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白月光 !听陆錦珩这般说,老太君也是颇为意外。她原以为陆錦珩再色令智昏, 看她动怒了总会顺着些心思, 哪怕只当哄哄老人家。

可陆錦珩这话,委实令老太君难堪, 她没能镇住他,反倒被他将了一军。

然话已说出,老太君也不能再反悔, 便赌气的转头朝着身后的嬷嬷道:“备车!老身这便进宫代我孙儿去向圣上请罪。若是圣上不肯息怒, 大不了赔上我这把老骨头!”

说罢,老太君作势起身。

李夫人与唐婉眼明手快,不待老太君站起来,便上前一左一右的架着老太君的胳膊, 将人又轻轻按了回去。

“祖母,您这是何必?便是要进宫, 也不能放着满院子的客人不管不顾啊。”唐婉柔声劝道。

她知道祖母这一去,她自此在圣上眼里便落下个不恭不敬的印象,就算这回皇上不处置她, 她日后也不敢再进宫去了。

李夫人早看透婆母是只纸老虎,没能将雍郡王世子这个晚辈儿镇住,反倒被他逼进了死胡同。眼下进退维谷, 想找个台阶都不成。

想了想,李夫人苦着一张脸看了看陆錦珩, 带着两分示弱之意劝道:“世子, 老太君年纪大了, 折腾不起啊。”

害苏家一个姨娘,却赔上她的亲女儿,李夫人想着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赔的。眼下还是和解为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再说那根拐杖粘一粘便是不再趁手,起码也能供到翘头案上壮壮门面。

陆錦珩瞥了眼李夫人,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神情。既而视线又落在老太君身上,不由得淡淡噙起抹温暖笑意。

“老太君,说起来錦珩如同您的孙辈儿,先前提议您多进宫走走,不过是因为每逢进宫与皇上对弈聊及家常,皇上都会提起您,说您是唯一近在眼前的长辈亲人了。”

先前被媳妇与孙儿按回椅子里的老太君,还有些抗拒,听陆錦珩这么一说,倒是安定了许多。

果真,圣上心里是时时记挂她这个姑母的。陆錦珩能说出这话,也等于是低头服软了。

思及此,老太君便笑了笑。手中握着的那根龙头拐杖,也又适时的在地上敲打了几下。

好似在暗暗庆祝一般。

陆錦珩既然软下来了,苏家人不就没了靠山?老太君忽地想起先前苏鸾振振有词,心下又是一阵儿堵,眉头也跟着皱起。

老太君微抬拐杖往苏鸾的方向指了指,“苏家丫头,你到老身跟前儿来。”

突然被点名,苏鸾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她眼神无处寄托的往陆錦珩身上投了投,很快又移向地面。既而抬脚往老太君面前走去。

离着老太君四五步之远时,苏鸾停了下来。微微垂着头,垂落身侧的两只手不自觉的去抓衣料。

“老太君?”鼓了鼓勇气,苏鸾才抬起头来请示。

“你刚刚说,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这话不错。”老太君悠悠开口。

这个开头,听似是在讲道理,可苏鸾知道这话后面跟着的定是转折。

果不其然,老太君只略作停顿,便又言道:“可你们苏家也不是什么庶民,你爹苏道北乃是六品礼部仪制司的主事,你可知这仪制司的主事是做何的?”

“是负责引导皇室新人宫中规矩礼仪的。”

“哎,”老太君叹了声,“可惜苏道北在宫中像模像样的指引旁人规矩,却没教导好自己的女儿,见了皇室宗亲应行什么礼。”

被老太君这话鼓舞起士气的唐婉,也立马眉开眼笑道:“苏鸾,你还不快给我祖母行礼!”

