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佩佩不愿赴颜栀的桃花宴,她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她举办了这个宴,一开始也并不是非要佩佩来不可。这时候她却有些庆幸起自己的明智来了,还好一开始就没有请那些身份格外高的贵女前来。不然恐怕这次少不得要闹了个笑话。

各家有各家的规矩,这就是交往的规矩是一样的。什么身份的人会和什么身份的人交好,这似乎是不成文的传统。也就是若是颜栀请了那些身份格外高的,那么便是默认了佩佩也会前来给她撑场子了。她想到这里,微微叹气。回头看了看已经在很远的亭子,心里却半点办法都没有。

她只是心里总觉得,颜栀微微低头,只是总觉得佩佩看不上她。她不明白,即使她们姐妹俩关系不咸不淡,佩佩也不至于说对她有看不上的态度。

就这样一路想着回到了自己的远香堂。却不想她的母亲吴氏已经在等着了,身边还摆了好几个箱子。见她进来眉开眼笑的招呼她,“栀儿回来了。”

她点点头,也顾不上去换了衣服就坐下,“母亲过来是有什么事儿么?”吴氏拍拍她的手,“你前两日不是和我说想要办桃花宴么,这帖子可是下出去了?”

颜栀应了一声,心下稍稍有些纳闷。吴氏见她点头,就指了指身边的箱子,“这不,娘看你们姑娘家要招待小姐妹,总要有身漂亮的衣服。于是叫人送了布匹和花式来给你挑。”她上下打量了颜栀好几眼,点点头,“栀儿长高了不少呢,还好娘亲带了人,人就等在外头,等你挑好了就进来给你重新量体。”

颜栀心下欢喜,哪个小姑娘不喜欢新衣服的。她一看布匹,更是喜上眉梢,都是一些当下最新鲜的缎子,她知晓是最新的,是因着有一匹和佩佩今日所着撞了。可她可不会因着这样的事儿而恼火,反而有些开心,因为这是佩佩该恼火的事儿。她心下想,什么县主,便是她可以着的花色,我也可以呢。她看向吴氏,脸上的笑洋溢的更满了。

二房主母吴氏是中州长史之女,虽是嫡女。可她的父亲不过是一个正六品上的小官,官小到这份上便也就不在乎什么嫡庶了。却不想这样小官之女,一跃竟能成了武安侯府的二媳妇。虽说她嫁的二房并不是嫡子,官位也低,是个正四品上的中书侍郎,可好歹为她挣了个恭人的诰命啊。

也是吴氏长得俊俏,她还未出嫁时便有很多大官想着纳她入府,可这一纳从此便是粉红加身了。吴氏因着自己的容貌左右不愿意做妾,却想不到能叫她嫁入了武安侯府。她从不觉得自己丈夫官位比从前那些要纳她的人低。她知道,不管嫡庶,颜忱总是颜阁老的儿子,不会一直停在这样尴尬的位子上的。

她慈爱的看着自己女儿,见她正和等闲人家小姑娘一样对着那些绸缎挑拣的开心,于是心下更软,“栀儿,赶明儿娘亲叫人给你再打一套首饰怎么样?”

颜栀眼睛更亮了,她不知道今天是有什么好事儿了,叫她娘肯这样大出血,她连连点头,“娘亲,给女儿打一套青白玉的吧。”吴氏点点头,又用下巴点了点那箱子,示意她接着挑。

吴氏并不是没有自己的考量,女子及笄是十五岁,而一般定下婚事会在十三岁左右。虽说是世家贵女向来是留的晚一些以示在家受宠和做女儿的贵重。可最迟在及笄的时候也该定下了,而如今,颜栀已经十岁了。

她心底不是不着急的,因为出去一听,便只知武安侯有三姑娘颜舜华,不知道二姑娘颜栀。这样的话她自然没法和女儿说,想到颜栀平时那般拼命念书心底便更是心疼了。“栀儿,此番桃花宴,娘前几日和你大伯母她们谈论过了,便说由她也请几个夫人前来,到时候院子分割而坐,若是夫人们有带姑娘前来,你也需一同照顾了。”

颜栀心一跳,她喜声道,“是大伯母吗?”吴氏笑着点点头。

颜栀只觉得从未有想今天这般能一次性接收到这么多的好消息的,连带刚才佩佩说的那些叫她不开心的话,和明知道这件事也是要带上颜柊这些她都不太在意了。

她们的大伯母,也就是颜恒的嫡妻,李安康。一听这名字便是大家之女。古时候人取名字也是有规矩的,一些词是不允许民间随意取的,比如这安康便是。一般是用于公主之上,而李氏并不是公主,她是李阁老唯一的嫡女,当年圣上为了显示恩宠,特赐了这个名字与她。便是她自己本身就是贵不可言。

