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次,一巴掌甩出的,仿佛不是五个红红的手指印,而是一道看不见的裂痕,无声无息地划在他们相依相融渐渐建立起来的那份圆满上。

好像有什么不对了。

或者,什么都不对了。

“你去找那两位美人儿吧!爱找多少个就找多少个!”

可浅媚慢慢向后退去,恨恨道,“我若拦你一拦,我便不姓可!我以后若再理你一理,我也不姓可!你滚!”

唐天霄即位十五年,即便有十年的时间是掌不了实权的傀儡皇帝,他依旧保有他的尊贵和骄傲。

对他说出“滚”字的,这丫头绝对是第一个。

还敢继续宠着这样无法无天的丫头,他绝对是疯了。

他握紧拳,冷笑道:“你认为,我当真非你不可吗?”

可浅媚移了长檠灯到一个衣箱跟前,头都不抬说道:“当然不是。后宫三千,爱找谁找谁去。”

唐天霄又气又恨又怒,却下意识地不想闹大,正想离开怡清宫冷静冷静再作计较,一眼看到可浅媚从箱子里拖出来的东西,忽然怔住。

雪色皮毛柔软亮泽,雅致样式,针脚细密。

分明就是前儿可浅媚给他试穿的那件裘衣。

她把裘衣拖到案前,抓过一把大剪子,狠狠地绞了上去。

“喂……”

唐天霄再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赶着上前阻止时,可浅媚拎起那裘衣,用力一掷,便扔到窗外去了。

唐天霄忙赶到窗外捡起时,那裘衣上已经绞出了两个大洞,眼看是没法再穿了。

他还没来得及责问,可浅媚已瞪着他道:“这是你的东西,你拿走吧!可我不是你的!我早晚离了这里,找一堆北赫好儿郎快快活活过一辈子去!”

唐天霄低头瞧着手中的裘衣,又是懊恼,又是愤怒,冲她喝道:“你故意在试探我?”

可浅媚不答,砰地关上了窗。

接着,是门扇给重重砸上的声音。

却是摆明了在向唐天霄甩脸子了。

说不准心里还在想着庄碧岚怎样温柔端雅,北赫儿郎多么重情讲义。

唐天霄掷下裘衣,涨红了脸便大步走出宫门。

靳七慌忙奔了出来,捡了裘衣交给庑房里藏着头察看动静的宫人,自己抓了盏宫灯,紧跟着唐天霄奔了出去。

这两位主儿忒难伺侯,怎么一个个翻脸比翻书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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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天霄大步走了一程,只觉夜风把暴躁出的一身汗意吹得凉了下来,连神智也略略清醒。

转头看到靳七忠心耿耿寸步不离地跟着,却再不领情,转头斥道:“她把裘衣送给庄碧岚了?你到底在帮朕办事还是想坏朕事?”

靳七忙陪笑道:“这事……怪奴婢没打听清楚。刚屋里吵起来,我也急着找香儿她们问了。她的确把裘衣送给庄世子了,不过……不过裘衣有两件。”

“两件?”

唐天霄没松口气,却觉得更憋屈了,“两件,一件给庄碧岚,一件给朕?”

而且,庄碧岚的应该还完好无损,他的却剪出两个洞了。

靳七答道:“淑妃应该也没试探皇上的意思。下午香儿发现另有一件裘衣时便打听过,她也没瞒她,说是她打的雪豹个儿极大,一张便够做一件了。她怕北赫那些绣娘手艺差糟蹋了好东西,因此到中原和亲前特地叫人快马送到花琉去,请花琉的一位好友连夜赶了两件出来。听说……听说她这位好友认得庄世子,交回两件裘衣时,顺带转了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庄世子穿白衣最是好看,可惜相交十余年,竟没机会为他做一件衣裳。”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走到了德寿宫前的莲池畔。

唐天霄扶着莲池边的汉白玉栏干慢慢坐下,望着池中的大片碧荷,顷刻间黯淡了眉眼。

“原来……原来那竟是清妩亲手做的衣裳!”

宁清妩曾是庄碧岚的未婚妻,绣工极好,后来虽选择了和唐天重携手同老,却始终记挂着庄碧岚的相救相护之情。

唐天重沉雄霸道,不会容她再与庄氏有甚牵连,但她若找着机会,却一定会稍作报答。

她传了那样的话给可浅媚,自是要她代为转达心意了。

靳七自责地连连自扇嘴巴:“说来这事还是怪奴婢,没事多什么嘴呢,害皇上误会了淑妃。”

唐天霄站起身,叹道:“算了。原也是朕太暴躁了。”

争吵之中,可浅媚曾几度辩解说那不是他的,他却没能听明白;

她想起身离开,多半也只是想拿了裘衣给他看,可惜他却只往歪处想,白白地越想越恼。

他忽向靳七苦笑道:“若真的喜欢上一个人,是不是都会这般动辄昏了头脑,一点小事,便能给激得暴跳如雷,全无理智?”

靳七干笑,只道:“奴婢不懂这个,只是忽然想起康侯了。”

唐天霄目光一悸,默然盯着月下摇曳的荷影,许久才道:“其实不是好事。因女人舍弃天下,有一个唐天重就够了。”

他遥望西北方向,忽然哼了一声,道:“也不是人人有他那样的幸运,走到那个地步还能把死棋变成活棋。若换了当日是朕落入他手中,只怕连尸骨都剩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