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雪凌波空点了几次,很快到了岸边。

从水底营救易剑的人已经来到了他们之前就约好的地点,是临波湖旁边的一座废弃的庙宇。

贺兰雪进去的时候,众人正围着易剑,而易剑则坐在佛龛的正前方,调息养气。

庙真的很破了,而且久无人气,到处都是沉淀已久的尘埃与沾满灰尘的蛛网。

贺兰雪进去的时候,便撞到了蛛丝网,蒙了他一脸。

他伸手将蛛网抹掉,手还未放下,便已经发现了不妥鲺。

太安静了,这座庙太安静了。

里面坐着的人,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依旧维持着原状。

贺兰雪心中微惊,站在了庙宇门口,仔细地打量着里面,并没有进去。

围着易剑的那八个水中好手,都是背对着他,贺兰雪看不清他们的脸。

而唯一面向着他的易剑,正闭目养神,只是表情很是奇怪,仿佛在强制地压抑什么似的,眉头微皱,额头似要沁出汗来。

贺兰雪往旁边走了一步,信手拈起旁边的一块砖石。

他放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瞄准一人,倏得一下,将砖石抛了出去。

砖石响处,那八个人同时暴起,机械一般,朝那个方向攻去。

易剑也猛地睁开眼睛,见到贺兰雪,艰难地吐了一声,“王爷,快走。”

贺兰雪反应神速,早已看出了端倪:一定是炎寒在易剑身上放了什么东西,接触易剑的人,都会变成傀儡一般的攻击者,易剑方才一直调息养气,原来只是龟息法,他必须屏住自己的呼吸,不造成任何声响,这才躲过了这八个人近乎疯魔的攻击。

现在,易剑出言向贺兰雪示警,那八个人又很快折身,易剑冲过去。

易剑站起身,拿起身边的树枝权当长剑,他的脚步有点踉跄,看来,早已体力不支。

“王爷,快走啊!”见贺兰雪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朝里面走了进来,易剑再次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句。

只是他最后一个话音落时,贺兰雪已经欺近,他左手使剑,挑飞了一个正打算砍向易剑的‘傀儡’,然而转身防护,将易剑护在身后。

“王爷,你不要管我,你现在的情况,根本打不赢的,他们现在已经失去了神智,既不会痛也不会累,王爷……”易剑还在后面喋喋不休,贺兰雪的目光,却已经在破庙里快速逡巡了好几番。

那八个人又围了上来,封住了通往门口的所有道路。

贺兰雪朝他们后面倚着的墙壁望了望,然后,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毫无力度的右手,只怕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一掌惊涛了。

易剑还在继续说着:“王爷,你先走吧,我身上早已被裴若尘他们放了软筋散,方才调息了半天,才能搏上一搏,此刻,药力重新上涌,我肯定走不掉了,等一会,我会拖住他们,王爷……以后再遇到什么事情,不要这样逞强了,凡是要量力而为。”易剑这句话,说得有点像遗嘱了。

“闭嘴。”贺兰雪不客气地打断他道:“我只知道尽力而为,从来不知道量力!”他不敢低头,脖颈僵直看着前方:“易剑,你再坚持一会,我数到十,只要你数到十再倒下,听见没有!?”

易剑望着贺兰雪的侧脸,俊美的容颜异常严肃,眼中有种让人安心的霸道与自信,他不由得点点头。

“好——”贺兰雪扶稳易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全力一肘向后撞去——他终究是血肉之躯,每撞一记,自身都在承受极大的反弹力。一、二、三……连肩带肘已经被碎砖刺得血肉模糊。

“王爷……”易剑看得惊怖,低声惊呼。

贺兰雪咬着牙,生怕一开口会泄了浑身气力,

八、九……十!最后一击,他几乎是连头带肩一起撞过去,砖石灰粉倏倏而下,易剑也一诺千金地倒了下来。

贺兰雪一把接住他。

那八人似刚刚回过神来,纷纷猛攻了过来。

贺兰雪抱着易剑,最后一击,本就摇摇欲坠的墙壁轰得倒塌,他就势一滚,从碎石尖瓦上滚过,很快离开了废墟,朝旷野的方向跃去。

……

……

……

……

地势的掩映下,他们终于逃脱。

待逃至湖边的一个草丛中时,贺兰雪的体力终于不支,倒在了地上。

而此时,凤九与伊人,刚刚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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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秀上了岸,便马不停蹄地朝皇宫的方向赶去。

