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白月光 !早到的宾客已上山顶祭祀完高禖,这会儿陆陆续续下山来, 回到将军夫人安排于半山腰用午宴的一处平台。

平台处有辅国将军府的几个下人在此等候, 并有一位白胖的老管家在此做指引:“诸位夫人、小姐、公子们,请暂且在此稍后。小的姓周, 是将军府的管家,今日若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谅解。祭司马上要开始祷念祭文, 待两小段祭文念完后, 咱们午宴便可开始了。我们将军夫人啊,这会儿还在后厨为大家烹制最后两道主菜,很快就会过来。”

周管家四十上下的年纪,其实也算不上老, 只是论起资历来倒是颇老。打从十几岁就在辅国将军府做工,是个家生子, 兢兢业业二十余年熬成了管家。他说话时笑咪咪的,越是咧着嘴嘲大家客气的笑,脸就越显圆润可亲。

“好说好说, 有劳了周管家了。”

“那我们便在此稍候。”

……

宾客们纷纷识礼的回应。

果然没多会儿众人便听到一块巨大的山石后面,有如洪钟般沉闷的声音传来。念叨的尽是旁人听不懂的一些古怪说辞。

这块山石经过刻意雕凿,加上如戏楼般的地井设计, 可聚音产生共鸣,扩大发音声量。从而使得站得远些的宾客, 也能尽数听清祭司所言。

尽管并无人能听懂。

这期间, 周管家吩咐两个小厮去为宾客们驱秽。

所谓驱秽, 便是其中一个小厮捧着只白玉雕团寿纹碧花瓶,另一小厮手持新折的柳树枝,沾取碧花瓶内的兰草水,逐个为客人点额头、双肩、双手,以达驱除邪秽简单净身的目的。

众位宾客多是配合的,只是当两个小厮恭恭敬敬的来到唐光霁与阴夫人身前时,阴夫人明显的面露不悦。

阴氏嫌弃两个低贱的小厮,拿柳枝抽了相公的额头和身子。故而在轮到阴氏时,她给相公使了个眼色。

唐光霁立时意会,伸手取过小厮手中的柳枝,轻道一声:“还是我亲自来吧。”

小厮自不敢多说什么,看着唐光霁自己拿柳枝沾了沾碧花瓶中的兰草水,而后轻轻在夫人的头肩手抽了几下。

接回柳枝,小厮朝继续朝唐光霁躬了躬身,朝着下一位宾客走去。

阴氏无子,年年上巳节来花雀山求子,已是常客。原本近日孝安伯府麻烦事缠身,阴氏也是犹豫了下的。可想到兴许是邪祟缠身,正好来此驱驱邪祟。

今日来此的不乏新婚官眷,大家求子心切没有这么多俗礼上的计较。阴氏刻薄高慢也是出了名的,见她如此讲究,有不少人于背后啧啧撇嘴,看不惯。

这一幕落入轿中苏安的眼底。

这顶软轿孤零零的停在平台最边上的角落里,没什么人在意,只当是哪府上的空轿闲置于此。

苏安只将轿帘掀起一个角,冷眼窥视着外面。视线扫过唐光霁时,不带半分昔日情感,只余鄙夷。

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如今苏安对孝安伯府的人除了愤怒,没有旁的情感。恨都没有。

她只是好奇苏鸾为何今日故意带她来此,难道就是为了让她看看在她命悬一线时,唐光霁和阴氏是如何恩爱的么?

苏安四下里张望了一圈儿,没寻着苏鸾。先前苏鸾说有事要安排,让她自己在轿内休息一会儿,可如今算着离开已然不短时间了。

正在此时,山石后面如钟如磬般的沉闷声音停住了。接续下去的,是一个姑娘婉转的娇音。

明明是泉水滴玉般清亮的嗓音,这姑娘却又刻意在某些字眼处压低,想让自己的声音更像名妇人,更有长者的威压。

起先大家还有些好奇,以为是谁家小姐上去玩闹,可听了两句后,纷纷变了脸色。

“立书人唐光霁,系京城人士,有妻阴氏,岂期过门之后屡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阴氏过门已逾三载,未为唐家生出一男半女,此其罪一;且又犯了妒条,将偏房苏氏害至半死,且害死其腹中之子,折损唐家香火,此期罪二。故立此休书休之,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这声音虽被那山石地井共鸣放大,有些变了腔调,可坐于轿中的苏安还是第一时间就辨认出,这是妹妹苏鸾的声音!

苏鸾竟是来做这个的?她费尽心思要当众出孝安伯府的丑。

苏安眼中不知不觉的就聚了两汪泪,流转于眼眶良久,苏安仰头不愿意哭出。

这个她曾为狗屁爱情而舍下的娘家……

莫说苏安,就是听到这封休书的众人,也是一个个惊骇不已。悄悄将视线投到唐光霁和阴氏的身上。

唐光霁一颗心如坠冰窖般的绝望且冷,他不敢转头看阴氏的眼神。这封休书他只为哄苏安醒来,不是那日一出苏府大门,就撕了个粉碎么?怎会被人拿来利用。

“这……这是怎么回事?”阴氏双手抓着唐光霁的袖子摇晃,由不得他目光躲闪。

紧张的咽了咽,唐光霁转头看着阴氏,笃定道:“这是有人故意捉弄咱们,根本就没有什么休书!”

事到如今,唐光霁已确定先前诵读休书的人是苏鸾,那么前几日苏鸾是故意诓他!可是苏鸾诓他也没用,那休书他早就撕了,空口无凭,只要他咬死不认,大家只会觉得苏鸾在恶作剧!

