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的时候婉庭空只一动不动伏在他肩头。

眸子尽力的睁开又合起。肩胛处的剧痛一阵阵袭来。

他将自己放下的时候,根本就没了站的力气。整个人顺势沿着后侧的树干滑下来。

孙显新极快地抓了她的臂。身体微弯看了眼她大腿根流下的东西。

她的两条腿还微抖着。男人的手松一松她的重心就往下沉。

孙显新索性又将她扛起来朝先前仍了大衣的地方迈。婉庭空的脑袋倒着向前微晃。感觉周遭的世界开始不停地转。眸子一睁一闭,可她还是伸了十指扣进他光裸的背脊。之后就再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再次睁眼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黏热,四周像是被压了几吨的东西。她试着抬手挣脱开。可肩膀却像被钉在原处。汗顺着两颊颈项蜿蜒而下。额间的散发湿透了黏在两边。

热得不行了她便乱动起来。肩胛疼得厉害才发现连翻身都极其艰难。

她动了一半就又往后靠去。身后的地方又软又清凉。

隐约有说话的声音,她想该是回了酒店。侧着头浑浑沌沌又睡了过去。

难得未做梦。

醒来的时候看见窗帘外阻隔的阳光。

她侧侧头。盯着陌生的天花板。开始想自己是怎么走回去找的张九川。

那段记忆像是凭空消失一般。接着就听到一个声音突得窜出来:

“醒了!?”

婉庭空撇头抬了眸。一个陌生妇人站在床头,直直挡住了外头的光线。她的眼神看不出太多的情绪。让她开始怀疑刚刚那句是不是出自这个声音。

她试图撑起来。却被那个妇人极快地摁住。

婉庭空被扯着一阵剧疼,低头才发现肩胛处连接手腕的绷带。

她反应过来睁着眸子朝四周看,不大的屋子里只有身下躺的床和对面墙上的电视机。最左侧靠着一排衣柜。显然根本不是原先张九川订的酒店房间。

她用力坐起来,却又被那个妇人摁了回去。还是一样面无表情。倒开口说了话:

“肩有伤。别乱动。”

她带着奇怪的乡音。不仔细听甚至听不明白。奈何她身形微胖,个头却出奇的大。

婉庭空穿着极宽大的衬衣。被她轻摁着却动弹不得。眸子夹带着明显的敌意:

“你谁?”

她不说话,转身端起凳子上的粥。盛了一勺递到她嘴边。

婉庭空把头撇开。她却继续递过来。

婉庭空急的一下抬了肘将妇人端的那碗粥挥开。床上地上洒了一片。

索性碗没摔。可那妇人全然不是伺候人的主。看婉庭空这样不领情的模样。嘭的将碗放回凳子。

床上地上湿乎乎的一片,她也没再收拾。眼都不扫,便直直走了出去。

婉庭空听到她关门之后外头传来啪嗒一声。她试图坐起想去探探外面的情况,可肩膀处的疼却牵得她刚撑起便靠床头不停喘气。

她靠着坐了会儿。觉得方才怎么可笑到还在想怎么回的酒店。根本就不存在的记忆怎么可能凭空想起来。

这个房间又小又暗。窗帘外就是拔地而起的高山。

她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发呆。袖口处因为之前洒的粥已经凝固成一片片的白斑。

她皱了眉,想脱又脱不下来。

中午的时候那个胖妇人又开门进来。

端了一盘子的菜,可却只站在门外,声音清冷麻木:

“吃饭。”

婉庭空闭着眸,一句话也不应。

那妇人退了出去。啪嗒一下又锁了门。

孙显新是临近傍晚才进的门。那妇人本是坐在底楼的客厅看电视。一见他进门便迎了上去。声音虽不算热情却透着亲近:

“饭吃过了?”

孙显新点点头。朝楼梯向上看了看。还没等他开口说话,那妇人表情就冷了起来:

“一天没吃饭。早上煮的粥还洒了一地。”

孙显新不做声,看起来并不吃惊。显然很清楚说的是谁。只道:

“我上去看看。”

那妇人把裤袋里的钥匙交给她。看他转身上了楼。才在后头冷声道:

“怎么找了这种脾气?”

