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内,一处茶楼内,好几位文士正围坐一处,看着中间二人在棋盘上纵横,这是一个他们以前没有见过的棋,简单又厮杀惨烈,看着很有些两军对垒的壮烈,这让那些年轻的士子们很是喜欢,似乎能激起他们心中的男儿热血,和往常的那种围棋的含蓄很有些不一样的痛快。

说来这象棋如今在这金陵也算是有名了,据说最早是一名老举人因为和老友斗棋连着输了三次,心中不甘拿出来想要翻盘的。说来也不过是一件士林趣闻而已,不过这棋自有他的吸引力,才不过几盘下来,就将那老友也拖入了这象棋的汪洋大海之中,慢慢的也成了这象棋的棋迷,于是又传给了其他几个老友,你传来,我传去,不过是几个月的功夫,这金陵倒是有好些士子都学会了这棋,本就是学过围棋的人再来学这象棋并不是很难,规则上也不复杂,很是容易入手,但是让人着迷的是,这棋中好似含着兵法,那些往常君子六艺中对于兵法谋略更擅长的人对着这棋却更容易精深。

士人们往常能做的游戏不多,除了那些风花雪月的什么才子佳人一掷千金的花钱游戏,剩下的不外乎是琴棋书画的范围了,寒门的能学上些乐理,下上几手,已经是很厉害,很注重自我培养的,没法子,什么都要钱啊!笛子是最便宜的,学的人不少,可惜不是什么人都有乐感的,下棋没什么门槛,是个人都能努力一下,装装斯文,可是哪怕是最简单的围棋,什么石头的,什么木头的,要弄一副看的过去的也耗费心思,谁让这棋子很多呢!想要自己打磨,能把你给折腾死!可是象棋不一样啊!这东西木头做就成,也不用特意分什么颜色,只要到最后刻好了字涂上朱砂和黑墨就成,多简单便宜!

便宜的东西流传起来那是绝对快的,就是那些寻常只认得几个字的人想要玩也成,所以一下子就风靡了起来,三五个人一聚立马就能下起来,在金陵中下层的士子中流传的就越发的快了,而薛家的店铺立马跟进,开始卖象棋,从最便宜的杂木棋子带细麻布棋盘到昂贵的鸡翅木棋子,黄杨木棋盘,那是什么样的都有,最重要的是,不知道这薛家是发什么疯,最便宜的居然不过是五十文一副,算算成本,那简直就是一文不挣的倒贴了。这下子可好,是个认字的都想买一副放家里,好假假的家里也算是有了文人棋这一项了不是!绝对的提升自家品味和档次的。

只是没有人知道,薛蟠这个时候的嘚瑟心情啊!看着账本,那张胖脸,绝对是笑的见牙不见眼。

“好,谁说便宜就不挣钱了!这最便宜咱们不是还能挣十五文嘛,这一个月可是卖出去了四百副,那可就是六两银子的赚头,整个金陵有多少人家?有钱的有多少家?贫寒的又有多少家?这世上总是穷人不富人多,按照大爷我的估计,这最便宜的,怎么也能卖出去好几千副,咱们家那么多木匠学徒,又不用花钱,只要给顿饭,权当练手,一个月就能全做出来,不挣白不挣不是,都够得上大爷我一年的月钱了,积少成多啊!”

薛蟠老气横秋的感慨了一下,听得边上站着的文具铺子的掌柜嘴角抽抽,大爷,您这死爱钱的脾气估计是没法子改了,您是只有六十两一年的月钱,可您寻常花钱什么时候不是走的公帐?真是的,不过也好,这样子好歹,薛家以后是不用愁后继无人了。

掌柜的估计是看不得薛蟠这样的财迷样子,六十两拿出来真是让薛家丢脸,忙继续说后面的。

“大爷,您看,还是中品的买的更好些,这柞木的,楠木的,甚至是香樟的更让人看中,一个月也卖出去二百多副,这个更挣钱些,咱们定价是一两到五两银子,这价格委实不高,每一副都能挣上一半的利润,这些算下来可就有了五百多两的赚头呢,还有这最贵重的,全是些好木头的,五十两,一百两一副,卖了三十多副。”

原本想着把薛蟠的注意力往这奢侈品上转移,好歹符合一下薛家的身份,可惜薛蟠看到的却和他是不一样的地方,只听薛蟠叹了口气说道:

“看看,我就说,这有钱人就是少啊!能卖出去多少对不!咱们要走量,量越大,挣的越多,我们的目标是,哪怕他不认字,也会买上一副回家下棋,要是这样,这最便宜的只怕就是几万副也能卖出去,最要紧的是,这便宜货,没人和咱们竞争,谁家也不会看在眼里,不会去做,这样一来,这么大的空子那可就全是我们薛家的了,想想若是全国所有的地方的穷人人都买咱们的,咱们能卖出去多少?又能挣多少?”

