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博上的话题一被带起,有心之人搅乱浑水, 不怀好意地, 用最大的恶意去推测血红笔下所描写的“许语花”。

他直接用历史真实人物名字,也谈不上什么避讳, 旁人一搜便知, 更何况许语花这三个字耳熟能详,名声扫地。

小说文字中, 但凡是血红掺杂了私货之处,皆被人挑出来指指点点, 搭配目前放出来的片花。不清楚实情的人怨恨许语花倒也无可厚非, 但看到子虚乌有的污蔑之时, 余愁等人只能哭笑不得。

只见不少人激扬文字, 指点江山,余愁心道笔给你,你来写。

唐糖心虚, 不愿意引火烧身,早就麻溜地将微博删掉, 索性苏桑桑给她转移了战火,倒也不是太刻意。准确来说, 她虚假的塑料姐妹情这口瓜,大家懒得去撕。

苏桑桑倒一直坚守阵地,只是微博评论是真的看不得, 此事之后她曾对余愁说, 打算关闭评论区。可突然关, 感觉又太败坏好感度,总而言之,里外不是人。

她左右为难,顺着网友的意思走,得罪余愁等人;不顺着他们所说,便是与一个三观不正之人为伍,辣鸡。

任同让她们按兵不动,毕竟余愁和苏桑桑走的不是心直口快的人设,让她们直接上大号反驳实在崩人设。导演亲自下场怼人,不想做演员的导演不是好明星,她的粉丝学着爱豆,素来也是到处怼人,心直口快,嘴上没把门。

之所以没被大家奋力排挤的一个原因,任同她虽然混娱乐圈,但本质上还是个导演。不会和其他明星抢资源,任同的人际关系宽广,吃得开,其他人的粉丝看在自家份上,也不会故意给偶像招惹麻烦。

任同大半夜发微博,说明此事,原以为是道歉微博,仔细一看语气理直气壮。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文学二次创作,不洗白不偏向,不要带着有色眼镜看人!

血红当初都说了,故事取材自真实,主体为虚构。毕竟有没有摄像机,谁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很机智,没有挺许语花这个“汉奸”角色,在顾家正式表态之前,态度还是模棱两可些好。

比起余愁,顾老太太更加关心事情的发展。

青年十分担忧她的身体。“这件事情,请交给我们去解决吧。”

顾老太太怒气一哼,横眉冷对,一扫孙子,他们若是能的话,事情也不会这么麻烦。

这不是小辈可以解决的问题,多得是小肚鸡肠的长者,而这些人真当自己是死了不成!撕破脸便撕破脸,这么多年,谁又能没点把柄落在别人手中,不过是同归于尽!

只是……要苦了小辈。

顾老太太手拿报纸:“听说调查小组已经开始调查这件事情了,资料都报上去了吗?”

“提交了,目前并没有明确回复,在拖延时间。”

顾太太闻言,心中一凉随后发冷起怒,咬牙切齿道:“很、很好,真当许家人死绝了不成?!”

顾老太太用剪刀十分认真地将报纸上许语花的报道剪下来,放到本子里夹好。她看着那些文字失神,许、语、花三个字拆开看皆是寻常可见,但一放在一处,故人的因容相貌再度浮现在面前。

血红汇报目前:“我找到了当年与许前辈共事过的战场老兵,他在战场上侥幸逃过一劫,后因为重伤残疾躲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成家立业。他的身份登记前几年被登记在案,作证有效。但比较麻烦的是……他……”

说着,青年点点太阳穴,表示对方已经老年痴呆症严重,清醒时间极短,且没有定数。

而清醒也不一定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顾玉一摆手,并不过多将希望放在一点上,吩咐下去:“请,无论什么理由,也要将他给我请来。另外当初许语花有一个表妹,全线战乱前恰好出国留学,十几年的时间我没听到对方任何消息。后来许语花出国前联系一位好友介绍工作,多半是她,对方大概在国外定局才对,你去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书信往来。”

时间过去这么久,对方是否健在,二说,一切全看天命。

血红点头:“好,我已经派人将老人家从山村里带出来,明日来。”

顾玉转头看向窗外,眺望远处的别墅,想起了余愁,又恍惚记起了许语花。自己喜欢那个小娃娃,看着她与韩家的丫头在一起,总觉得是当年的许语花转世终于找到了幸福。

若是许语花没死就好了,现在也与自己一样杵着拐杖白发苍苍,也许就住在自己的隔壁,每天早上念着蹩脚的外语,一大早过来敲门冲自己问好。

若是,还活着该多好。

顾玉疲倦地眯起了自己的眼睛,每到清明,旁人祭拜先祖。而许语花,无人与她收尸,无人与她立碑,便是自己给立的衣冠冢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真正的对方,一点儿都没留下,就留下了一个念想。

