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机场里走出来两个黑衣黑裤的男人。顾诺贤坐上前来接待他的车子,这才将关了机的手机开机。

手机一开机,立刻有短信接连轰炸他的手机。短信提示,手机关机期间,奈亚子曾给他打了四个电话。奈亚子很少会连环Call,她如此不淡定,必定是出事了。

顾诺贤赶紧回拨过去,第一遍奈亚子没有接听,第二遍,奈亚子才接听了电话。

“顾总,您手机终于开机了!”

奈亚子像是看到了希望,一颗不安的心因为顾诺贤的一通电话,神奇的平息了。顾诺贤双腿交叠,坐姿微正,“出什么事了?”

“纪小姐昨天下午突然晕倒,我打你电话你一直不接,若不是恰好有纪小姐的朋友在,将她送去了医院,她差点就出了大事!”奈亚子忆起昨天下午那一幕,依然觉得心惊。

顾诺贤心跳不可察觉的漏了一拍。

“若若她怎么了?突然晕倒是怎么回事?医院怎么说?”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每一个问题都问到了最关键点。

奈亚子将昨天下午发生的一切告知他,在通话最后,奈亚子才语气复杂说了句:“纪小姐怀孕了,这两天因为不注意已经见了红,我私底下去问过医生,医生说,最好是拿掉孩子,因为纪小姐的体质不适合生育。”

顾诺贤从听到那句‘纪小姐怀孕了’之后,便彻底不淡定了。

兴奋吗?

不。

他简直是受了惊吓。

一颗强悍的心被这个消息震慑住了许久,顾诺贤痴呆呆的沉默了接近一分钟,才问道:“她现在在哪里?”顾诺贤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替她给剧组请了假,她今早说是闻不惯医院那股气味,硬是要求我送她回酒店。她现在刚躺下,此刻应该已经睡着了。顾总,您现在在哪里?能不能抽空来一趟M国,你再不来,我怕会出事…”奈亚子犹犹豫豫的,语气很没底。

顾诺贤微微蹙眉,“出事?出什么事?”

“呃,就昨天把,纪小姐晕倒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年轻男人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将她送去了医院。关键是,昨天我似乎隐约有听到…”

奈亚子硬着头皮,在顾诺贤沉怒的脸色下,说道:“听到那个男人说,要养纪小姐跟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仅如此,他还说,”奈亚子小心翼翼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间大门,确定纪若没有在偷听,才准备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透露出来。

“还说什么?”顾诺贤整个人都不美丽了。

这才分开多久,就有人开始挖墙脚了…

说什么要照顾纪若跟她肚子里的孩子,那男人是瞎了眼睛吗?难道不知道纪若是他的老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种吗!顾诺贤左手食指触摸上眼镜镜片,目光有些深沉。

奈亚子一只手捂住手机,轻轻说:“他还说,他爱纪小姐…”

咔擦!

左眼镜片瞬间裂了一条缝。

宋御跟司机全都诧异转头看着顾诺贤,都有些惊讶。“诺爷,发生了何事?”宋御可甚少见顾诺贤如此暴怒。顾诺贤没有回答宋御的问话,他心一紧,才忍住了怒火,硬声问了句:“那人是谁?”

“我不认识,但我记得我刚接手纪小姐工作的时候,有在纪小姐身边见到过那个人。”

顾诺贤眯眯眼,有在纪若身边出现过的男人,还是跟她的工作有关的…奈亚子印象不深,必然不是一个艺人或者公众人物,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那个人,笑起来是不是特别干净好看,长相隽秀,眼珠子看着澄清的很。”

奈亚子下意识问:“您怎么知道?”

握着手机的顾诺贤:“…”

他怎会不知道,那人还差点将他们一群人全部给炸了!

顾诺贤默不作声挂了电话,他左手顺势摘下眼镜,在宋御跟司机胆战心惊的目光下,他扬起手,一把将自己手中的眼镜框架扔出了车窗外。

咔擦!