夜色已晚,她雇不到马车,只能拎着裙摆狂奔,到都城的

时候,城门刚刚准备关闭,容秀高喊了一声‘等一等!’那负责关门的士兵停了下来,迟疑地望着她。

待容秀走近后,士兵伸臂拦住她,粗声道:“现在已经不能进城了。”

容秀无法,只能亮明身份,道:“我是当今皇后,你必须让本宫进去!”

说这句话时。容秀的气势十足。

士兵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本是将信将疑,后又想起:宫中有谣言,说皇后现在患疾,住在宫外,也不是不排除这个可能。

“快点放本宫进去!”容秀沉着脸,摆出皇后架子,厉声呵斥。

那士兵抖了抖,望了望天色,想想,反正也是刚关的城门,姑且放她进去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样想着,士兵已经挪开了一个小缝隙,容秀顾不得其它,从缝隙里钻了进去,朝皇宫发足狂奔。

刚好,小右巡查到这里,见状,问那士兵,“那女子怎么跑得那么慌张?”

士兵一哂,“不知道,说自己是皇后娘娘——大概是哪里来的疯子吧。”

小右心中一凛,想起当初贺兰钦放自己过来的时候,曾特意吩咐,一定要注意京城的任何异常风吹草动。

现在,半夜深更,一个自称自己是皇后的女子如此匆忙地跑向皇宫,宫里的兰妃娘娘又刚过世,陛下又新添了一个小皇子——这些本不相干的事情叠在一起,事情,便变得越发蹊跷了。

贺兰钦大将军虽然已经丧身火海,但是交给他的任务,小右觉得,自己还是得去完成。

“把这些情况全部报告给驻扎在十里外的陈将军,就说,今晚宫中有异。”小右吩咐了一句,想了想,自己也朝皇宫的方向走了去。

他还是亲自打听一下稳妥些。

……

……

……

……

另一边,容秀用最快的速度穿过京城的大街小巷,很快来到宫门前。

守卫宫门的士兵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从前容秀进进出出,也见过许多次,乍见到她,也是奇怪,但是没有过多阻拦,只是火速地跑去通知大内总管和陛下了。

容秀也懒得管他们,仍然走得极快,径直朝贺兰淳每晚都会滞留的议政厅走来。

如此一想,贺兰淳是一个很勤政的皇帝。

在这长长的五年里,每次容秀站在殿前的台阶上,遥望着议政厅,总能看到它前面的灯火,燃烧得很晚、很晚。

想到这里,容秀心跳一滞,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关注他许久了,在两人关系最冰冷的时候,她也是等着议政厅的灯光熄灭后,放能安心地入睡。

只是当时,她自己并不知晓。

正如他一样,对她的感情,他也始终不曾知晓。

念及在裴府的那件事,容秀满心柔情,她停在了议政厅的大门前。

门内灯火通明,一队皇帝的亲卫正守在门口,容秀仰望着他们,仰望着门缝里透出来的灯火辉煌,方才还焦急忙乱的心突然安宁了,她一步一步,跨上台阶。

站在最前面的士兵似乎没看清楚她的脸,例行公事地伸出手拦在她面前,厉声问:“站住!来者何人!”