*

在微博一片谩骂声中,余愁每每看到许语花生前的日记便越发心寒。

[今日晴朗,搬进了新房子,不过是他们给我准备的房子,住着总有些不自在,说起来这倒算是他们花钱养了只白眼狼。今日看着来往的年轻人,有些感慨,人,若是再晚些个几十年。到那时,必然是国泰民安,风和雨顺。昨日给人写信,心中好生忧愁,想着何时才能到,又能否与我回信。电话这玩意倒是妙的很,就是少,也不方便。不过,说不定日后打电话都不用扯长长的线,还能随身带着走,就跟喊人名一样。譬如,我喊个“麒麟”,这电话便接通了。]

小说剧本里的许语花是一个命运悲惨之人,但这笔记本里的她文字欢快活泼,怎么也联系不起来为同一个人。她一个人在暗夜时分,就着昏黄的油灯,一笔一划地斟酌着要写些什么,自得其乐。

没有似文学大家,文笔生花,但人物形象却跃然于纸上。有些人自己过得很苦,却不会倒苦水,心甘情愿接受一切,想让别人也欢喜起来。

这样的人很温柔,她与旁人温柔相待,命运却太过残酷。

[我昨日上街瞧见顾玉,旁边跟着一个穿洋裙子的老外,两个人说些什么鬼老子的外文,我隔老远一句都没有听清楚。倒也无碍,听见了也听不懂,自上次和顾玉起了纠纷,不过数日,想不到她这么快就有了“新欢”,所谓的旧爱不过是阳春三月落花,碾做尘泥。恼恼恼!!!]

这一篇日记写的不长,寥寥一句话,余愁瞧见页面最下方多写了一句。

[说起裙子,等日后出了国,听说要洋气就得穿裙子,哎呀,没钱买裙子。]

噗嗤。

余愁真是哭着看下去,时不时被对方通俗易懂又生趣的口语给笑倒。

这本日记的确是真实的,但能否为许语花平反却要看上头的认定。

韩琴君端着牛奶进书房,递给余愁,微微摇头,抹了一把余愁眼角险些要溢出来的泪珠,说道:“喝了就早些睡吧。”

余愁将日记合上,感慨:“若是许前辈没死多好啊,这样身处困境却乐观的人,太遗憾了。”

而且能塑造出一个遗臭万年的汉奸形象,足可见许语花当时演技多么高超,也许写日记是她唯一可以倾诉忧愁的方法。

“如果现在有这样困苦的人,我肯定要想尽办法帮助。”

余愁指腹划过日记本封面,温柔道。故而就算院长没有开口要钱,自己也是要帮的。

韩琴君伸出手蹭了余愁脸蛋,神情深邃地望着她,反问:“那你呢?”

余愁一脸茫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一歪头,哎,指了指自己,反转:“我怎么了?”

韩琴君轻笑,不,没什么。如今,自己总算明白任同为何要把许语花的角色给余愁,她们是同一类人,叫人忍不住要抱在怀中疼惜。

许语花有顾玉帮助,而现在的余愁身边有自己。

*

翌日。

余愁纠结自己是去公司还是在家里织毛线。

林管家表示,外头的流言蜚语那么多,出去也不安生,不如在家打毛线!韩琴君不表态,余愁自己决定,不过当契子水汪汪看过来的时候,她就心软了。

多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真是个小可怜。余愁越依赖自己,韩琴君越是兴奋,她喜欢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只有这样余愁才不是一个被众人喜欢的大明星,而是独属于自己的契子。

敲门声响起,血红又是一脸窘迫地道歉:“抱歉,一大早来打扰你们,我找余愁。”

余愁凑过去,询问:“有什么事情吗?”

“有个人要见你。”血红解释,同时追加,将手中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递过来,“你可以穿着这身衣服去见吗?”

顾家别墅。

别墅大厅架着一台摄像机,顾玉,还有三位年轻人,手中拿着本子与录音笔,脖子上挂着一块牌子,神情严肃等待着。

顾玉看着痴呆的老同志,心中惋惜,他只对当年的战友名字有反应,譬如许语花。奈何自己并未与他合作过,此刻,老同志瘫痪在轮椅上,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

脚步声响起,忽然顾玉看到老同志眼神亮起来,身子激动地颤抖起来。顾老太太顺着他的视线扫过去,门口迎光处一道熟悉的人轮廓映入眼眸。

制服,长靴,马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