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霄闻讯赶来时,沈皇后正在熹庆宫内放声痛哭。

见唐天霄过来,她散着头发奔过去磕头道:“皇上,今日臣妾被这贱婢如此凌辱,还怎么在宫中立足?臣妾无能,统管不了后宫,无法清除宫中妖孽,请皇上废去臣妾皇后之位,另选贤后!”

唐天霄举目望见宫中狼藉,已是头疼不已。

他叹道:“朕早说了她是北赫人,不懂宫中规矩,皇后何必和她动气?”

沈皇后泣道:“她再不懂规矩,也不该谋害龙裔。如今已证据确凿,宇文贵妃的确是食用了她所送的血燕落胎,臣妾职责所在,又哪敢不闻不问?若皇上也认为臣妾不该处置,请即刻免去臣妾皇后之位,臣妾愿归依我佛,朝夕为太后、皇上祈福,从此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唐天霄无奈,只得亲手扶起她,一面唤侍女来为她梳洗,一面温言道:“朕晓得你治理后宫最是辛苦。放心,朕会为你做主。”

他凤眸眯起,眺向影臂前的老柳,依稀又似见可浅媚英姿飒飒,眉目不羁,在枝下一晃而过。

他苦笑:“不过,朕得先把淑妃找出来。——细论起来,皇后比朕还强些。她便是得罪了朕,也不至会逃得无踪无影,连面都不敢露。”

沈皇后愕然,再不知唐天霄是逾扬还是嘲讽,待抬起眼来细辨他的神情时,他已拂袖向外走去,一路问着身畔内侍:“她那两名侍女呢?”

靳七早去打听明白了,忙答道:“暂时扣在外面值房,未得皇上示下,禁卫军诸将不敢擅作处置。”

“有没有问她们知不知晓淑妃下落?”

“问了。可这二位北赫侍女并不懂中原话,委实无从问起。”

此时已跨出了熹庆宫,唐天霄回头看了一眼,唇角弯了弯,道:“皇后的意思,可淑妃靠了这两位鸡同鸭讲语言不通的侍女,也能弄来什么有毒血燕?还是敢找个刚认识不久的宫女或内侍帮她去搜寻这些物事?”

靳七不敢回答。

唐天霄负手沉吟着,又道:“靳七,你说,浅媚入宫这么久了,日后也会长长久久继续在宫里住下去,为什么没让两名侍女学说中原话?”

靳七皱眉思索着,忽然眼睛一亮,却又迟疑,“皇上,难道……淑妃娘娘早知今日之祸,刻意避着嫌疑?”

“早知今日之祸?”

唐天霄喃喃道,“那也聪明得着实有点过头了!”

靳七猜不透他心意,不敢接话。

而唐天霄却忽然在宫墙边停下,转过目光。

熹庆宫宫墙外侧,却植了一架荼蘼,此时花开正好,馥郁芳香,阵阵袭人。

他的眸子便格外地清亮温煦起来,居然扬起手,轻轻在木架上一弹。

雪瓣轻柔,簌落如雨,在杨柳金风里漾漾而飞。

那悠悠的芳香便愈发地沁人心脾,一丝一丝地涤向肺腑,本已磨砺如铁石的心肠,也似在不知不觉间给化了开来。

许久,他低低道:“把卓锐叫来帮问问那两个侍女罢,他懂得北赫话。”

明明料到可浅媚不肯吃亏的个性,得罪了皇后断不会乖笠认命回到瑶华宫听侯发落,可不知不觉间,唐天霄还是走入瑶华宫,径走入可浅媚的卧房。

金丝帐暖,镜匣生香,帏幔提花织锦,绮丽多彩,俱是繁盛明亮的格调。

而每日可浅媚媚曼爽朗的欢笑声,就如此刻从大敞的窗扇里投入的大片阳光,不但将沉沉殿宇内的阴郁一扫而空,连压在心里多少年的阴霾也似被驱散了许多,慢慢地敞亮开来。

可此时可浅媚不在,仿佛连阳光也是落寞。

提起桌上的茶壶,想倒盏茶时,摸摸却是凉的。

其实她和她的侍女并不如别的妃嫔那样手巧,再好的茶也不过略取茶意而已。

他索然无味,丢开茶壶便走出来,手指上的凉意仿佛都甩不开去了。

走回廊下时,闻讯在外候着的杜贤妃已急急赶上前来见驾。

她的眼圈有点红,神情之间难掩的委屈,——或者,根本没打算掩饰自己的委屈。

“皇上,臣妾因皇上再三嘱托,要好好照应可淑妃,因此一听淑妃那里和皇后闹起来,立刻遣人回禀了皇上。淑妃每次去明漪宫,要送哪些礼品,的确都是臣妾提议的。可臣妾不过是从淑妃娘娘那里拿些现成的物事而已。血燕珍贵,人人皆知,臣妾又辨得出其中有毒无毒?”

唐天霄叹气:“血燕这事,朕也是刚刚得知。目前这不正是一团乱麻么?你且不用慌,等朕找到浅媚再说。”

杜贤妃垂着眼睑,已是泫然欲泣:“只怕一旦后宫起了风波,臣妾这片好意反被有心人利用,平白地牵出甚么祸事来。”

她这是从熹庆宫那边听到了些话语,预先和唐天霄说明了,也算是防患于未然了。

唐天霄抬头,见靳七领了卓锐和暖暖、小娜已走过来,挥手道:“朕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杜贤妃见唐天霄神情不豫,虽是不安,也不敢再多辩解,生怕越描越黑,再生是非。

她正要领命退下时,唐天霄又叫住她:“瑶华宫里没种荼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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