“她是朕的皇后,让她进来吧。”容秀还没有回答,贺兰淳的声音已经疏疏淡淡地传了来,安详而冷静。

容秀的泪水突然涌了出来。

那士兵诚惶诚恐地让来来,给容秀行了礼。容秀也看也不看他,只是目不斜视,平缓而坚定地走向大门。

手放在那扇朱红色的雕花木门上,然后,轻轻地,轻轻地,推开。

灯光泻了出来。

屋子里的人,就这样站在灯火辉煌之中,一身明黄色的尨服,发髻上戴着一顶小小的金冠,一手拿着书卷,另一只手负在背后。

他转过身来看她,平淡而冷酷的眉眼,千秋万载,始终如冰如玉,好像再凛冽的阳光,都无法留给他一丝温暖。

而这满屋灯火,纵然明亮,却沾不上他半点衣袂。

容秀的眼睛泪蒙蒙的,视线全部糊住了。

“鞋子呢?”贺兰淳审视了她许久,突然皱眉,问。

容秀之前在鼓面上跳舞,所穿的鞋子是那种薄底的布鞋,后来一路紧赶慢赶,那鞋子早已破损,丢在了路边。

现在,站在贺兰淳面前的容秀,一身纱质舞裙,赤着足,蓬头垢面,满额汗水,实在狼狈之极。

容秀闻言,用左足蹭了蹭右足,低下头,泪水于是落到了她的衣襟上。

贺兰淳看在眼里,突然向前走了一步,信手拿起自己放在议政厅的便鞋,弯下腰,抬起她的脚步,将那双已经冻得发红的脚,轻轻地放进鞋里。

容秀呆呆地看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方才默默的哭泣,眨眼变成了抽噎。

她哭了起来。

贺兰淳却已经起身,退

后一步,坐到了正位上,冷淡地看着她。

他的冷,总是来得太突然。在他为容秀穿鞋的时候,容秀觉得他那么近那么近,眨眼,又远了。

“发生了什么事?”贺兰淳盯着那张梨花带露的苦脸,沉声问。

容秀还是哭,她一路跑来,只想为他示警,可是真正站在这里,容秀却犹豫了——告密,就意味着将自己的父亲推入绝境。

他固然在最后关头舍弃了她,可是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那么多日日夜夜的相濡以沫——容秀母亲早丧,她是由父亲带大的,虽然大富之家,不用一把屎一把尿的艰难度日,但是教书习字、陪伴玩耍,容不留却做得极尽责。这种种恩情,怎能就此一笔勾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贺兰淳有点不耐地重复了一句。

容秀突然跑上前,一言不发地抱住他,她扑在他怀里呜咽,“我们走吧,你带我走吧,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我给你生一大堆孩子,我们在一起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好不好,好不好?”

贺兰淳的身体有点僵硬,他任由容秀抱着自己,神色未动。

容秀抱着他,却像抱着一具没有生命的玩偶,她终于止住了哽咽,抬起头,楚楚可怜地望向他。

贺兰淳一脸平静,根本没有被她的言语所动,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在琢磨着什么。

“陛下……”她有点无力地唤着他。

贺兰淳却突然站了起来。

容秀一个不妨,跌落在地上。

“容不留那边是不是有问题?”贺兰淳没有看她,只是望着前方,冷静地问:“你根本没病,昨日朕去探望的那个人,根本就是假的!”

“陛下……”容秀匍匐在地上,想爬起来,又觉得全身无力,她冷如冰窖。

“来人!”贺兰淳高高在上地说道:“扶娘娘回宫休息,通知御林军,马上集合,包围太师府!”

说完,贺兰淳大步走了出去,从灯火之中,迈向门外沉甸甸的黑暗里——那浓得像墨一样的黑暗,眨眼将他淹没。

容秀仍然匍匐在地上,近乎绝望着看着他的远去,在他彻底消失之时,她突然笑出声来。

凄厉而嘲弄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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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与凤九回到之前约好的客栈,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贺兰雪回答。

其它派去营救的人倒是陆陆续续抵达了,只剩下最后抬走易剑的八个人、易剑以及王爷。

凤九的思维很快,他略一思索,便知道出事了。

“赶紧组织人去找王爷,”他略有点焦急地吩咐左右:“主要在那庙宇附近,还有河边,沿岸的村庄树林,全部搜一遍!”