如今嫁了颜恒,今后只会更加尊贵起来。所以说,颜栀一听是她来请夫人们便开心的不得了,因着她能请来的向来都是身份高着的夫人。而吴氏这么一出,她已经十岁了,哪里还看不出来,便是为她看婆家了。

颜栀在这边凡事都开心的不得了。佩佩这边却不是了。颜栀气冲冲的走了,颜枢倒是留了下来,就坐在一边看着佩佩接着与沈攸宁下棋。他倒是真君子,不管佩佩怎么苦想也不指点一招半招,最后下完的时候还啧了一声,“我只看东君近日棋艺大涨,如今竟是可以只赢佩佩这么两颗子了,却是厉害。”

佩佩扔了棋子,不冷不热的刺了一句,“东君哥哥陪我下棋,为的是打发时间,是指导我呢。不似有些人成天就只知道欺负妹妹,赢棋便这么开心,干脆去摆个台子算了你。”

沈攸宁便是笑也不是,可偏偏又忍的慌。就看颜枢脸色也没变半分,“这话与我说了也就罢了,别叫小四听去,不然他说不准还真要去摆个台子了。”

小四指的是颜栩,是四爷的儿子,也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今年九岁,仅仅大了佩佩三岁。平时也是他陪佩佩玩闹的比较多,说起他了佩佩就咦了一声,“不是说最近要把四哥哥放到大伯父书房里头磨两日么?真放过去了?我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呢。”

也是颜栩性子太跳,他爹难制住他,所幸是送了去颜恒房里好好的磨一磨性子。佩佩有些日子没见只能说明是成效不错了。

颜枢不欲和她接着谈这个,于是转了话题,“你刚才说不去颜栀的宴,恐怕是难。”

佩佩皱了皱眉,“我不去她的宴有什么难的?想必娘也不会叫我去的。”

颜枢笑了下,面色清冷如许,“我不过听大哥念叨了两句,说是大伯母最近也在准备宴席呢。”

佩佩一下便明白了,她笑了笑,“二姐姐到底还是好福分的,和大伯母的宴撞在一块儿了,也不知要给她平添了多少声势呢。”

佩佩这次却是算错了,她却不知,李氏的宴本也是吴氏去求来的。

沈攸宁在一边听着,本是他们的家事他是不便插嘴的,可是到了现在还是问了一句,“若是你不想去,到时候就进宫来。我回去与母后说了,便说是她的旨意着你入宫呢。”

佩佩摇头,“这不说我诚心躲她么,我躲什么。她的宴我自是不会去,大伯母的宴,如若是唤了我,那我自然是要捧场的。”

沈攸宁点头,他看了看佩佩稚嫩的脸,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引来颜枢的侧目,“好端端的,你叹什么。”

他神情恍惚,“我想,你我不过十一,佩佩更是只有六岁,放在寻常百姓家里怕是只知道逗猫遛狗,最多就是帮着扶持家事。哪里如现在这般,便是家中之事也是要顾忌来算计去。便是佩佩,不过六岁,思虑的便是比外头十二岁的还多了。”

他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因为有上辈子的事儿为前车之鉴了。他竟是只是想生在百姓家了,不用担那么多的责任,不用顾忌太多。之后他和佩佩在一起更不是两个家族在一起,只是他和佩佩,放在民间就是隔壁邻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罢了。

他正想着就听佩佩一声轻笑,“咱们都没有在民间生活过,又怎会清楚民间不如我们一般辛苦呢。或许他们在为明日的温饱忧心,咱们只是为明日要迎来的挑战担心。”她手轻轻的搭在茶杯上,手指圆润光洁,“又怎么能分辨谁更轻松些呢。”

她抿了一口茶,“我从不因我是世家女而感到忧虑,从不惧怕自己因着世家女的身份而要去承担的那些责任和义务。我从不埋怨我才六岁便要如同外头快要及笄的姑娘一般思虑颇多。”她又笑了下,抬起头来,却是满脸的骄傲,“因着我姓颜,从我生下来开始我就是不平凡的。我只怕自己思量的还不够多。”

她朝沈攸宁看去,“东君哥哥,若咱们都只是百姓,怕是并没有这样坐在一起喝茶下棋聊这些事的机会了。”

他想说怎会,也想说并不是这样,更想说你应该可以忧虑,埋怨,惧怕的。可是好像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只变成一句,“佩佩,你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