路过的车子,直接将眼镜碾碎。

顾诺贤眼里的怒火,仍然未消散。“他妈的!”他突然一脚揣在车门上,质量过硬的一辆轿车车门,直接被他一脚踹离了车身。

——哐当!

车门摔在了地上,行驶的车子彻底停止了前行。

司机战战兢兢扶住方向盘,少了一扇车门,他也没脸开了。宋御淡定坐在副驾驶上,他默默注视着后视镜里诺爷那张黑了又青,青了又白的脸色,联想到他刚才跟电话里那人的对话片段,他默默吞了口唾沫,心里明白,诺爷这是被夫人给戴了绿帽子…

—*—

叮咚—叮咚!

门铃声像催命似的响个不停,床上的女子彻夜未睡好,听到房门铃声也没有理会,她裹好被子,翻了个身,继续浑浑噩噩睡觉。门铃声依旧是不停歇的响起,纪若彻底被铃声闹醒,这才不耐烦下了床,赤脚踩在地板上,走到房门口。

“哪位?”

她问,并透过猫眼看外面。

猫眼外看不到任何人,纪若皱皱眉头,又准备转身回房。

“开门,是我。”

许久没听到那个人的声音,纪若还有些恍惚。脚步倏然顿住,纪若用右手将散落在两侧的长发拢到脑后,等纪若做完这个动作,她才气馁的发现,即便分开一个月,即便她不停地给自己洗脑,依旧做不到对他心如止水。

她的一颗心在顾诺贤面前,永远是赤裸裸,因他的跳动而跳动着。

顾诺贤敲了敲门,没听到房门内有回应,还以为纪若离开了。他又不死心的多敲了几下房门,并说道:“若若,你开开门,好不好?”他的一只手正保持着砸门的动作,房门,却在这时从里面打开。

分别一个月。

她比离开之前,更加憔悴了。她的一张脸,煞白的,看着就没有血色。顾诺贤心脏突然一酸,他愣愣看着纪若,停顿在半空中的右手,突然找不到下落点。

“我…”顾诺贤看着纪若一双明显没有丝毫波动的眼,内心十分不安。

原来他的若若,也会用这样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看着他。

这样陌生的眼神,让他心惊害怕。

“若若,我来找你了。”

顾诺贤突然迈腿走进房间,将纪若整个人小心翼翼圈在怀中。纪若任由他抱着,一张脸始终平静无波。无论她的心是否已经真的心如止水,但她的面上神色,看着冷静的滴水不漏。

纪若从没想过,有一天她需要在这个人面前演完一场我根本不在乎你的表演。

从他出现以后,纪若便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顾诺贤不由得心慌了。他松开怀抱,改用双手搂住纪若的肩膀,顾诺贤亲了亲纪若的额头,意外的,纪若没有反对。

她越是平静,顾诺贤就越是慌乱。“若若,你还在生气吗?”顾诺贤看着纪若的眼,小心翼翼问。

纪若终于有了点表情,这唯一的表情,却只是一个冷笑。“顾诺贤,你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吗?”对上顾诺贤一双歉意满满,夹杂爱意跟款款思念的双眼,她心里只觉得讽刺。

她突然伸出手拂掉肩上那双手。

“顾诺贤,如果你是来道歉的,或是来解释的,那完全没有必要。”纪若虚白的一张脸上,那一双不是清澈的眼满是倔强跟明白。“你应该清楚,我要的不是你的道歉跟解释,我要的,是你一颗明明白白的真心。”纪若退后一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保持在五十公分左右。

这样的距离,可以让她头脑保持清醒。她很清楚自己对眼前这男人的抵抗力有多微弱,头脑若不能保持足够清晰,她绝对会是第一个认输的人。

可代替的爱,她不想要。

“顾诺贤,告诉我,你到底爱着谁?”