阴氏看着相公决然的眼神,她信他。这下一团火自心底里冒出,阴氏气的咬牙切齿!

“是谁?是谁恶意离间我们夫君感情,无中生有!”

“呵呵,无中生有?”阴氏的话才落,就传来山石后面姑娘一声轻蔑的笑,“若是不信我所言的,请大家移步西南角的迎客松,上面就挂着唐家大公子亲笔所写的那封休书!上面手印也有,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如何抵赖。”

听闻此言,立马有好事的往西南角挪步。甚至有与孝安伯府或是阴家有些交情的,也禁不住好奇往西南角的迎客松走去,只是找了个体面的说辞:

“唐公子,我定帮你揭穿这把戏!待我仔细看过这封休书,为你洗清冤屈。”

“是啊,我也不信唐公子会当真休了阴夫人,我仔细帮你找找破绽。”

一时间,整个平台上的宾客全移去了迎客松前,除了唐光霁与阴氏。唐光霁与夫人面面相觑,呆若木鸡。

过了须臾,宾客们看的有滋有味儿,交头探讨,却没一个站出来质疑那休书为假的。阴氏也终于沉不住气了,扭头朝着迎客松跑去,她要亲眼去辨别!

唐光霁也跟了过去,只看一眼那封悬于树上的休书,他就明白了问题出在哪儿。

那日于京兆府内堂写休书时,苏鸾几次三番让他修改,期间废弃数张。有一张甚至全文写完,也盖了手印,苏鸾看过后突然又否定。

说苏安是昏迷当中失子,自己兴许并不知真相,若休书里将孩子的事也写出,反而可能会触及痛脚,更令其绝望。

故而苏鸾将那张纸随手一撕,又团了丢弃,唐光霁就另去写了一封。

此时树上挂着的,正是被苏鸾撕掉的那封,中间的拼接痕迹依稀可见。只是这又有何用?难道唐光霁可以给大家解释得清楚?

他难道当众去诉说一个小妾在孝安伯府受了天大委屈,才使得他放下颜面写一封假休书来哄她?

不,这件事只会越描越黑。从阴氏一个人的黑,描成整个孝安伯府的黑。

“这可是你亲笔所书?”阴氏愤而怒瞪自己夫君,虽一眼便认出那字迹,可她还是心存一丝侥幸,盼着夫君能给出个合理解释。然而她耐着性子等了良久,什么也未等来。

唐光霁只半垂着脑袋,只字不语,这是等同默认了。

这里的宾客不少与唐光霁称兄道弟的,唐光霁的字迹许多人都识得,加之唐光霁当下的反应,故而无人再质疑这休书真假。

阴氏如此高慢倨傲的性子,如今被众人当做幺么小丑围观。比起夫君的背叛与舍弃来,她更受不了那些刀子似的目光。

似将她层层华衫剥落,又将她剥皮削骨,剜心取乐……

阴氏转身跑开了,她再也无法在辅国将军府呆半刻!

唐光霁望了眼自家夫人跑开的方向,没抬脚去追阴氏,而是朝着那块巨大山石走去。他要当众将搞这套鬼把戏的苏鸾揪出,这个玩弄他于掌心,将他当傻子耍的女人!

唐光霁双眸满布着血丝,两眼腥红。

好事的那些人也是好奇揭露这一切的是个什么人,故而跟着唐光霁一并走了过去,一探究竟。

然后当众人转过巨石,发现巨石后面没有旁人,只有坐在一块石头上耷拉着脑袋的祭司。

唐光霁用力推了一把那祭司,祭司醒来,浑浑噩噩的看着齐刷刷凑至眼前的数十张面孔。

“你们……”祭司撩了撩披散的长发,一脸懵逼。他仔细回想了下,记得先前□□着祭词,突然后脑吃了一记重击,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刚刚是不是有人将你打晕?那个丫头呢!”唐光霁此时瞪眼激愤,毫无素日的温文儒雅。

祭司脸色一黑,矢口否认:“什么丫头?没人来过!”难道要他堂堂一个大祭司承认被凡人攻击?且被打晕?那他日后于江湖道友间还有何颜面可言。

唐光霁更添气愤:“你方才明明昏迷于此!”

“那是引灵上身,引灵上身你懂不懂!”祭司也是戟指怒目的指着唐光霁,振振有词:

“只有修为达到一定境界的祭司,才能招来山中仙灵上身!本尊虽会一时失志,但仙灵会传达神旨,□□凡人!”

众人惛懵,难道果真是孝安伯府将事做的太绝,招来了天惩?

大家不由得退后几步,躲避瘟神般的躲开唐光霁。唐光霁扫视一圈儿,更觉没脸继续留于此处,转身去追阴氏了。

唐光霁离开后不久,苏鸾便出现于苏安的轿子前。掀开轿帘时,见苏安正两眼噙泪,倔强的不肯哭出来。

看到苏鸾的那一瞬,苏安的泪再也憋不住了,两汪眼泪一下就流淌出来!

“鸾……”她呜咽着,想说什么,却又被一股股涌上来的哽气堵得说不出来。

苏鸾先是一怔,既而轻轻抱住苏安。等苏安哭得不那么失控了,苏鸾才不放心的问道:“姐姐不会是心疼姓唐的吧?”

毕竟在苏鸾看书时,便知苏安是个钻死牛角尖儿的性子,当真为了姓唐的命都可以不要。

然而苏安摇摇头,拨浪鼓似的用力,“不。我心疼自己!心疼苏家!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