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攸宁一听,便皱了眉,正要抬声说点什么,却突然记起佩佩,便转头问她,“可是你的旧识?”他原本没注意,此时一看却发现了佩佩的不对劲的地方,她的笑有些僵硬,又有点说不出的味道来。他抬眉看她,“佩佩,怎么了?”

她像是被惊了一下,“啊?哦,嗯……我的旧识。”她语气有些含糊,说着说着却突然好想雨过天晴一般原本的犹豫都不见了,又回到了原来的那个佩佩,“是我在江南时候认识的。却不想在京城能见着他。”

她坐正着身子,微微向前倾,亲自打开帘子,语气带笑,“许久不见。江南一别,竟是如今又相见了。”

俨然是当年的那个琴师。他宽袖白袍,身上只有一个玉佩做压袍,笑的云淡风轻的样子,“是,不知县主近来可好?”

佩佩点头,“好。你如何会到京城来?”

那琴师便道,“我本就无处所归,不过走到哪儿算哪儿罢了。”

沈攸宁的脸色并不好,他自然是能够察觉到佩佩的不寻常的,他想开口问却也无处开口。幸而他们俩不过就这样说了两句就罢了,佩佩转过来与他说,“这原本是我在江南的时候隔壁那户人家的教琴先生,不过几面之缘罢了。”

沈攸宁扯了扯唇角点头,“原来是这样。”内心却不知把江南的那群人凌迟了多少遍,这样重要的事儿居然半句话都不曾提到过。

车又过了好几条街才停了下来。沈攸先下的马车,便伸了手去接佩佩,佩佩由着他接过,而后往前看去。

停的地方是一座宅子,上书“镜花”两字。佩佩咦了一声,沈攸宁便笑道,“我便是想带你来这里的。这是我早些年置办的宅子,一直没有寻到机会来带你看看。”

车夫便上前去敲门,片刻就有一白发老翁出来开了门,见着了沈攸宁连连鞠躬行礼,“东家,是您来了?”

忙把大门打开,侧在一边等着他们先进去。沈攸宁仍旧牵着佩佩的手往前走,“这是许老。我托他帮忙看顾这个宅子。许老,这位便是长宁了。”

“是,是……东家有用的到老头子的地方,那便是我的福分了。没什么托不托一说的。哦,这位便是女主子了。”他笑起来露出了不太整齐的黄牙,却莫名不叫人讨厌,“女主子第一次来吧,今儿老头子去捉两条鱼来,东家只管自己往里走吧。”

沈攸宁笑着点头,与佩佩道,“这后院里头挖了池子,平日也养一些鱼,许老做鱼的手艺极好,那是宫里头的也少有比上的。”佩佩点头,见这里古朴的很,可一砖一瓦皆是精细非常,穿过一个又一个的拱门,便是这里的花园里的花草也比之御花园不逞多让。

她问,“这园子你是什么时候置办的?看起来挺有意思的。”

沈攸宁回道,“有个……大概三四年了吧。当初看这儿位子不错就想着买下来的,之后原本这里的宅子也是全都拆了重新建过。原本的意思是按着你喜欢的来建的,却也一直没能带你来看,也不知你喜欢不喜欢。”

她们停在一片鹅卵石地面上,佩佩朝那屋顶看去,红色的砖瓦配着这带红的日光,显出一种气势来。她嗯了一声,“挺喜欢的。不过你自己置办宅子要我喜欢做什么。”

沈攸宁啊了一声,“那自然是要你喜欢啊,你若是不喜欢我置办了做什么。”他指指脚下的地,道,“我啊,一有烦心事儿的时候呢,就挑些石头,然后有想不明白的事的时候,就过来铺地。却不想这么几年了竟然把这一道都铺好了。”

佩佩朝地看了一会儿,果然是一开始到现在所站着的地方,从粗糙到整齐,他的的确确是花了心思的。他又道,“原本这个宅子就是想送给你的。才按着你的习惯来布置。你看看,哪里有不好的,再叫人改。”

佩佩正要说点什么,原本离得有些远的水蓼却急急的走过来,表情难看极了,却因着扰到他们左右有些尴尬,“姑娘,咱们得回了。家里传来了话……有急事儿。”

佩佩应了一声,见水蓼表情凝重便不耽误了,转过去和沈攸宁说,“东君哥哥,我得回了,家里定是有要紧事儿,不然不会叫我回去。看来这鱼得改天再吃了。”

沈攸宁虽是有些遗憾,却还是只得点头,“嗯,你快去吧。”见佩佩的身影消失在拱门之外之后,便摔了手里的扇子,语气阴冷低沉,“把徐一给我叫来。”

那徐一便是当初沈攸宁派去跟着佩佩前往江南的暗卫了。

赵氏早已经去了颜老夫人的屋内,她断断续续的把陈太医的话都说了,捏着帕子便说,“姨母,她们算计的那可真是一个好啊。陈太医还于我说了,那上面的东西是洒了水就会散了出来的,到时候洒了个几天那里头的药就都化光了,咱们也不能知道些什么。可是佩佩,那毒就进了她的身子,若是没得发现,那时间一长,到时候……到时候。”她每每遇到这样的事儿总会不由自主的称呼颜老夫人为姨母。就好像还在娘家一样,这个姨母还是可以任由她撒娇的。

颜老夫人的脸色也是十分难看,她从一开始就震惊,到现在稍稍平复。她问,“这事儿可有旁的人知晓?”

