续斋戒沐浴三日,然后祭祀北面黑帝,以补偿之前中断的祭祀活动。而与此同时,益州之主刘焉到底是展示出了对长子的喜爱与认可,他居然专门拨出了十辆天子仪制的豪车,让长子乘坐使用。

这可真是破了天荒!

车辚辚马萧萧,这一次没有车子半路散架,也没有人拦路劝降,更没有‘益州狗皆不得用’……反正,在某些人怪异的目光中,堂堂一郡之主,蜀地毫无疑问的继承人便这么轻易的因为一群方士的言语,离开了坚固的绵竹城。

甚至其人还带走了大批忠心的宾客、属吏,以及庞羲本部的八百甲士,使得城内那个军营只剩下四千不到的兵马,未免又薄弱了不少。

当夜无话,第二日傍晚,也就是刘范正式开始在城北斋戒沐浴的第一日晚上了,天气愈发熏熏起来。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如今稍显落魄,却依然是标准的东州士领袖人物之一的吴懿带了二十多名武士从容入了军营,来见自己的旧部和族弟。

晚间时分,这位前典农中郎将更是在自家族弟所驻扎的方位邀请诸位同僚过来饮酒。对此,营中军官倒是多半去了。毕竟嘛,吴懿再怎么说也是老上司,而此时失势……去了,固然可能会被庞羲顾忌,但若不去,也免不了生出闲话,说谁谁谁是个无德之辈。

于是乎,等到最后,加上断断续续赶到的,营中主要军官居然来了个七七八八,还真都是中原口音。

这里必须要多说一句。

所谓东州士,很有点衣冠南渡的味道,是一群既有世族、又有豪强,但绝大多数是流民的诡异逃亡集团……而在逃亡与落脚途中,为了维护秩序,减少内耗,早已经失去了一切生产资料的下层流民纷纷主动依附这些世族、豪强,乃至于寻常有德之人,自动结成了人身依附的关系。

这种现象,不仅是东州士,颍川、南阳人逃亡荆州时也有类似现象,就算是公孙珣一开始收拢流民屯田,本质上也是一样的,只是作为被依附的对像,公孙珣明显具有唯一性和更高的权威性而已。

平心而论,这个时候,这种人身依附非但不能贬斥,反而应该从道德上进行称赞,因为这种举动‘能活人’!

但是和别处不同,到了蜀地以后,这个流民集团既没有被妥善安置,开垦荒地,又没有被打散后与本地人化为一体,反而是从最上层开始,层层依附到了刘焉身上,并以集体抢夺侵占的方式,强行在蜀地立足,与本地人形成了一种持久而又根深蒂固的对立模式,从而演化成了一种特殊的政治集团。

要知道,强行给一个政治实体内部按籍贯、阶级进行政治集团划分,其实是一种很低端的方式,一般也只在政治实体形成的初期昙花一现……反过来说,不论是血腥的还是文雅的,历史上成功的政治实体总是能够将这种对立的集团给分化吸收。

譬如公孙珣,他以地头蛇的身份加上安利号的襄助去收拢流民,也照样产生了严重的土客矛盾,但杀了鲜于辅和阎柔后,不也及时赶上讨董的洪流了吗?从此以后,什么幽州的土客矛盾,在公孙珣势力越来越大的情况下,哪里还上过台面?

实际上,随着公孙珣讨平中原和两淮,昔日在蹴鞠场群殴过的三辅跟河北两派大学士子都有些同仇敌忾的味道了。

然而在蜀地,在刘焉这里,这些东西就是这么赤裸裸的摆在眼前,一成不变。

此情此景,也就怪不得公孙珣大兵压境以后,刘焉会说出那样的疯话;也怪不得庞统会觉得蜀地根本没有任何留存的价值;更怪不得郭嘉会觉得可以用刺杀这种方式来解决蜀地的问题;同样怪不得徐庶来到绵竹后,立即做出判断,干脆可以用刺国这种更高端的方式来直接接手蜀地,终结战争。