他顿了步子,并不回头,只道:

“再给她煮点东西。”

接着便上了楼。

婉庭空本是躺着,听见门外的脚步声便硬撑了起来。

事实上她过了饭点就开始急。那个妇人中午之后就再没进来。

想喝水没人应。上个洗手间出了一身的汗。

衣服袖子上一大片粥渍。瞧着那样脏可却脱不掉。

今天本是打算和张九川回家里陪奶奶吃饭的。

她从昨夜出了池子就没了踪影。现在他该到处找着。

婉庭空盯着头顶的那盏灯越想越慌。等到门终于打开,见了进来的孙显新竟那样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她又开始喘气,侧头硬提了肩抓了身侧的枕头便朝他仍去。奈何实在使不出力,那枕头在空气中划了个极小的弧度就落了地,连他的裤脚都未沾上。

婉庭空气得连肩都开始抖,却只僵着声音:

“你什么意思?”

他将手里拎的一袋东西放在床头。瞧了眼她身上自己的那件衬衣,袖口处都是凝固的白斑。地上结了一块一块。放在凳子上的那碗粥已经凝成了冻。

孙显新皱了眉,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有男人的西服衬衫,也有女人的睡衣裤子。

婉庭空一眼就认出那些衣服是她放在温泉换衣间的。本打算昨夜山上住一晚再下山,她只带了几件换洗衣服。

孙显新将自己的那些衣服挂进床的衣柜。侧头问道:

“饿不饿?”

婉庭空看他神情那样自然。胸腔内的火焰就像要喷发出来:

“你什么意思!?”

孙显新转头看她右肩缠着绷带,说句话都要吃力的喘气。眼底的光却似要烧起来。

他边脱外套边将暖气的温度调高。声音稳得很:

“伤成这样,还想去哪。”

婉庭空又坐直了些,音量高了几个分贝:

“你把我关在这里就这么安心?也不怕警察明天就上山查人?”

他依旧那副闲淡的样子。只是嘴角微微扯开。竟岔了话题:

“你说,你家那老太,见了那男的和他小表妹在床上滚成一团,还吃不吃得下饭?”

婉庭空瞪大了眼,极快地接道:

“那是早就过去的事。你少胡说八道。别人喜欢谁,还要你来管?”

他的嘴角扯地更开,一点不气:

“过去的事,那就是事实了?”

“......”

“婉庭空,你看上的男人倒是一个比一个.......”

说完顿了下,竟自己笑起来。走过去将她的衬衣微微敞开。声音温和得出奇:

“你待在这,把伤养好了再出去。管谁找你,就算把我的山搜翻了过去都没关系。”

孙显新看她肩两侧的淤青稍稍淡了些,又将她微敞的领口拢起来,继续道:

“为什么不吃饭?想把自己饿死?”

他抬眸看了看地上床上的那几摊东西,又盯着她在昏黄光线下略微泛红的脸。

“菜不合胃口跟我姨说。对她客气点。你肩差点脱臼是她复的位。”

婉庭空一惊。想起那妇人壮实的模样,流利的乡音。脸竟火辣辣烧起来,刚想开口,那妇人就端着一个大木盘子进来。盘上中间平放了一碗饭,四周布着几碟小菜。脸却是黑着。只将那盘子往孙显新手上一置。声音冷得很:

“你妈刚电话来问你吃没吃饭。我跟他说。你正和人姑娘热络呢。大半夜拖我起来看。哪还来得及吃饭。”

她说着一口土话。语速极快。婉庭空一个字没听明白。侧头却见孙显新的表情僵着。下意识问:

“说什么了?”

他这次说话听来连声音都是僵的:

“叫你吃饭。”

婉庭空这下是再没脸面对着那妇人了。那妇人却对她说了话:

“吃了饭给你洗洗。床单也得换。他昨天还想带你去医院,我怕绕着山下去车子颠簸的厉害。真的脱臼就麻烦。先在我这待两天,伤缓和些就送你走。”

妇人还是那一口不算流利的当地话。婉庭空这次是听明白了。轻点了头,便不再作声。

孙显新倒识趣,很快走了出去。

那妇人料理婉庭空吃了饭,坐了片刻便带了衣服扶她进了浴室。

妇人调了水温,脱了婉庭空那件污迹斑斑的衬衣,将她上半身用大毛巾裹得严严实实,边扶了她跨进浴缸边说到:

“上面别沾水。后背还有颈子毛巾擦擦就好。下面冲一下。”

她的动作很慢,肩处依旧隐隐作疼。

妇人将婉庭空的发撩至颈边,轻擦她的后背。

屋里沉默的很。

婉庭空微微侧头,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略显空灵:

“早上还真不好意思。我以为......”