苏鸾剜了唐婉一眼,显然老太君这是护定了犊子在挑她的规矩,想通过身体来摧残她的意志,好让她有低人一头的觉悟。

苏鸾心下隐隐憋火,阴氏加害苏安的账她还没算呢,可对方是郡主,的确有要她下跪行礼的资格。

是非归是非,规矩归规矩。踌躇片刻,苏鸾终是屈下膝去。

陆錦珩的眸光随之黯淡,也就在苏鸾双膝将要点地的同时,他指间轻轻一弹,便有一颗花生米穿过桌案之下。

接着便是“啊——”一声!唐婉比苏鸾的双膝更先落了地。

陆錦珩浅浅勾唇,他的确没理由阻挠这个老郡主行使这点皇家权利,但阿猫阿狗的想在他面前沐猴而冠,也是不行的。

因着唐婉就站在老太君身边,这下便成了与苏鸾对拜。偏巧唐婉还是膝窝吃了外力,一时半会儿起不来。

“婉儿,你这是作何?”李夫人眼看着自己女儿做出此等蠢行,惊得怛然失色。一边伸手去将女儿搀扶起来,一边恨不成气的在她胳膊上扭了一把!

“我……”唐婉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腿上酸酸疼疼的,可又想不通自己为何突然打起了软腿儿?

老太君先前才有些好转的脸色,这会儿又变的难堪起来。她没转头看陆錦珩,只默默瞥了眼落在她脚边的那粒花生米。而后一抬脚,将它踩得粉碎。

碾压时,老太君脸上隐隐发狠,好似被她踩在脚下的不是花生米,而是苏家人,又或是陆錦珩。

苏鸾就跪在老太君脚下,多少也能察觉出点儿什么,她抬头看了眼陆錦珩,眼底情绪莫名复杂。有几分感激,还有几分嘲笑这蹩脚的恶作剧。

看到这幕,秦氏也是脸色稍缓。她这位置直冲主位,故而世子那桌下的小动作旁人看不见,她却看见了。若不是有唐家姑娘陪着跪,她何尝不是憋一团气。

之后秦氏的目光久久的落在陆錦珩身上,心道看来女儿在雍郡王府的日子,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般简单。

一旁的柳姨娘与苏卉虽没秦氏的洞察力,却也是看得过瘾,心道那老东西想拿捏苏鸾,奈何被自己的亲孙儿拖后腿,出了洋相。

苏鸾跪得是郡主,唐婉跪得是苏鸾。哈哈哈——

两旁的看客坐着伯爷夫人的娘家人,故而看到李夫人的女儿出丑,也是面上无波,心下却笑开了花。

“好了,既然礼行过了,就起来吧。”陆錦珩轻端起茶杯,拿盖子缓缓滤着茶叶,眼神却跃过杯盖望着苏鸾。

“不许起!”老太君声量倒不多大,但伴着这声音又敲了三下拐杖,造了不少势。

苏鸾看看陆錦珩,又看看老太君,陷入为难。

陆錦珩手中动作嘎然而止,只依旧一手端杯一手执盖,脸未转,眼珠子却朝左侧斜去。

“老太君这是何必?”陆錦珩将茶杯放到桌上,边朝苏鸾伸手,边不紧不慢的道了句:“老太君一把老骨头折腾不起,小姑娘身娇体软的也是经不住折腾。”

这话落下时,苏鸾已被陆錦珩单手提了起来。

陆錦珩朝苏鸾弯眼明媚的一笑,苏鸾竟是心下一慌。也不知为何,陆錦珩明明是在帮她解围,可语气里的那股子轻佻,却让苏鸾觉得此话别有深意……

老太君一时被这轻蔑语气堵得说不出话来,沉了须臾,才带着丝压人的意思说道:“世子可知当今圣上最重孝道?最重长幼尊卑?”