须知道,非要给这些人寻个共同特征的话,那便是他们不是聪明过人就是经验丰富。

“今日喊诸位过来,其实是有件事情想与大家说,鄙人想请刘益州退位,让瑁公子取而代之,如此,对益州,对咱们这些背井之人,都会更好一些。”酒过三巡之后,微微喧哗声中,吴懿连气氛都没有营造,便直接扬声开口,图穷匕见了。

话说,这一招还是他跟自己身侧的徐庶现学来的呢,毕竟嘛,既然能来赴宴的,本身就不可能是刘范的死忠。

永久性兵营内的营房不是帐篷,而是正经房舍,因为来人太多,所以酒宴干脆设在了一排房舍前的空地上,此时吴懿骤然出言,大多数人都有些发懵,很多人一杯酒下肚,继续和身旁的人说笑,才开始去想这话的意思。

然后,喧哗声忽然间就停了下来。

而不知为何,过了许久,竟然都无人出言……既没有人站起身来拔出兵刃来个‘我刀难道不利’,以示反对;也没有人拍手叫好,来个‘我也忍老贼许久’,以示赞同。

对此,徐庶几乎要笑出声来,只是勉强压住表情,正襟危坐之中朝吴懿使了个眼色而已。

吴子远(与许攸同字)会意,直接抬手指向身侧一年轻小将:“元雄……你觉得如何?”

所谓元雄,也就是吴匡亲子,吴懿族弟吴班了,闻言不由失笑:“兄长说哪里话,咱们兄弟背井离乡至此,宛如庄子所言,烂涂之中相濡以沫而已……虽不知你为何如此,但你要如何,我自然也要如何的,何必问我?”

言至最后,其人忽然挥手示意,却是朝着身旁一名神色茫然的低阶军官下令:“蒋军侯,莫要看了,速速去调你部,将此处围住!”

那曲军侯闻言便走,席中随即耸动一时,俨然是担忧此时贸动反而会有危险,所以一时居然无人敢试图逃窜。

俄而,一名年长军官终于被众人用试探性的目光推举出来,然后主动在席中开口:“吴将军。”

“李司马。”吴懿坦然拱手。

“请恕在下直言。”这名唤做李异的军司马正色相对。“且不论刘益州如何,刘益州以下,自有长子刘府君为继,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瑁公子吧?你此番举止,师出无名,怕不是全然私心吧?何必拉着我们一起送葬?”

“非也。”吴懿昂然做答,却是顺手指向了身侧一直没开口的徐庶徐元直。“田州牧至此地前,瑁公子代行益州事乃是这位亲口许下的,何谈师出无名?”

众将登时愕然。

而就在此时,随着那名蒋姓曲军侯领着两百甲士仓促出舍,回到酒席外围,徐庶也豁然起身,直接来到席中空地,并当众拔出了自己腰中佩剑。

继而引来了座中不少军官纷纷去握各自兵器。

“此剑乃燕公亲赐!徐某不才,只凭此剑斩过徐州都督周公瑾的头颅……据说要被人安排一个侯爵!”徐元直并没有在意其余人的反应,而是一边说一边直接向前两步将长剑顶到了那名李司马的身前一尺之外,火把之下,剑光如秋水一般流过,那李司马原本还想去寻兵器,却在此言之后骤然止住。

非只如此,包括吴懿在内,满席东州武人全都如中了定身法一般目瞪口呆,当场失语。

“不知足下是何籍贯?”徐庶望着对方继续缓缓询问。

“河南洛阳……”这李异一时浑身燥热,汗如雨下。

“原来与庞羲是同乡,怪不得要出头。”徐庶一时叹气。“足下可知道,鄙人来参与伐蜀之前,燕公就已经让人开始修复洛阳故都了。”

“是、是吗?”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徐庶依旧持剑不动,却是忽然缓缓吟诵起了一首著名的诗篇。“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天下将一统,足下离乡八九载,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往归故里,整理先祖坟冢吗?”