她已经记不得,这是她第几次问出这个问题了。

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魔鬼,而顾诺贤则是纪若心中的太阳,亦是那个魔鬼。魔鬼蠢蠢欲动了,她的心就再也安定不了了。顾诺贤听到她这话,突然失声笑了。

“我爱你啊。”

他踏前一步,补了两人之间的间隙。“我爱的一直都是你。”

纪若只觉得好笑,爱的若是她,那他那满屋子画像作何解释?

他时常看着她的眼睛望出神又是怎么回事?

纪若冷嗤一声,用一种无比明确的口气说:“我出现在你生活里不过一年零几月,而籁雅若,却在你生命力扮演了挚爱角色二十年。”纪若收起嘴角的冷笑,这一次,她累了。“顾诺贤,你不知道,在这份爱情面前,我的身份跟存在有多卑微。”跟籁雅若比,她太没有胜算了。

“顾诺贤,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爱,那么我告诉你,我不稀罕,我也不在乎!”纪若再次后退开,本就虚白的脸,因为激动,显得有些异样的潮红。

小腹一阵下坠生疼,纪若不想让他看到她的脆弱,便硬扛着。

顾诺贤听到纪若这一番话,心里第一次意识到,纪若对待感情,真真正正是个绝情的人。她爱了他,便义无反顾奔向他,她决定结束这段感情,便真的能做到再也不回首。

这般果决的纪若,是顾诺贤所痴迷的,也是他所惧怕的。

“你既然做不到一心一意只有我,那你便守着你那童年初爱,过一辈子去吧!”就在顾诺贤晃神的那几秒,纪若突然狠下了心。她越过顾诺贤走到房门口,纪若打开门,对顾诺贤说:“你走吧,我累了,要休息了。”她垂着一双眼眸子,敛去了满眼的落寞神伤。

纪若纤弱的身躯站在门口,有一种摇摇欲坠的破碎感。

顾诺贤跟着转身看着纪若,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走出这间屋子。他明白,今日不将误会解释清楚,依照纪若极端的性子,这段感情一定会走到穷途末路。

顾诺贤迈腿走到纪若的身边,他一掌将门给合了上,突然弯身将脸色虚白的纪若抱入怀里。纪若欲要挣扎,顾诺贤目视着前方,脚步稳沉朝房间大床走去,漠凉的声音,带着温情暖暖传进纪若耳朵里:“你还怀着孩子呢,别闹,乖点。”

纪若身子一僵,她明白过来又是奈亚子打了小报告,忍不住用贝齿咬紧下嘴唇。

她不再挣扎了,但那双眼里,再也寻不到一丝一毫的眷念。

她就像刺猬,用一身锋利锐刺将自己全身包裹起来,不愿打开身体,跟顾诺贤赤诚相对。

身子被放在柔软的大床上,顾诺贤将被子盖到纪若胸口,他又给纪若头下垫了个枕头,这才挨着床沿坐下。纪若固执的扭头看着别处,只当他不存在。

顾诺贤深深看了纪若几眼,突然长叹一口气。

大手掌,抚摸了几下纪若不听话的发丝,顾诺贤在心里酝酿了几秒钟,才开口说道:“路西卡说的没错,那个叫籁雅若的女孩,的确是我心心爱了二十年女孩。”

“并且,我还爱着她。”

顾诺贤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纪若一双眼,却漾开了水纹。

她凝望着房间里的沙发角落,心尖毫无预兆的泛疼。原来真是这样,她真的只是那个叫籁雅若的女孩的替身。纪若被单下的双手死死拽着床单,一张脸更加煞白。

但是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不想表现出来。

就在纪若兀自伤神的时候,顾诺贤的一句话,突然惊得她错愕不已。他说:

“可是你自己都不知道,纪若跟籁雅若,是同一个人。”

看着沙发的纪若:“…”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肯定是语文没学好,怎么顾诺贤说的这话,她不太明白。