她说到一半没接下去。

那妇人不说话。婉庭空的脸渐渐涨红起来。又道:

“我急了就乱发脾气。您别见怪。”

那妇人擦她颈的动作停下,声音依旧平平:

“急了都不冷静。也怪我没和你说清。”

婉庭空转回头,那妇人顿了片刻才开了口:

“他怎么把你伤成这样?”

“......”

“那欠教的东西!被他娘知道,非不打死他!”

她说的时候仍带着口音。也不似说家乡话般利落。

“他娘大半年没和他说过话,前阵儿刚亲近些,要又出幺蛾子没人再帮他。”

婉庭空顺口问:

“怎么?”

那妇人开了淋浴替她冲洗着双腿。竟不再接话了。

婉庭空正觉奇怪,片刻后妇人却转了话头:

“他呢,从小是娘带。娘家这边就他一个带把的,穷归穷没少护他。到了这边,那老头子也跟着惯。这脾气才会臭得狗都不爱闻。”

“......”

“你那脾气跟他一比,那是天上地下的距离了。”

婉庭空刚点了头,那妇人将她的身子慢慢转过来,盯着她的眼神说不出的打探:

“不过呢,一物降一物。让他再傲再恨总会有人治得住。”

“......”

婉庭空只客套的牵了嘴角。

洗了澡,妇人扶着婉庭空从浴室里出来,又替她换了屋里的床单才搀着婉庭空上床。

婉庭空道了谢,愈发过意不去。

妇人淡淡一笑:

“有事就喊。我就住隔壁那屋。”

婉庭空点了头,等妇人离开,没过多久,孙显新便走进来。

他换了运动服。侧头瞧瞧她一身干净的样子。便微扯了嘴角。

婉庭空正低头朝他带来的那袋里张望,问道:

“我手机呢?”

孙显新竟无一丝犹豫,直接从裤袋里掏了出来。向她递过去。

婉庭空极快的抓过,看他的眼神满脸狐疑:

“你看我手机了?”

孙显新坐到她床边的凳上子,大半个身子靠着椅背。看她低着脑袋翻着。

她胳膊举不起来也打不了电话。张九川的确给他打了好多通电话。还有几条道歉短信。

说他昨天玩笑开过了,酒喝太多。还问她怎么不声不响就走了。

接着她居然见了自己的回复。

回说自己没生气,奶奶还没走所以就先陪奶奶下山了。

婉庭空抬眸不可思议地望向坐在一旁的男人。

孙显新微挑眉,神色平常:

“难道还要说你和我搞的时候,我把你肩弄了,你在养伤?”

他又扯着嘴角补充道:

“我倒是很想告诉他。”

婉庭空紧抿了唇,压着气。只道:

“你出去。我要睡了。”

他点点头,站起来迈了步子。婉庭空慢慢挪了位置往下躺。

没想他关了门又关了灯,竟在黑暗里开始脱运动服。

婉庭空又磨着坐起,硬牵着肩拉了床头灯。可他已经爬了上来。她便朝外大声道:

“姨!我想喝水!”

他对着她笑,看她的几根发丝在昏黄的灯下泛着茸茸金银的光。便愈发凑近了她。只问:

“什么时候成你姨了?”

婉庭空不理。还是朝外大声叫:

“姨!想喝水!”

可他已经脱了外套,穿了T恤钻了进来。伸了手一把扯了床头灯。拉过被子闭目平躺着。

婉庭空在黑暗里坐着,他的脑袋就在她腰处几厘米的位置。

男人抓了她一只手握在掌心。只道:

“别的房没暖气。我就睡个觉。”

婉庭空挣开他的掌心。挪着臀下床:

“那我去和姨睡。”

孙显新又捉了她的手:

“别闹,你和姨睡半夜有事就喊她起来?你好意思?”

婉庭空想着辩驳的话,却又听他道:

“放心,我没兴趣上个残疾。”

他捏着她的指不断磨着。说话的声音很低。

婉庭空坐在黑暗里。又牵了身子开了床头灯。

他勉强睁开眼来,可随即就侧了头不声不响的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