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书立说也算是一种成就,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同桌吃饭的其他人把书拿过去,很给面儿地赞美了一番就把书给收了。

苏倩果然不吭声了,看了一眼面前还空着的饮料杯,对秦智伟嗲声道:“给我倒点饮料呀!”

秦智伟忙不迭地去找,对面的人把饮料瓶放在餐桌的玻璃转盘上,他跟苏倩同时转动转盘,速度快了点,桌面上突出来的餐盘一下就把迟迟面前的杯子给碰倒了,饮料洒出来,顺着桌沿往下淌。

迟迟连忙站起来往后避,动作太大推倒了椅子,咚的一下发出好大声响。

周围有刹那安静,所有人都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江迟迟窘迫地咬紧牙,想去扶身后倒在地上的椅子,没想到已经有人帮她扶起来了。

“没事吧?”魏绍远站在她旁边,手里还拿着酒杯。他就坐她背后不远,刚才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摇头。

裙摆还是不能幸免地被溅到了几滴果汁……完了,这衣服是借来的,债主就站在这儿呢!

他却像是完全不在意这回事,举了举手中的酒杯道:“大家难得聚在一起,我敬大家一杯。我比你们稍大几岁,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一声师兄。”

在座的纷纷应和叫他魏师兄,只当他是有风度,帮他们化解刚才那一点小尴尬。

只有江迟迟心里七上八下,担心他看到自己搞砸了,衣服也弄脏了,怕不是要发飙吧?

“你杯子里没有饮料了。”他看了看她面前空空如也的玻璃杯,朝饮料瓶就在手边的苏倩说,“麻烦你帮她倒一点。”

“啊,哦,好的好的。刚才真是不好意思啊迟迟,是我们太不小心了。”苏倩连忙示意秦智伟倒饮料,又巧笑道,“我们公司跟魏总你们合作非常愉快,我应该敬魏总一杯才对。”

“不用客气,我们今天都只是实中的学生。你姓苏?”

“对,橙色经纬公司,苏倩。”

魏绍远笑笑,朝她举了举杯表示知道了,仰头喝掉了杯子里的红酒。

江迟迟又看他一眼,见他确实像是没什么要说的了,一颗心才重新落回肚子里。

方茹其实也很紧张,等魏绍远走回自己的座位了才松口气,一边暗中横了苏倩一眼,一边拿餐巾帮迟迟擦身上溅到的果汁印记,郁闷道:“这可怎么办,这种衣服不好洗的。”

苏倩这害人精,把人家衣服弄脏了好歹主动出笔干洗费吧?!

吃完饭,校庆就算结束了,借着酒酣重新热络起来的老同学们商量着要去唱歌续摊。方茹问江迟迟:“你去不去,你不去我也不想去了。”

“别啊,你去呗,大家好不容易聊熟了,唱歌才好联络感情。你男神也去啊,这么好的机会别浪费。”她知道方茹当年喜欢隔壁班的一个男生,那时是丑小鸭没勇气表白,现在成了白天鹅,还没正经说两句话,错过了多可惜。

“那你呢,就回去了?”

“我妈在家里,我不能回去太晚。”

其他人也出来了,在食堂门口围了一圈,秦智伟问她:“迟迟你不去唱歌啊?”

“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现在还早呢,这么早回家干嘛啊?”有人帮腔,“是不是要陪男朋友,叫他一起来啊!”

“不是,我要回去照顾我妈妈,她一个人在家不行。”

苏倩说:“咦,你妈妈她放出来了吗?刚才我在你主页看到你们挽着手拍照的,我记得前几年她好像是因为非法集资的事……”

秦智伟连忙扯了扯她的衣服,她失言似的捂了捂嘴,不过无所谓,她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周遭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安静,江迟迟觉得脸上像拢起一团火,烧得她皮肉都火辣辣地疼。

“嗯,保外就医,她现在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这是实情,说出来,她反而轻松了。

“喂,大家别在这儿站着了,先去拿车吧,KTV都订好了,去晚了小心被取消了啊!”方茹打着圆场,其实心里气死苏倩这个八婆了。她拉拉迟迟的衣服,无声安慰她,让她别生气。

其实江馥兰的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女企业家本来就格外受关注,当年出事后在本地引起轩然大波,还上了财经新闻。滨海这个城市说大不大,生意场上的人可能都听说过她的工厂由盛极一时到破产倒闭,她自己为了筹措资金也触犯法律被捕判刑。