“你还记得吗?好几个月以前,你说你做了个梦,在梦里你看到了我跟一个小女孩在一起,那个女孩就是籁雅若。”见纪若仍是不理解,顾诺贤又道:“若若,其实你不是岳父的亲女儿,在六岁之前,你的名字不叫纪若,而叫,”顾诺贤目光平静看着内心翻腾的纪若,说出三个字:

“籁雅若。”

纪若整个人怔住。

突然,她想起那一次顾诺贤突然发疯一样的追问她是否想起了什么,还神经病似的告诉她,她不是纪谱霖的女儿。她半信半疑自己不是纪谱霖女儿的这个消息,却从未想过,在很久以前,她会以另一种人生跟顾诺贤有过际遇。

“很多年以前,你尚未出事故,还未忘记我。有一次幼儿园组织春游活动,在玩游戏的时候你输掉了,你当着所有小朋友的面唱了一首歌,你或许忘了,但我永远都不会忘,你唱的那首歌,便是《我离开我自己》。你曾说过,你长大后想当一名歌手。所以,便有了雅诺娱乐的存在。”

“雅诺娱乐的意思,是顾诺贤永远等待失去的雅若归来的意思,上帝终归就是公平的,他给了我一身绝命病毒,终究是将你带回来了我的身边。”

顾诺贤的手伸进被单下,他握住纪若的左手,才又说:“那条黑宝石项链的名字叫‘纪若’,意为纪念籁雅若。”

“你之前一直很好奇你父亲为什么会中了绝命病毒那种东西,更好奇我为何跟你的父亲中了一样的病毒。那是因为在十一年前,曾经杀害你的杀手组织的余党再现世,还仍不死心的满世界寻找你的下落,以此来作为威胁你生父就范的筹码。为了保护你周全,你父亲亲自出动,追查他们的下落,试图将他们全部击杀。在追查他们的过程里,他遇到见了同样闻讯赶来的我,后来在厮杀过程中,我们不幸被他们涂满病毒的武器刺中,并且陷入一片沼泽泥潭之中,因此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机会。”

纪若傻呆呆听着,内心乱入麻。

原来是这样…

“若若。”

顾诺贤的呼唤声,彻底拉回纪若早已游走到九霄云外的思绪。

“你看到的那密码屋里的东西,全都是这些年,我想象着你的模样画下来的素描画。你家里大概没有你小时候的照片,所以你不记得你小时候的模样,如果你记得,你就会发现,我画像上最早所做的那几幅画,跟你小时候是一模一样的。因为我不知道你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我只能凭着感觉去画,我唯一能想象到的,就是你这双永远充满风情的杏眼。”

顾诺贤说到这,脸上出现了一丝懊恼。“我没想到你会看到那些画,如果我知道会造成这等误会,我一定会尽早找一个最合适的机会告诉你事实真相的。”

顾诺贤这一次,真的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纪若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消化掉这一个消息,这消息虽然荒诞,却莫名的让她信息为真。因为他的解释,实在是无懈可击。但有一件事,纪若实在是很难理解。

“你之前完全有机会告诉我的,你为何迟迟不说?”面对纪若的质问,顾诺贤感到很无奈。“我也想说的,可是我担心你会接受不了这个消息,便一直隐瞒着你。”

“知道我真实身份的都有谁?”

顾诺贤摸摸鼻子,很没底气的说:“除了你,我的家人跟你的父亲,以及你的亲生父母,全都知道。”

纪若瞪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腹部那道疤痕,也是在你口中那次事故中留下的,对么?”这一刻,许多埋藏在纪若脑子里的疑惑,似乎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是的。”

“那我的亲生父母…他们…他们是谁?”纪若问出这话的时候,内心是十分复杂的。

“你见过你的亲生父母的。”

纪若一愣。

“是谁?”

顾诺贤眯眯眼,他紧了紧牵着纪若的手,才说:“是姬玄先生跟籁姨。你小时候,姬玄叔叔因为身份的关系一直在全国各地奔走,你几乎从没见过他。为了保护你跟籁姨的安全,你便随了籁姨姓籁。”

闻言,纪若再一次陷入深深的震惊之中。

姬玄夫妇?