众人领命而去,凤九微吐了口气,转身,见伊人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阿雪是不是出事了?”伊人问。

凤九迟疑了一下,诚实地回答道:“是遇到了一点状况,而且,这么晚了,王爷还没有给我们报信,只怕遇到的状况还颇麻烦。”

伊人低下头,琢磨了一会,然后抬头道:“那我们去找他吧。”

“已经派人去了。”

“我也想去。”伊人的口气一点也不像是请求,而是结论。

凤九本想一口反驳,却又找不到能说服伊人的理由,顿了顿,终于妥协道:“那好,我们在沿岸走一走。”

……

……

……

……

夜晚风急,他们行走在春草斑驳的河堤上。

凤九与伊人都是迟缓派,他们没有谁等谁之说,反正在河堤上来来回回地晃悠着,末了,伊人突然弯下腰,捡起路边一块被撕裂的布条,白色的锦帛。

“阿雪今天穿的是这件衣服吗?”伊人扭头问凤九。

凤九接过来,细看了半晌,然后脸色微白地回答道:“是王爷的衣服。”

伊人于是站起身,踮着脚,朝周围眺望了一番。

风吹草低,夜晚的堤岸上了无人迹。

“你说,是不是炎寒他们又把他抓回去了呢?”伊人问。

“我说,如果是炎寒,你不会打算去找他吧?”凤九不急着回答,而是眯着眼反问。

他们深层一点的相交不过一日,竟然连说话方式,也开始合拍起来。

伊人竟然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头道:“不会,炎寒会为难的。”

“因为怕他为难,所以就不管王爷了吗?”凤九故意逗她,一本正经地继续问道。

“我要管阿雪,却不一定要为难炎寒啊。”伊人理所当然地回答,没有丝毫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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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笑笑,转身道:“既如此,我们先回客栈等吧。”

“不找阿雪了吗?”伊人问。

“我不做徒劳无功的事情。”凤九淡淡道:“而且,我相信王爷会平安回来的。”

说完,凤九便往来路走去,伊人则站在原地,怎么也不肯挪动。

“你不回去吗?”凤九走了几步,回头问她。

“不回去。”伊人摇头道:“我还是想找一找看——即使徒劳无功。”

凤九也不说什么,笑笑。洒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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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独自一人在草丛里站了会,然后沿着河岸,继续朝前走着。

她有一种很奇怪的预感,也许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就可以找到他。

夜风清凉,有点寒意了。

她就这样一直走,走到东方渐白,前方隐约有了村庄的痕迹,而最初的起点,已经遥遥不可望。

视线外,有渔民早起,正踏辉而出。

……

……

……

……

容不留的府邸一夜被围。

深寂无人的大街上,御林军轻巧整齐的脚步声,踩着夜色,鬼魅一般来到了太师府的四周。

然后,一人上前,叩响了太师府的大门。

睡眼惺忪的门房上前开门,还未出声,只觉喉咙一凉,他睁大眼睛,困惑地看着面前冷硬的军士,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血染红了门楣。

那率先冲上去的军士朝后面打了一个手势,后面的御林军潮水般汹涌而无声无息地涌了进去,太师府一阵静谧,偶有巡夜的人,刚发现一点端倪,便被人割破喉咙,叫喊声卡在喉咙里。

容不留就这样被堵在了卧房门口。

可毕竟是做过太师的人,在经过短暂的惊愕后,容不留坦然道:“我要见陛下。”

“陛下说了,他不想见你。”为首的军士冷冷地一口拒绝。

“难道他不想知道,天朝真正的内奸是谁吗?”容不留还算镇定,他低声说。

“太师,可以借一步说话吗?”军士突然踏前一步,往房内引臂一伸。

容不留忧郁了一下,转身走回房内。

那军士紧跟其后,进去后,他顺手合上了房门。

“到底什么事,陛下是不是私下有话对我说……”容不留听见声音,一面转身,一面这样问道。

可等他看清楚后面的景象时,剩下的话,则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那军士已经亮出了兵刃,长剑,森冷,杀气腾腾。

“陛下……”容不留满语困惑。

“裴大人让属下问候太师。”军士冰冷地回答道:“裴大人说了,是太师先出卖他的,也由不得他无情了。”