“自然是知道的。”陆錦珩松了苏鸾的手,先前趁着拉她起来握了好一会儿,此时掌中还有绵绵软软的错觉。

“呵呵,”老太君冷冷的笑了两声,拄着拐杖站起。只是她也不急着走,而是转身居高临下的对着陆錦珩,继续说道:

“世子先前也说了,圣上时常记挂着老身这个姑姑,圣上既然如此有孝心,看来老身还真得如世子所言,常进宫走动走动。老身,也会在皇上面前好好称赞世子的美德。”

这话,便是这屋里最不开窍的人也能听得出,隐有威吓之意。

“呵呵。”陆錦珩也学老太君干笑两声,不带什么情感,眸带精光的抬头看着老太君。

“其实皇上不只时常提起老太君,还时常想念起另外几位姑母。只是除了两位身体欠佳早薨的,其余的皆为远嫁。”说到这儿,陆錦珩己是起身,目光依旧凝在老太君身上,只是由仰视转为俯视。

“皇上说,容嘉郡主十七岁便远嫁泸国,换来两国边疆数十年的安定。”

“隆成郡主亦是十七被高祖指与达硕可汗,不只使我大周与大梁化敌为盟,更为两国百姓互通了谷物与织艺。”

“还有嫁去吴国的蒙城郡主,母仪一方,受到了当地百姓的拥戴和爱护。”

……

陆錦珩一口气说了许多,直听的老太君昏头转向!若非今日一一点名,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曾有那么多昔日姐妹。

“世……世子,你到底想说什么?”李夫人一边搀扶着摇摇晃晃的老太君,一边略显迷茫的问道。

陆錦珩一脸风轻云淡的笑笑,而后大步往堂外走去。走出几步,才扭头看了眼仍停在原地的苏鸾,“正事谈完了,我带你去看桃花。”

苏鸾怔然的跟上他,眼下看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快些离开这屋。

只是陆錦珩为何说正事谈完了?苏鸾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老太君,明明脸色还是那堪的。

待苏家人跟着陆錦珩出了偏堂,李夫人仍觉得迷糊,又问婆母:“母亲,雍郡王世子的话是何义啊?”

老太君只站在原地,不答儿媳的话。

唐婉也好奇,轻摇了两下老太君:“祖母,孙儿怎么听得糊涂?还有世子为何说谈完正事了?咱们不罚那个摔断龙头拐杖的姨娘了吗?”

这些问题老太君一句没有答,唐婉跟李夫人母女两糊涂,在座的众人却不糊涂。谁听不出来世子先前那些话,是暗指老太君对大周无作为!

大周的郡主,本就没什么个人幸福可言。要么赐与番邦,要么与他国联姻缔结盟书,除了当年忤逆高祖圣意的嘉陵郡主,要死要活的嫁给了老孝安伯,其它哪位郡主不是为大我牺牲小我?

一个因自私自利而留在京城的郡主,还有何颜面张口以圣上唯一在眼前的姑姑自居?又有何颜面进宫面圣!

只是这些旁人自不好说,一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打着哈哈渐渐散了。

偏堂内,老太君摆摆手推开搀扶着自己的儿媳与孙儿。见老太君固执不让人扶,李夫人只当她是又犯了不服老的毛病,是以赶忙将拐杖递到老太君手里,柔声道:“母亲,您拄着它。”

老太君垂眼看看右手里握着的拐杖,这根跟了她几十年的龙头拐杖。

“哐当”一声!那拐杖被老太君亲自丢出了偏堂大门,摔了好远……

后花园内,陆錦珩独自立下一棵桃树下,望着西边的方向。

苏鸾先送苏家人去了苏安的房间,而郡王府的府医他已派人去接。眼下苏安只吊着一口虚气,如风烛残火,不宜立时挪动颠簸。故而陆錦珩请来自家府上的大夫,打算看过后喂上副补药,或是含个参片。

陆錦珩一直望着西边的角门,苏鸾先前离开时便是走的那道。这时蓦地出现一抹粉影,陆錦珩眸中先是一亮,接着便是失落的情绪。

那不是她。

唐婉向下人打听了世子的去处,便忙追了过来。

先前祖母突然的撒手,让唐婉错讹之余又心生畏怯。祖母不追究她的龙头拐杖了,那世子还会追究他的玉环吗?

思及此,唐婉便想寻个机会亲自来问问。好好道个歉,再说些软话。

“世子。”

陆錦珩佯作风大没听见的转了转身,侧对着西面。

唐婉看出陆錦珩拒人千里的意思,但还是腆脸走到跟前,又唤了声:“世子。”

“何事?”是嫌一个花生米不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