就是姬玄煜承的父母?

那个笑起来十分温柔,每次来都会跟她送来好些东西的籁嫦曦女士?那个温柔端庄的女人,会是她的母亲?而那个医术高明,看着帅得让天神都愤慨的姬玄御先生,竟然是她的亲父亲?

而那个自认识以来,便喜欢缠着她玩,开口闭口喊她姐姐的姬玄煜承,则是她的亲弟弟?

纪若彻底不淡定了。

这样一群高高在上的人,突然成了她的家人,纪若怎么也无法适应。内心深处,她甚至认为顾诺贤是在骗她。但她更明白,顾诺贤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休息一会儿。”

纪若突然将被子拉上来盖住头部,声音嗡嗡,听着不甚清楚。

误会解释清楚了,顾诺贤不安的心逐渐安定下来。他明白纪若此时需要的就是独处的时间,便站起身,轻手轻脚退了出去。顾诺贤临走前深深看了眼纪若,这才带着隐隐的不放心出了病房。

一走出病房,他便沉下脸来。

看纪若这反应,一时半会儿显然是接受不了姬玄一家人,他不由得摇摇头,这认亲之路,还有得等。还有一个问题,是顾诺贤此时此刻最担心的,那就是纪若肚中的孩子。

纪若的体质不适合怀孕,即便是险险保住了孩子,到时候生产也会是一道死门关。

这孩子,到底是要,还是不要,成了一个问题。

在宋御的陪同下,顾诺贤跟他一起去了楼下的餐厅。

顾诺贤自己随意吃了点东西,这才命服务员打包一份淡粥。两人走到电梯口,等电梯门打开,他刚准备抬腿进去,目光在见到电梯内那个一身米色风衣,同样手提食盒的竹瞳时,陡然一冷。

竹瞳站在电梯内看着他,一双眼,也泛着冷意。两个男人静静对视了几秒,突然默契地撇开,然后,一个纹丝不动,一个则抬腿走进去电梯里。

“好巧,上次一别,你身上的炸伤都好痊愈了吗?”电梯徐徐上升,顾诺贤语气不阴不阳的跟竹瞳说话。竹瞳目视前方,选择无视他。

宋御见到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开始怀疑这次跟诺爷来M国,到底是对是错。

顾诺贤面无表情的脸,也有了瞬间的裂痕。很快,他又收拾好表情,顾诺贤低头假装随意看了眼竹瞳眼里的食盒,又说:“你也住这里?”

这一次,竹瞳终于有了反应。

“我不住这里。”他十分平静应道。

“那你这是?”顾诺贤语气里不知在何时多出了冷硬,连目光,也跟着变得微妙起来。

“我来这里,自然是给心爱之人送早餐的。”竹瞳朝他扬了扬适食盒,青年隽秀的脸,怎么看都闪烁着狡黠挑衅光芒。

心爱之人四个字,刺得顾诺贤瞳孔一缩。

男人握着打包食物的手一紧,顾诺贤另一只手握成拳头,作势就要朝竹瞳砸过去。宋御一惊,赶紧做好保卫姿态,这时,电梯蓦地停了下来。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

顾诺贤想到刚跟纪若闹了这么大一误会,这一来M国就跟竹瞳打架,或许会让纪若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他眉头蹙起又舒展开来,如此反复几次,举起的那只拳头硬生生放了下来。

他哼了哼,率先走出电梯门。

竹瞳轻嗤一声,也提着食盒跟着他走了出去。

宋御跟在两个同样心怀怒火的男人身后,步子有些虚浮。

门铃是顾诺贤按的。

经过半个小时的时间,纪若基本上已经接受了这个消息。她捂着小腹来开门,见到门外站着的是顾诺贤,目光突然变得死气沉沉。

等她看到顾诺贤身后冒出来的竹瞳时,神色复又一柔。“小瞳,你怎么来了?”

