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贾宝玉似乎才回过神来,指着贾环说道:“你是环哥儿?”

贾环挑挑眉,“怎么?宝二爷终于认出我来了?”

贾宝玉看着眼前长相精致的贾环,心里顿时痒痒的,“环儿莫怪,好些年没见你了,一时之间没认出来,你可是越来越好看了!”贾宝玉本就是个看脸下菜的人,如今的贾环没了书中所描写的“形容猥琐的小冻猫子”的形象,贾宝玉顿时觉得十分的亲切起来。

贾环嘴角直抽抽,差点没把刚刚吃下去的饭菜给吐出来!“谷雨,收拾东西,咱们回去了,再呆下去,小爷的饭都要吐出来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贾宝玉顿时急了,“环儿,别走啊,环儿!”

贾环撇撇嘴,这位跟那薛蟠还真是兄弟呀。

冯紫英则是觉得前途一片黯淡无光,顿时饭也不吃了,匆匆的跟贾宝玉等人说了句,“为兄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办,就不同几位相聚了,告辞。”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他得赶快回家找他爹去,商量一下这事儿该怎么办!

留下贾宝玉和蒋玉函两人就站在包间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贾环一出太白楼,便看到被打得软成一团的薛蟠正一动也不动的倒在太白楼的门口,而他的小厮们则是一脸惊恐的围着这位爷打转。

刚刚的黑衣人正抱臂站在一边看着,心中忍不住对他们家环爷抱以极高的崇拜,他刚才可是仔细看过了,这位薛大爷的身上,一点伤痕都找不到!

此时贾环则气呼呼的往侯府走去,谷雨和立夏也是一脸不虞,纷纷在心里想着,到时候该怎么跟王爷说道道今儿遇到的这糟心的事儿,黑衣人见状,便隐入人君中,跟了上去。

贾环正闷头走头,突然被人拦住了,呼的一下子,抬起了依旧鼓着的包子脸瞪向拦着他的人。这一看,顿时乐了,“林姐夫呀,你怎么在这?”

沈彧好笑的看着贾环变脸,“我刚才在‘女儿坊’给我母亲挑东西呢,刚好看到你气呼呼的从太白楼出来了,怎么了,谁给咱们侯爷气受了?”

贾环眼睛转了转,冲着沈彧勾勾手指,让他附耳过来,“你不是一直想找我那嫡兄的麻烦吗?告诉你个巧宗儿,最近我那嫡兄,正同忠顺亲王府上养着的戏子琪官打得火热,听说那琪官还在郊外买了个宅子!最近忠顺王正到处找他呢!”

沈彧挑高一边的眉毛,懂了,环儿这意思是想让他光明正大的去告诉忠顺王,借忠顺的手,给贾宝玉一个教训。

沈彧笑了,这主意不错,他喜欢!

效果意外的好!两天后,暗桩传来消息,贾宝玉被打了!

也该着贾宝玉倒霉,如今虽然没了贾环向贾政告密金钏儿的事,那金钏儿还是死了,然后忠顺王府的长史登了荣国府的门。

这一段时间以来,因为贾环的事情,当今、忠睿王府、林家,全都或多或少的给了贾政排头吃。虽然贾政毫无建树,可是以前同僚们看在荣国府的面子上,多少还是给他几分脸面,那些不屑于贾政做为的人,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如今,不说贾家两房已经分家,贾政又不是袭爵的人,充其量就是个五品工部员外郞。

而且他们可听说了,当日那忠勇侯在荣国府时,这位身为侯爷亲爹的家伙可没少欺负他。嗯,为了能在侯爷还有忠睿王爷面前刷点好感度,牺牲贾政什么的,不要太顺手了。

总之一句话,贾政的日子不好过,而令他在忠顺王府面前丢面子的贾宝玉能好了?于是立即让人把贾宝玉提溜出来,关上院门,让小厮把贾宝玉绑了起来,再拿来那种一掌来宽的板子,直接往贾宝玉的身上招呼!那可是真的往死里打的。

等贾母、王夫人赶到的时候,贾宝玉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王夫人一见贾宝玉的样子,嗷的一声,就扑身上去,那眼泪鼻涕不管不顾的全都下来了。同时不住的摇着贾宝玉,可惜贾宝玉伤的是有点重了,加上又自小娇生贯养的,没死成还是因为贾政这个书生体力和力气都不足的原因。

王夫人大声的哭着,边哭边数落:“老爷,我已经是半百的人了,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个命根子,若是当日珠儿还在,我也不会管老爷如何管教宝玉啊。老爷教导儿子,我没什么话说,可是老爷也自己注意自己的身体,别把自己累坏了,若是累坏了老爷,可叫我怎么活呀!”一行说一行哭的,别人听了尤可,只有李纨听到王夫人哭贾珠,不由得悲从中来,跟着放声哭泣。

