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由李公公经手,大约怕我把他们供出来,因此特地叫我去熹庆宫大闹一场,自己演了一幕苦肉计,叫人再疑不到皇后身上。等我们都关在德寿宫时,李公公又来找我,让我一口否认便是,又拉了两名内侍在树荫子底下鬼鬼祟祟说了好久,下午便听得那杜贤妃在房里给打得死去活来,到夜间才停了下来。然后就有人告诉我没事了,明日便可以出来了。”

她叹口气,无奈地望向刑跃文,慢慢道:“你不是沈大将军的至交好友吗?怎么皇后没把这后宫里的事一一告诉明白了?嗯……也是,这种事何等机密,知道的少一个好一个,估计连亲父子亲兄弟都不敢轻易说出来,更别说你们了!难怪你们不知内情,莫名其妙上了定北王的当,帮他当了回打手过来算计我!”

三个庭审大人面面相觑,但池天赐和谢陌显然轻松多了。

相对而言,他们想保住的人在这些勉强能圆起来的口供里可以置身事外。

刑跃文却道:“你说你是定北王的人,那定北王又怎会让传信的北赫骑士供出你?”

可浅媚笑道:“这个么,你们去把宇文贵妃抓来一顿夹棍,她包管会供出来。也许发现了我给的血燕有毒,也许怕我真的夺了君心,抢了她的位置。横竖便是我供出来,你们相信了,也没人敢去抓定北王,对不对?”

几人脸色都不大好,正预备商议下一步怎么办时,前门忽然开了,有人在外匆禀道:“皇上来了!”

可浅媚猛地心一抽,已咬着唇转头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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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唐天霄。

一身干净明朗的素白锦衣,羊脂白玉簪绾发,极简单的装束,将他衬得愈发长身玉立,英姿神秀,长眉凤目间尽是慵懒不羁,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出身贵家的俊俏公子,并不流露半点威凛逼人的帝王之气。

他走得快,很快到了室内,淡然的眸光在疾速在众人身上一扫而过,却未作任何停留,便将头转向身后。

出人意料的是,唐天霄的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人。

竟然是宇文贵妃。

若按过来人的说话,小产后也算是小月子,不出月并不宜出门,更不宜到这等凶戾阴森的地方来。

而她的身体显然未曾恢复,比落胎前所见更见瘦削,高挑的身材在侍女的扶持在勉强走着,像平地里长起的一截白竹,似要随时被风刮得歪向一边。

她的皮肤一向白皙得不大正常,可此时的白皙已白到令人心惊肉颤,犹若浮了层淡淡的灰青。

瘦得凸出的颧骨上,一双眼睛失了原来柔软的线条,黑大却突兀,有着明显的哀伤和迷惘,连原先的优雅恬淡都已在某种彷徨无措中被冲得凌乱。

唐天霄在门槛内候着她,待她走到跟前,便亲自握了她的手引她进来,笑道:“朕本想着不该带你出来。可听说这事也与落胎之事有点关联,瞧来事情比朕原来想的还要复杂些,正好借了容容的聪慧也来帮判断判断。”

宇文贵妃的眼眸转到唐天霄秀逸的面庞之上,慢慢似凝结了些微的神采,渐次有了向来的从容。

她挽住他的手,一边缓缓向前走着,一边道:“臣妾那点小聪明,又怎么比得过皇上的大智大慧?出来走走么……也好。我正嫌宫里闷得慌呢!”

她顿了顿,幽然叹息道:“算算我入宫两年,从来没出过皇宫半步。没想到倒是趁这个机会出来了片刻。”

唐天霄似没想到她这么说,也怔了怔,才道:“你父亲向来辛苦戍边,连送你入宫都不曾亲来,便是朕有心让你探亲,又怎么放心把你送到千里以外的边塞去?”

宇文贵妃叹道:“这辈子,怕是都回去不了了吧?若是真能去……若是真能去……”

她顿住了声,没有说下去,只把眼眸又在唐天霄的面庞转了一转。

这时,他们已经过可浅媚身畔。

她微微仰面时,只觉他们柔软的衣角随着脚步猎猎而动,凉凉的布料侧到火烫的脸上,却未能让她稍稍舒适,反似又给人抽了记耳光般既辣且痛。

两人俱是素白锦衣,通身不见一点华彩饰环,显然有为失去的龙嗣哀悼之意了。

她曾以为她和唐天霄有许多他人不可能分享的小秘密和小欢喜,可原来她并不是唯一拥有那些幸福的人。

唐天霄和宇文贵妃,唐天霄和沈皇后……

他们之间又有多少她不可能参与的小秘密和小欢喜?

唐天霄走过她身畔时并没有看她;甚至自他进来,就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

倒是宇文贵妃,和唐天霄执了手行过她时,忽然顿下脚步,回过头来定定看她。

她本已抿着唇低下头去,忽见那双白缎绣银线梅花纹的鞋转过来走到自己身畔,不由地抬起头望向她,却是难以抑制地蕴了一丝冷淡和倔强。

也便是这双原本美伦美焕的眼眸弧度和那一丝倔强,忽然唤起了宇文贵妃的记忆。

她失声叫道:“你……你是可淑妃?”

可浅媚勉强咧了咧嘴,感觉得到自己脸上肿大、僵硬和不听使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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