她亲自开口招呼竹瞳,而忽略了某一人,诺爷彻底不乐意了。

竹瞳闪身走到门边,对纪若扬起食盒,笑嘻嘻说:“说了要养你跟孩子,这不,早中晚三餐,一到时间我就来报道。”竹瞳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一小碗白粥,以及一碟泡椒酸菜。

那股又辣又酸的味儿,闻着就开胃。

纪若目光闪了闪,她让开身子,对竹瞳说:“你真是有心了,进来吧!”

竹瞳赶忙抬腿进去,纪若这才得空看了眼顾诺贤。顾诺贤见纪若终于用睁眼瞧自己,蹙起的眉眼终于舒展开来。“我也给你买了粥。”顾诺贤像个小朋友对妈妈展示自己心得的奖状一般,心花怒放。

纪若瞅了他一眼,突然说:“我吃不下两份,你自己吃吧。”

她说完,手掌一用力,那扇房门,就那么无情的关上了。

提着粥,眉眼还噙着讨好笑意的诺爷:“…”

他瞪着紧闭的房门,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竟然会吃了闭门羹!

—*—

“所以,你是误会了顾总。你是看到了那些画像,在没搞清楚真相的情况下,误以为他将你当做了籁雅若的替身?”竹瞳用纸巾替纪若擦嘴角,听完纪若刚才所说的那些事,他此刻心里也很复杂。

竟然会有这样的事。

纪若竟然就是顾诺贤在道上苦苦寻找了十来年的神秘女孩!

“嗯。”在竹瞳面前,纪若终于不再故作坚强。

她双手捂着仍还有些不舒服的小腹,完全将自己的柔弱面展现在竹瞳的面前。竹瞳也摸了摸纪若的肚子,才抬头用一双琥珀眼看她。“那你现在是要重新跟他开始么?”

竹瞳这话,味道十分苦涩。

纪若沉默了半晌,却是摇了头。“不,我现在很迷茫。”

“迷茫什么?”

纪若看了眼窗外,却不愿再多说。

竹瞳在纪若房间呆了一个多小时才离开,纪若送走了他又飞快关了门,根本就不给顾诺贤说话的机会。顾诺贤死皮赖脸在门外好一阵敲门,眼见再闹下去整栋楼的人都要被他吸引来了,纪若这才打开门。

顾诺贤见纪若开了门,顿时黑着脸质问她:“你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纪若理所当然的说:“医生说我现在要静养,不宜被人打扰。”

“胡扯!竹瞳都能进去看你,我怎么就不能?”顾诺贤因为这事,心里积满了怒火。纪若冷冷的眸扫过顾诺贤的脸,她突然冷声轻笑,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你都没意识到吗?”

顾诺贤一头雾水。“什么?”

“你爱的根本就不是我。”这才是纪若心里最过不去的槛。

顾诺贤挑眉,不怒反笑。“不爱你?我满世界找了你二十年,我无时无刻不活在对你的思念中,这样的我,你竟然说我不爱你?”他有些受伤,甚至是有些委屈。

因为纪若的全盘否定,他这二十年算什么?

面对顾诺贤的指责委屈,纪若只是淡然一笑。

她走出房门,脚尖就站立在顾诺贤的脚尖处。纪若仰头看着顾诺贤愤怒的眼,她道:“顾诺贤,你爱了籁雅若二十年,爱到成了一种变态的执念。”

“二十年很漫长,人都会长大,都会改变。你爱的,不过是你记忆深处里的女孩,而不是如今这个站在你面前的人!我会对你撒气,也会对你感到失望,你也会因为我感到愤怒!而这些,籁雅若统统不会!”

纪若看着顾诺贤越来越复杂的双眼,她仍在继续说:“在你记忆中的女孩,早已被你美化成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虚像了!承认吧!你根本就不爱我,你所爱所执着的,不过是二十年的放不下求不得!”