她这些家里非富即贵的同学们不会一点都没有耳闻,之所以相信她如今表面上的光鲜,大概只是相信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或者真的以为她是个收入可观的成功作家吧。

本来人都是很健忘的,但有人刻意提醒就不一样了,很容易把节奏带偏。还有她主页上的那张照片……昨晚只是单纯地想看妈妈高兴,这下成了高调炫富。

她知道是假的,别人不知道啊,一定会认为这是她们母女拿着骗来的钱在挥霍享乐,不知悔改。

还有那辆车,那些突然变得指指点点又讳莫如深的故人们,看着她站在车前,就像看一个贼公然抱着赃物招摇过市。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她几乎想要大喊辩白,恨不得告诉大家车不是她的,衣服包包也不是她的,她家里所有可执行的财产都已经做了赔偿返还或交了罚金,妈妈接受了应有的惩罚,现在只是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老人,她只是一个扑街的写手……

她嘴唇动了动,话却像堵在嗓子眼一样,说不出口,只是手脚冰冷地呆站着。

“你自己过来取车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在食堂门口等你半天。今晚降温了,好冷,快上车吧!”魏绍远大步从远处走过来,声音自有一股穿透力。

江迟迟木愣愣地回头看他,他突然把身上的风衣脱下来搭在她肩上,又亲昵地捏她鼻头:“怎么都不说话,冻僵了?”

周围取车的人下巴都掉了一地,这是什么情况……他们俩是一对?

苏倩跑过来,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了:“魏总,你跟迟迟……你们早就认识?”

魏绍远不答,只笑了笑:“她家里有事,今天就不跟你们一起去唱歌了,下次有机会再聚。”

苏倩还没回过神,他已经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打开Panamera的车门,把迟迟塞了进去,自己坐上了驾驶座。

“你在干什么?”江迟迟的莫名一点也不比其他人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先出去再说。”他两把就将车倒出去,一脚油门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自始至终,只有方茹想要叉腰大笑,忍了又忍,最后只看着车尾露出姨母般的笑容。

车子开出校园,江迟迟终于忍不住了:“你刚才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让他们误会啊?还有,你怎么有这辆车的钥匙,你没开车来?你自己的车呢?”

她一串连珠炮似的问题好像对魏绍远完全没有影响。他把车开出一小段,就在路边停下,对她道:“我们换一换,你来开车。”

她刚想顶一句凭什么,他就轻声说:“我喝了酒,好像有点醉了。”

你早说啊大哥,怎么还酒驾呢?

也是无奈。

江迟迟只好下车跟他换,然后看他脑袋歪向一边好像有点昏昏欲睡了,连忙提醒:“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什么,你说这辆车?这就是我的车,我有备用钥匙很奇怪吗?”

除了回答问题避重就轻,他倒很像是真的醉了。

“你的车?这不是公司的车吗?”

“需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也是啦,公司本就是他的,分什么你我呢。

“那你是特地来帮我解围的?”她眼睛盯着前方,小声问。

她好像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早些时候还担心他会戳破她的谎言来着。

魏绍远没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看你跟实中实在是格格不入,当初是怎么跑这儿来读书的?”

“在哪儿读书哪有孩子自己说了算的,是我妈的主意。”

“看来你家以前经济情况不错。”

“那你呢,你不是美国长大的吗,怎么成了实中的学生了?”

魏绍远扭头看她:“你怎么知道我在美国长大?”

“听方茹说的。”她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魏绍远重新靠回椅背:“我初中在实中读了两年,后来生了一场病,才被送去美国。”

迟迟没再继续问,谁还没点被视作隐私的往事呢?

“今晚谢谢你。”她说,“几次三番帮我解围。其实今天我就不该来的。”

“那为什么还是来了?”

还不是为了了解你们公司业务,亲身体验嘛!当然她没这么说,只说:“我是陪朋友,你又为什么来?”

一年半的求学经历,能有多深的感情值得他跑这一趟?

魏绍远:“我也是陪朋友。”

迟迟没意识到他说的是谁,但两人之间的气氛竟然奇异地柔和下来。

“你住哪里?我先送把你和车一起送回去吧。”她尤为不好意思的就是这车,要知道是他的车,她还不如直接开昨晚那辆法拉利呢。

“那你怎么回?”

“打个车啊。”实中比较偏远不好打车,回到市区就不成问题了。

“先回你家吧。”魏绍远道,“你不是赶时间要回去照顾你妈?”

“那你……”

“再叫人来接就是了。”

江迟迟没再坚持,时间不早了,放妈妈一个人在家她实在不太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