“我可怜的宝玉呀!这是要我的老命呀!”贾母一到外书房,看到贾宝玉如今的样子,立即嚎上了。

贾政一见母亲颤颤巍巍的出来了,立即上前跪倒,哭道:“母亲息怒,儿子也是没办法呀,如今那忠顺王府的长史官还在外头厅上坐着,儿子若是不有所表示,如何能息了忠顺王的怒火。怪只怪儿子没能教养好宝玉,以致让他做出这等累及家族的祸事来。”

贾母指着贾政骂道,“你这是在怪我老婆子把宝玉教坏了吗?”

贾政如何敢认,不住摇头,“儿子绝无此意(虽然是事实,可贾政到底还算明白,若是连贾老太太厌弃了他们这一房,他们就只能算是贾氏一族的旁支了,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在荣国府中住着了,甚至连太医都没资格请!)。”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不就是怪我不该将环哥儿迁出宗族嘛,至少也不能在圣旨下来前就迁!如今我们碍着你的眼了,我们也不在这里讨你的嫌。鸳鸯,你让人备车,我和你们太太这就带着宝玉回金陵去,省得碍了你的眼,大家干净!大家干净!”

贾政不住的请罪,贾母并不理会他,而上让人赶紧拿来春藤凳,将宝玉抬往绛云轩(“怡红院”到底是改了,当时贾宝玉直接挑的这个院子,把贾政的心堵得,差点没喘得上气来,于是也顾不上娘娘亲自起的名了,自己就给改了)。

贾政此时才仔细看宝玉的样子,当看到有点血肉模糊的贾宝玉的时候,这位政二老爷倒是生出了点后悔之意。如今他还真只剩下这么个儿子了,就连庶子贾环,也被他们自己“作”没了。而其他的姬妾也都没有什么消息出来,这宝玉如果死了,他可就没了指望了。

贾母等人一同跟着到绛云轩,贾母心里明白,贾政心中的确是怪她将宝玉养歪了。可是多年来自己心疼小儿子,与大儿子一家离心离德,与她连最起码的面子情面都没有了。

而让她真的回金陵,别逗了,金陵哪儿有京城的风光?在这里人家还能看在荣国公遗孀的份上,给她点面子,回了金陵,人家知道她是谁啊?

回头看看贾宝玉,宝玉真的有造化吗?会不会是当年那玉自己跑偏了?要不然,那贾环一介庶子,如何能入得了当今和忠睿亲王的眼?

是了,自古以来,生而异象的人,不是开国皇帝,便是乱军首领。宝玉含玉而诞,那皇家该是多少的忌讳啊。若不是宝玉抓周时抓的是胭指,说不定,早就被锦衣所的人杀了吧……

贾母突然打了个激灵。第一次,贾母对自己多年来的信念产生了怀疑。

低着头,贾母就像是正在为贾宝玉被打而难过似的,却没有人知道贾母正自思量着什么。

绛云轩中站满了大大小小的丫鬟,以及听到消息赶来的探春、惜春、李纨等人。

没多久,薛宝钗手里托着一颗药丸进来了,一进屋子,便见着一屋子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薛宝钗皱了皱眉,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向袭人说道:“这是我们家从海外得来的一丸于外伤上极有效果的丸药,晚上把这药用酒研开,替他敷上,把那淤血的热毒散开,就好了。”

袭人上前接过那丸药,诚心的道谢:“多谢宝姑娘。”说完便低头擦了擦泪水,贾宝玉是真的晕过去了,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呢。贾母刚刚吩咐将人送来的时候,便让人去请太医了。

宝钗这才转身对着贾母和王夫人行礼。王夫人哭得眼睛肿得跟个核桃似的,见到宝钗,心里到底好了不少。就连贾母也不得不承认,还是这位薛家姑娘比较会做人。

宝钗在一旁安慰了一通,又奉承了一会儿,便告辞走了。

来到梨香院,薛宝钗边走边思量着什么。等进了屋子,薛姨妈赶紧上前拉着宝钗的手,在炕上坐下了,“我的儿,宝哥儿到底如何了?”

薛宝钗摇摇头:“看着不太好,都只有出气儿,没有入气了,想来姨父是下了狠手了。”

薛姨妈心惊了:“这却是为何?都说虎毒尚不食子,二老爷如何能对宝哥儿下如何重的手?”