她的一针见血,竟让顾诺贤眼里起了慌乱。

就好似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被纪若当场发现,并且揭发。

“若若,你别胡说了,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就很爱你,我的心总会因为你的靠近而心跳加速,我明白这就是我身体对你发出的本能的喜爱。若若,你别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顾诺贤伸手想要去探纪若的脸颊,纪若微微一侧身,闪了过去。

手指僵硬在半空中,顾诺贤眼里的慌乱,顿时更加仓皇。

“若若…我是真的爱你啊…”顾诺贤似在呢喃,又似在解释。

纪若突然伸出手指堵住顾诺贤的嘴,她紧咬着的牙齿松开下唇,纪若深呼吸一口气,自虐似的问他“顾诺贤,我问你两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不许骗我。”纪若一脸慎重,顾诺贤不得不认真以对。

“你说。”

“如果你没有发现我就是长大后的籁雅若,在当初我说要嫁给你,说要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还会娶我吗?”纪若死死盯着顾诺贤看,不放过他脸上每一分毫的反应。

这个问题,让顾诺贤沉默了。

当初若真没有发现真相,他是不会答应娶她的。

“告诉我,你还会娶我吗?”他的沉默,让纪若开始不依不饶起来。

顾诺贤垂眸,一对剑眉深深蹙起。“…不会。”

纪若身形偏了偏,好在她后背靠着房门,没有摔倒。“第二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

顾诺贤看着她,等待纪若继续说。

纪若双手死死扶着门扶手,她努力将自己的下颔抬得更高,试图让自己的气势看上去更能让人觉得自信一些。纪若确定自己即使在听到让人心死的消息,也不会在顾诺贤面前出洋相后,她这才问道:“如果我们去现在去验血,结果发现我不是姬玄夫妇的孩子…”

顾诺贤一愣,双手一紧,他已经猜测到纪若要问什么话了。

纪若一脸严肃看着呆呆出神的男人,她继续自虐的问:“若确信我不是姬玄夫妇的孩子,那你会跟我…离婚吗?”

顾诺贤手指死死抵着掌心。

“我不知道…”

他无力垂下头,一句不知道,彻底寒了纪若的心。

握着门把扶手的一双玉手,开始泛了白。那一张清妍素丽的容颜,眉眼间展开一朵朵绝望的花。纪若胸膛欺负剧烈跌了跌,她再度深呼吸,却发现自己胸腔几乎窒息的喘不过气来。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纪若将所有力量集中到双手上,她狠狠一闭眼,问道:“那么,在我不是姬玄夫妇的孩子的情况下,出现了一个女人,而她刚好是姬玄夫妇家真正的女儿籁雅若,那么…你会跟我离婚,选择娶她吗?”

顾诺贤浑身一僵。

指甲,深深嵌入血肉之中。

有血,一粒粒滴在走廊地毯上。

房门外,一男一女静静对立着,一个闭着眼睛,一个眼里浮动着数不尽道不明的挣扎跟犹豫。如果纪若不是籁雅若,如果出现了真正的籁雅若,他是跟纪若离婚,继而娶了籁雅若吗?

指甲插进肉里,顾诺贤却感受不到疼痛。他也学着纪若那般,深深阖上眼睛。

薄凉的嘴唇间,僵硬吐出一个字:

“会…”

两滴泪水,从紧闭着的眼角滑下。

果然如此…

她早该猜到的。

她就不该犯贱的自虐。

纪若摸了把眼角,她努力扬起下颔,转身,用双手撑着房门跟墙壁,试图踩着优雅高傲的步子,像一个女超人一样回到房间。可是,她终究是女人,她坚强不了太久。

噗通!

有一个黑影从眼皮下闪过。顾诺贤乍然睁开眼睛,他眼睁睁看着纪若身体直愣愣倒在地毯上。

血,自她下体溢出,染红了素色睡裙,在米色厚地毯上,开出一朵朵荼蘼之花。

他冷冽的双眼染上惊恐,跟一朵朵红色妖异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