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低道:“皇上,快传原先为她治病的那位塞外神医过来为她诊治吧!她的病正月里便初露端倪,信王命那位神医提前了好几个月搜寻药物,才在她生产大出血后病发时不致手忙脚乱。”

他似不忍再看可浅媚的模样,惋叹般轻声道:“她调理了六个月,刚有些恢复……但若经历了房事或受到强烈刺激,勉强聚起的一点精气神立时便会涣散,病情即刻加剧。一旦病发,来势凶猛,最多不过三五日的光景……”

唐天霄骇然,将可浅媚紧紧抱住,喝道:“你胡说!”

可浅媚却似听到了庄碧岚的话语,飘忽的眼神惊恐地转动,终于凝到了庄碧岚身上。

庄碧岚看一眼李明瑗的尸体,说道:“这事……连浅媚自己都不知道。她一直以为她只是产后大出血,身体弱了,需要调养。其实……我们早就知道那是绝症,连神医的药也只能控制病情,无法除根……”

他慢慢地向门口走去,撩开了帘子,夜晚大团的冷风随着他的话语涌了进来。

“她的病根在血液里,症状之一,便是受伤后会血流不止。如果没有对症的药,便会一直流下去,流尽身体里最后一滴血,直到……死去。”

唐天霄被那突然刮入的冷风吹得连心都冷得发颤。他飞快地抓过她受伤的右手。

鲜红的血已经浸透了裹伤的帕子,将袖子也染红了半边,犹自在淅淅地滴落鲜血。

他只是阻止她持剑伤人,出手当然不重,若是体质正常,就是不包扎,也该渐渐凝结了。

但唐天霄解开那鲜血浸透的帕子,只看到那血液仍在汩汩渗出,再无一丝停歇之意。

可浅媚身体哆嗦得厉害,泪水无声地成串滑落,嘴唇翕合着,并没有发出声音。

但从那翕合的形状,唐天霄依稀辨别得出,她反反复复说的,只有两个字。

“骗我……骗我……骗我……”

她如此年轻,如此活泼好动,如此盼着能见到他,并不相信她得的是绝症,更不敢相信她已经快要死了。

唐天霄也绝不相信。

庄碧岚只是在骗他,一定只是在骗他。

但他已觉出她艰难呼出的气息烫得厉害。一摸她的额,已是烫手。

他记得方才缠绵时她身体微凉的体温。

她一遍遍地告诉他,她身体不好,她没力气,他总认定她是在推搪,含恨将她摧折得更厉害……

他透不过气来,慌忙将她一把抱起,一路急急喊道:“快传太医,传成安侯!传太医,传成安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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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营帐里,暖炉已熊熊烧起。

唐天霄坐于毡毯上,抱紧了可浅媚,拿衾被裹了,等着随军的四名太医轮流上前诊治。

对于伤口的处理,四名太医的应对很一致,立刻拿了最好的凝血伤药为她敷上。

片刻后,伤处虽然还在流血,却明显流得缓慢多了。

但对于怎么治病,四名太医却各执一词。

有人说先退烧的,有人说病因不明,如果烧得不是太厉害,应该先设法内服凝血的药物,又有人说伤口不凝血只是此病的症状之一,只求凝血治标不治本……

唐天霄听了半响,已知庄碧岚所说不假,这几名医术还算高明的太医甚至连她得的是什么病都说不上来。

他的胸口已闷沉得像被一团厚厚的棉絮堵死,气息呼不出,吸不进。

刚刚得知自己病情的可浅媚像猫一样蜷缩着,浑身都在颤抖,却紧闭着眼睛,不看他一眼,也不说一句话。

她的手白得透明,哆嗦地绞着自己的前襟。

那衣襟上大片大片,俱是信王李明瑗的鲜血,沾了她满手,也沾了他满身。

他将李明瑗千刀万剐,只为她的不忠和辜负,可原来她的不忠和辜负,不过是他的错觉。

她恨他,却始终爱他,并忠贞于他们的爱情……

他却蹂.躏她,凌.辱她,并逼她亲手杀了她的亲人,引她绝症发作……

望向营帐的帘子,他嘶声向外喊道:“天祺,天祺呢?”

“我来了,皇上!”

唐天祺气喘吁吁奔进来,急急应道。

他在巡营时被十万火急叫过来,一路奔得满头大汗,忽一眼看到傍晚还和他闹别扭的可浅媚气息奄奄地躺在唐天霄怀中,顿时一呆。

“怎……怎么了?”

他虽已得报是淑妃急病,却再不晓得已经严重到这样的地步。

“快……快去找以前跟在李明瑗身边的那个外邦大夫。”

唐天霄急促地吩咐,“浅媚的病,只有他能治。”

唐天祺怔住了,默然看向可浅媚。

可浅媚黑黑的眼睛绝望地盯着他,泪水已直直地挂了下来。

唐天霄催促道:“怎么不去?”

唐天祺嗫嚅着,终于说道:“皇上……那个大夫,似乎就跟在浅媚身边……皇上让接浅媚时,把……把她身边的下人尽数诛杀,因此……昨晚,他已死了……”

唐天霄忽然间手足冰凉,从牙缝中挤出字来:“死了?朕下令杀死的?”

唐天祺不敢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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