赵氏摇头,“没有的。陈太医那里夫君也提点过了,让他先不必说出去。”

颜老夫人摸摸她的头,“你做的对。”她高声唤了一声,“去,把二夫人和四夫人,二姑娘还有表姑娘都给我带来。”她又问,“佩佩今日是出门了?”

“嗯,她说进宫去了找公主殿下说话。”

“嗯,派人过去叫佩佩回来吧。这事儿到底是事关她,到时候还是要看看她的意见。”

赵氏点着头,又说了两句话,被传的人就都到了。是一起传的她们,于是在秫香馆门口便碰到了,二房四房因着这件事本就交恶了,此时被一同叫来,难免有些心慌。却晓得许又是同一件事了。颜栀心里头嘀咕,面上却到底没表露,到底是病都好了,却仍旧这样不易不休的,自己也被罚了,就是哥哥也没能捐官了,还要如何啊。

刚进来就被迎面而来的茶碗吓了一跳,齐齐的往后退了一步。颜老夫人冷笑,“好啊,做了这样禽兽一样的事儿也还敢躲,还不给我跪下。”

四人虽不知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却仍旧忙跪了下来,还磕了头,“婆母息怒,婆母息怒。”

颜老夫人就只盯着纪止柔,“纪姑娘。”她原本也是为表示自己的亲近之感,叫的是止柔的,如今却是一脸陌生人的表情,“老身问你一句,那盆花,真的不是你给与栀儿的?”

纪止柔整个人都颤了颤,又磕了个头,“止柔所说的话没有半句虚假,还望老祖宗做主。”

颜老夫人似笑非笑的点点头,又转头问颜栀,“那栀儿,我问你,那盆花果然是你自己的?”

颜栀也磕头,“祖母,孙女儿不敢胡说,那盆花真是表姐姐给我的。就是里头我也没敢动了分毫就送过去了的。”

“很好。很好。”颜老夫人自然是不会和她们解释那花出了什么问题,只说,“想不到我们颜家竟然养了两个禽兽出来。来人啊,去把纪姑娘的行装整理了,纪姑娘马上就要搬出颜家去。片刻都留不得。”

这一下惊着了四房的人,好一会儿纪止柔才反应过来,急急的去拉纪氏的下摆,“姑母,姑母救我,我不想离开姑母……姑母。”

纪氏也才将将的反应过来,她还跪在地上,连忙抬头看颜老夫人,“婆母,这事儿还许是有什么误会……不如……”

“没什么误会了。”颜老夫人眯着眼看她,“你不要觉得我是老婆子了什么事儿都那么好糊弄了。这件事没有商量,若是你舍不得你的侄女儿,就与她一起归家去吧。她虽是没有父母,可是你是有父母的。想必也饿不死你。”

这时候颜怀同颜忱颜惇陪着颜阁老进来了,颜惇一听这话就急忙跪了下来,“母亲开恩,不知文茵是做错了什么惹得母亲发了这么大的火,我回去一定好好说她,还望母亲开恩啊。”

这颜惇到底是亲儿子,颜老夫人叹了口气,便道,“我也不是要赶她走,只是她们家的表姑娘那我是半点都不敢伺候了,竟是算计到了佩佩头上……”

纪止柔哭着跪在地上,“止柔不敢,止柔不敢啊,都是冤枉啊老祖宗。”

颜老夫人却不听她说这个,只冷笑道,“是不是愿望怕是你自己清楚的很。”她转向那边事不关己的二房,便道,“从今日起,吴氏你也不许轻易的出门。至于颜栀,等下就去收拾东西,搬到乡下的园子里去。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就能回来了。”

这下两人是被吓死了,颜栀已经十四岁了,若是这个时候去乡下,那还能许到什么好人家,她惊的连求饶都不会了。还是她父亲颜忱跪了下来,“母亲开恩啊。栀儿马上就要及笄了,如今去乡下可如何是好,母亲开恩啊。”

颜老夫人看着颜忱,“颜忱,你虽不是我亲生的,我却自问从没有亏待过你半分,即便有什么嫡庶之分,也从不会叫人因着这样的事儿而看不起你。你呢?我问问你呢?当初要娶吴氏,我便说过,这样小门小户目光短浅的人怎么能娶,我以你母亲的身份劝导你,事后却有人说我仗着嫡母的身份来压你,好了,既然你喜欢那么便叫你娶了,之后呢?娶了要纳妾,不顾家规也要纳进来,到头来还是算了的。

“你自己没什么修养,就是女儿也教不好了?如今我是彻底怕了你们了,你若是再求情,就不要叫我做母亲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看着上头似笑非笑可是眼里都是阴冷的嫡母,还有下头哭的抱成一团的两母女,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