“裴若尘……你是裴若尘的人!”容不留眼中的困惑,转眼变成了惊怖。

“对不住了,太师。”军士眼底一寒,长剑挥来,外面的人只听到一声惨叫,过了一会,御林军的统领走了出来,向众人平静地宣布道:“容太师已经畏罪自杀了。”

底下没有一丝一毫的异言。

现场很安静。

统领继续道:“太师府的其余人,也被叛军灭口,我们来迟了。”

他的话音刚落,心领神会的御林军立刻行动,太师府,一夜喋血,到黎明前,他们离开之时,空气里,全是稠稠的血腥味。

无一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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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第二天变成为了京城的第一大血案,也成为了天朝末年最大的悬案。

贺兰淳知道后,却只是淡淡地‘恩’了声,然后挥手道:“既然他已经畏罪自杀了,就不要公布罪行,只说是强盗所为。按国丈礼仪厚葬。”末了,他又问:“临死前,他可留下什么话没有?太师后面,是不是还有人?”

统领匍匐在地,恭敬地回答道:“是柳氏余孽,柳家少主柳色。”

“原来是他……”贺兰淳沉思了一会,自语道:“听说最后一次见到柳色是在夏侯的属地,难道他们又回到京城了。”

“陛下,需要属下捉拿柳色归案吗?”统领请示道。

“不用。”贺兰淳漫不经心地驳了一句,然后随口问道:“柳溪什么时候抵京?”

“就是后天吧。”

贺兰

淳沉默了一会,吩咐道:“太师的事情,封锁消息,不要让皇后知道,先下去吧。”

下面跪着的人又深深地行了一礼,敛眉退出。

贺兰淳突然焦躁了几步,走到台阶前,他的脚突然被扎痛,他皱眉,低头一看,却看见了一支兰花状的发簪。

容秀的发簪。

贺兰淳弯腰捡了起来,放在手心里慢慢地把玩许久,然后轻叹一声,透过敞开的殿门,极目朝右边的宫殿望去。

容秀已经被软禁在秀宫里,而裴若兰,亦停尸在兰宫。

孩子在伊琳那里。

他的妻子与孩子,出生的、死亡的、悲伤的、美丽妖娆的,种种种种,似乎都无法触及他的心底。她们都是不相干的,而他,始终是一个人,一个人站在这个大大的宫殿里,无依无靠。

这种无依无靠的感觉,在十五岁知道自己身世的那一刻,便再也无法消除。

他只是一个小丫头的私生子,他的母亲一辈子都在息夫人的阴影下,而他的父亲,直到最后一刻,才承认了他。

这样的身份,竟然也能登上九五之尊,竟然能将贺兰雪、贺兰钦这样真正的真命天子们打入地狱。

——贺兰淳的唇角,挂出一轮冷冷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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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雪在迷迷蒙蒙中,只感觉有人有湿毛巾擦自己的额头。

他的额头,烫得厉害。

许是易剑身上的毒素原因,他虽然经由了星海石的照射,却还是不能完全免毒,身体虚弱得很。

也不知易剑怎么样了?

贺兰雪迷迷糊糊地想着。

那拿着毛巾的手从他的额头,轻轻地移到了他的脸颊上,温润的指尖,小心地勾勒着他的轮廓。

贺兰雪心中一动,突然想起,那几日同床共寝,伊人也会在刚刚睡醒之时,用手指描画他的轮廓,那纤细的触觉,每每让他燥-热-难-安——若不是近期的事情实在太多,他不忍这样忙乱地要了她,那小妮子若还是如此挑衅,他会告诉她:贺兰雪是个真正的男人,不要任意挑-逗!

如此想着,贺兰雪的心底顿时涌现一股柔情,小小的手指还在他的脸颊上游走,然后小心地、迟疑地,停在了他的唇上。

贺兰雪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他的意识有点迷糊,可是伊人抚摸他唇的轻柔让他心旌动摇,他轻轻地张开嘴,咬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指。

手僵硬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