满席依旧寂静无声,而徐元直继续持剑以对,只盯着李异一人面色轻松而言:

“足下请看,以前的时候,燕公的命令,隔着漫漫蜀道,你们还能装作未曾闻,还能自欺欺人,等着随波逐流。但如今我既然至此,如今局面,足下要么听此剑号令,随我拥立瑁公子、献出益州,要么便只能出刀与此剑相对……但是,杀了我区区一文士简单,却不要再想着有生之年得归故土为安了!何去何从,还请足下不要犹豫,因为在下为了活命,也不会犹豫的。”

徐庶单剑压住何止数十军官,席中其余人等,早已经听得、看得呆了,而这李异喉结抖动不止,却是随着身前那剑再要往前之时忽然开口:“既有燕公旨意,自然顺逆分明,在下愿听此剑差遣!”

徐庶微微后退,并未直接收剑,而是提剑转向下一人。

但当此之时,不等那人开口,之前那位李异李司马便直接起身,对着身侧这位同僚按刀以对:“奉燕公令,举瑁公子代行益州事,诸君何疑?!”

吴懿兄弟不敢怠慢,也齐齐起身,扶刀质问:“诸君何疑?!”

周围甲士虽然茫然,但看到自家主人一起发问,也在那个蒋姓军侯的带领下齐齐拔刀振甲。

席中慌乱不堪,却是在几名胆大之人的带领之下,强做镇定,纷纷就在席中下拜,口称接令。

“既如此!”徐元直从容吩咐。“请诸君稍示忠忱……从燕公者左袒,从益州者右袒!”

言毕,其人自褪去左面衣袖,露出肩膀,然后只一剑便割去了左臂衣袖。

众东州士不敢怠慢,自吴懿以下,纷纷仿效。

而既然左袒完毕,徐庶也不放人回去领兵,反而直接下令让吴班引兵在前,自己亲自带着二十武士挟持这些军官,沿途鼓噪呼喊聚兵。然后趁着军营军官大部被挟持,趁着天黑,直接往就在军营隔壁的刘焉府邸攻去!并在军营内便与一些死忠分子交上了手,引起了驻守刘焉府邸的心腹侍卫们的警惕,继而引发了基本上相当于内城的周边各处官府、军营、府库的全面动乱。

而当此时,早已经坐立不安的张子乔注意到动静后也是强行按捺心中激动之意,翻身上马,带着两百余张氏族仆直接持械上街,也是沿途呼喊,一面让百姓稍安勿躁闭门不出,一面宣布所谓燕公旨意,说什么大军已经到了涪水关,蜀中已经易主……并开始尝试聚集、裹挟城中各处官吏,然后带着这些茫茫然之人往内城方向而去。

有人不想参与这种乱子,却被张子乔直接威胁放火烧宅,只能捏着鼻子相从;有人主动鼓噪随从,看起来就是要抢功,却被张子乔呼喊指挥,刻意指派一些诸如占据空荡街口的任务……一时间,城中也瞬间热闹了起来。

不过,就在张子乔在外城纵横捭阖,快乐到忘乎所以的地步之时,所谓内城那里,其实就是军营与州牧府之间,左袒的一群乌合之众却是遭遇到了一个严重挫折。

很简单,临时鼓噪起来的这几百兵马,固然在吴氏兄弟的指挥下冲破了军营中那些失了头绪的寻常士卒阻拦,却因为没有攻坚手段,受阻于州牧府邸!

只能说,刘焉虽然奢华、迷信,但自私和怕死却也是出了名的,其人的府邸又高又大,防护措施极佳,侍卫装备也足够精良……仓促汇集的乱兵在没有专门器械的情况下一时半会根本攻不进去。

而这种乌合之众,政变也好,突袭斩首也罢,一旦进展不顺,肯定很快就会溃散的。

须知,就连此时能突破到这里,都是靠提前控制了军官引发了混乱才成的。稍有不谐,怕是这些左袒之人也会反水!

“我记得刘焉府邸与周围民居相隔甚远?”光着一面膀子,手持长剑的徐庶依旧不慌不忙,让旁边有些慌乱的吴懿着实佩服。

实际上,徐元直还真不是装的……他中原决战都打过,四五万溃兵也见过,谁谁怕这个啊?更不要说,其人一直以郭奉孝为标杆,想要做些事情的,而郭奉孝当日杀昌豨是何等从容?