薛宝钗看了眼站在屋子四周的丫鬟们,开口让她们下去了,等到人都走了,薛宝钗方才对薛姨妈小声说道:“我恍惚听说,是为着姨妈屋里的金钏儿的事儿,还有忠顺王府里一个戏子的事儿,两件事儿合在一起,可不就让姨父生大气了吗?”

“金钏儿?”薛姨妈吃惊了,“不是说金钏儿是自己不小心掉井里的吗?怎么扯上宝哥儿了?”

薛宝钗撇撇嘴:“这话,妈妈信吗?那宝兄弟什么样子,别人不知道,咱们还能不知道吗?满府里的下人们都说了,是因为调丨戏了金钏儿,姨妈不好管教儿子,又怕宝兄弟落下个谷欠银母婢的名声,只得将金钏儿赶了出府,这才一时想不开,跳井死了的。更别说,那忠顺王府里的戏子了,听说为这事儿,王府的长史官可是亲自来见姨父的。姨父吃了好大一顿排头的。”

薛姨妈默然,她的确是知道贾宝玉那无美女不欢的德行的。可是王夫人可劲儿的忽悠她,再加上所有人都说宝玉是有着极大造化的人,又得贾老太太的疼爱,因此才会同意将女儿嫁与贾宝玉。在贾家修建省亲别墅的时候,大力的砸钱支持。

薛姨妈不得不安慰自家女儿:“宝哥儿还小呢,等他大了,自然能变好的。而且他是个有造化的,将来荣华富贵自不必说了,配我儿,也尽够了。”

薛宝钗摇头,十分的不赞同:“宝玉不小了,都十三岁了,那环哥儿还比他小三岁呢,都能自己给自己挣个爵位了,他呢,还在内帷斯混。不喜欢读书,不爱仕途经济,于人情事故上面一窍不通,迷于女色。这样的人,如何能有造化?老太太疼他,却又不让他读书,这是指着造化从天而降吗?妈妈,莫怨女儿无礼,只怕这宝玉,非是良配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又说道,“再说这荣国府,袭爵的从来都不是姨父,若是老太太哪一日不好了,这世上,只怕就没有荣国府了,有的只是那一等神威将军府!”

薛姨妈听得六神无主,她本就是没什么主见的内宅妇人,如今听女儿这么一说,觉得十分有道理,“这可如何是好!为着那省亲别墅,咱们家可拿了不少银钱啊。”突然又眼神一亮,“对了,宝玉可是贵妃娘娘的亲弟弟!娘娘总不会看着宝哥儿一事无成啊。”

宝钗摇头,“当日林家和侯府全都不参和到省亲之事里头,女儿便觉得此事不合理。再说了,当日跟着哥哥的小厮可是说了,哥哥在太白楼的时候,便有说过表姐是宫里的娘娘,还有舅舅的名号也说了,可是那忠勇侯直接便说:便是舅舅本人站在他面前,也不敢置喙什么。直接便下令让人把哥哥给打了。”

说起这个事儿,薛姨妈心都要碎了,薛蟠可是她的心头肉。谁知道前日居然被人抬了回来。

当时看薛蟠的样子,明显是被人往死里打了一顿的,可是当她们掀开薛蟠的衣裳仔细看时,才发现薛蟠的身上却没有一丝伤痕。薛家母女真的是傻眼了。

叫来跟着薛蟠的小厮,小厮也说了是忠勇侯的人打的。可是看这薛蟠身上依然白嫩非常的皮丨肉,就连薛姨妈都怀疑了。

没办法,只得去求着王夫人请来太医看了。结果,那位专治外伤的太医也说是身上没伤!甚至就连内伤也没有!这样一来,她们能怎么办?无伤无痕的,就是去找贾环对质都没证据!!

若不是薛宝钗拦着,薛姨妈都要直接去忠勇侯府找贾环理论了。

“那贾环可真够狠心的,你哥哥如今那样子,我看了心都要碎了!”薛姨妈又哭了起来。

“那忠勇侯可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以哥哥的性子,怕是不止是出言不逊这么简单的。”薛宝钗摇摇头,“人家只是把哥哥打一顿,已经是手下留情了。总比没了性命好多了。”

薛姨妈摇摇头,尽管这两天宝钗一直宽慰她,她这心里也总是转不过弯来,再加上王夫人在一旁撺掇,正想着等她兄长王子腾回京时,好好的在他面前告贾环一状!

宝钗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母亲心里肯定不甘心,心里暗叹,母亲虽然疼她,可到底比不上能延续香火的哥哥的一半,就算哥哥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也一样。

“妈妈,宝玉怕是并非良配啊!”宝钗再次强调。说完,便不再说话,起身往大观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