“不错。”吴懿即刻颔首。

“这就好办了,”徐元直继续从容出策。“今日只有微微熏风,何妨放火烧了州牧府?”

吴懿闻言颔首,便要去传令,却又恍然回头:“既然无风,便需足够燃火之物,军营要地,哪里来的那么多可燃之物?”

“这不是现成的劈柴吗?”徐元直闻言反而不解,却是随手指向了军营正中间一片占地面积极大的窝棚。

吴懿愈发愕然,却居然不动,倒是旁边光着膀子的李异李司马忍不住开口相对:“徐君,那是刘益州花了好多年才做出来的千把辆车子,几乎掏空了蜀地府库,都是宝贝……”

“都是废物。”徐庶回头从容呵斥。“天子仪制的车子,燕公用了都算违制……在蜀中而言,有牲口的不敢用,没牲口的还不如手推独轮辎车方便。至于送出蜀中,就剑门道那条路,还不如直接在外面造呢!敢问两位,如今连刘焉都要退位了,这些东西不用来烧,还能有别的用处?”

吴李二人面面相觑,却是再不犹豫,反而即刻高呼,让士卒运车引火,准备攻入刘焉府邸。

话说,大火从益州牧府邸一侧燃起之前,已经垂垂老朽的刘君郎就已经被自己次子刘诞扶着,走上府中阁楼观望局势了。

彼时,其人听着满耳‘奉燕公之命’的外地口音,看着东州士军营乱作一团,其实早已经摇摇欲坠……毕竟,就算是心中已经有了警惕,可以东州士为统治根基的他,面对着这种来自于腹心的猝然叛乱,又怎么可能不被震动呢?

而等到他亲眼看到那几乎被自己当做精神寄托一般的天子乘舆被当做劈柴使用,引燃了半个府邸外墙之后,却又忽然崩溃,直接在阁楼上放声痛哭了出来。

“只因我当年没有助他杀张角,公孙珣便嫉恨至今日!”刘君郎哭了一气,却又泪流满面握着自己次子双手悲愤而对。“还有吕布,当年投我幕下后没有去看他而已,他便要一定弄死人家……什么燕公?什么天命?这种心胸狭窄之辈也配当天子吗?”

哭到最后,其人放声哀嚎,宛如泼妇,却是惊得随从武士各自愕然。

而火光琳琳,被握住双手的刘诞也一度欲言又止,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父亲遭此一击,却如同被人一剑刺穿了胸腹一般……虽然还活着,却已经彻底无用了。

木柴充足,大火奋起,不待烧透府邸外墙,便已经引发了刘焉府邸侍卫们的失控,而年轻的吴班抓住战机,裸着一臂,亲率十余人绕道府邸后面阴影中悬索而入,却是成功打开府门,引一众左袒之辈纷纷入内。

到此为止,若以刺国比刺人,那所谓蜀中刺国一事竟然已经一剑刺进去了!

只能说,刘焉父子不得人心如斯,活该徐庶成此奇功!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眼看着这一剑刺入,今晚表现格外突出的李异李司马也带着数人奋力突入,却不幸战死于乱军之中,再也没能回到洛阳老家整理先人坟冢。

真是可惜。

————我是不幸战死的分割线————

“太祖至颍川,见郭嘉、徐庶而喜,乃分金赐剑,以资鼓励。后,官渡决战,曹操身死,所携倚天剑失之于野,而嘉恰立奇功于徐,太祖乃叹:‘古曰名剑倚天,可斩长龙,奉孝实孤之倚天也。’是役,庶亦斩周瑜垄亩上,然名未显,及明年,我朝伐蜀顿于剑阁,其负剑入蜀,驱吴张二氏而并刘焉父子,事竟成,太祖复闻,终大叹:‘不意别剑可屠龙!’世所传之,倚天、屠龙,终成天下名剑。”——《士林杂记》.燕.无名氏所录

PS:感谢第126萌,深刻不等于接近事实……这名字好深刻,然而不耽误我爱死诸位的打赏。

其次,本月155k,勉强做了个人。

最后,祝大家十一快乐!祝某位生日快乐!虽然因为他的生日本章说暂时无法显示,可我依然爱你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