说道后来,薛蟠很有些指点江山的气势,而那个掌柜的一听,也是一愣,他还真是从没有从这个方面想过这些。若是如大爷所讲,还真是有些道理,挣得不多,可是量大了,又没有人竞争,这样一来确实薛家绝对是吃独食,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吃独食。算算这天下的人头,户头,几千万的人口,数百万户,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人家买,那也是数万的销量,每一副哪怕是十文,这下来也是数万两的利润,这样一算,就是掌柜的也要倒吸一口凉气。薛家文具铺子不是没有走量的东西,像是纸张什么的,那绝对是走量的大头,一年不过是千余两利润,没法子不是垄断生意,能走这么个量已经是薛家铺子开的多,开的广的极限了。

管事似乎看到了新的金光大道,心里那个欢喜啊!忍不住老脸涨红的对着薛蟠说道:

“大爷,果然这样一算,很有可为。”

“那可不,等着别人发觉在,咱们基本都已经全占完了地界了,该买的全买好了,一副棋子,穷人家估计能一直用下去,不会再买第二副,这样一来,别人就是想抢也抢不走,要是那些穷人家条件好了,想换新的,好的,买过了咱们家的便宜货,自然习惯了再到咱们店里来卖,这样一来,其他的咱们家估计也能比别家多好几成的生意。”

薛蟠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算计,管事的看着这样的薛蟠,心里忍不住吐槽:

“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这薛家的大爷对于做生意都不用人教,天生就会啊!看看这算计的,连人家换东西都算进去了。

薛蟠不管这管事心里怎么想,继续乐滋滋的看着账本,这些日子他老爹不在家,他二叔又忙着外头的事儿,特别是最新推出的遮阳伞的项目,家里除了先生,那是根本就没有人管他,这让他一下子处在了放羊的状态,说他想要为家里分忧也好,说他天性不安分也罢,反正他是折腾了不少的东西,这象棋买卖只是其中之一。这里还有新花样呢!

“对了,上次我说的,那个什么象棋大赛的事儿怎么养了?“

放下手里的账本,薛蟠一脸的正经,寻问起了别的,如今他家可是他最大,好歹也要有点主子的样子不是,二叔?到底是已经分家的,有些事儿还是需要他这个少族长来担心啊!薛蟠心里忍不住闷骚的偷笑了一下。

“这事儿已经放出风声去了,也正是因为这个,买象棋的人才一下子这么多,不然这样一样新的东西,怎么也该有个三五个月下来才能有这么多人接受,想要火起来,没有一年两年的根本不可能,如今,就为了这个大赛好些士子都放下了读书,专门下棋呢,好在今年是会试科考之年,咱们这里没什么大事儿。“

对于这个大赛,管事也觉得是个好点子,最起码为了这个名头,铺子里生意绝对是好了很多了,只是他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怎么妥当,到底这东西流行的时间短了些,不知道到时候能有多少人参加,多少人围观,若是影响小了,说不得还会让人觉得薛家影响力不够,底蕴太浅,影响到薛家在金陵的声望,只是好歹这是少东家折腾起来了,他也不好说不,只能尽力而为。

“恩,时间上不错,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下棋确实一定有胜负的,咱们定下规则,恩,这么来,先是淘汰赛,按照报名的人数分,一层层筛,到了最后选十个,来个积分赛,赢一场就是三分,平手就是各一分,负的没分,最终按照积分排名次。“

薛蟠直接把后事的规则搬过来,省心省力不说,开始经历过考验的,绝对能挑起人热情的方法,把比赛弄得更显得公平了些,免得有人一时失手怨声载道影响到他们的公平性。

“这个法子好,这样一来场次能更精彩些,彩头大爷怎么算?咱么也该给出个说法了,上回老奴可是说了绝对是大彩头的,还是真金实银,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人买棋子了。“

大话说出去了,可是具体的却什么都不知道,管事也难办啊!好歹大爷你给个准话成不?已经很多人来问了,他快挡不住了,要是吸引力不够,他很可能被砸鸡蛋的。

薛蟠一听彩头,立马正襟危坐,还伸手拿过一边的茶盏狠狠的喝了一口,你说什么?风度,他只知道他口渴了,风度这东西先跑一边歇着好了,反正他也不指望自己喝茶能喝出个子丑寅卯来,至于什么雪水,雨水,泉水的问题,他更不在意,这个附庸风雅他造就明白了,自己是一辈子都学不会的,早让先生打击的放弃了,还是实用性第一。这才符合薛蟠自己的范!

“当然是真金实银,那可是咱们薛家的脸面。不过也不能太俗了,不然以后咱们家在士人中可就没有了好名声了,这么着,头名,一百两银子,四书五经新书一套,五经集注一套,这算下来怎么也有二百两了,绝对是大奖了。不对,再加上上等的笔墨纸砚一套,就这么三样,那些寒门士子能发疯,哈哈,咸鱼翻身也就是这样了,一下子科考的东西全齐备了不说,连赶考的银钱都有了,恩,对外就说咱们家是用着棋赛相助学子科考的。多好的名头,第二名,那就五十两银子,书不变,笔墨纸砚给中等,第三名那就是三十两银子,书一样,笔墨纸砚给下等,卡在科考最低标准就成。另外第四道第十也不能什么都不管,好歹人家也是有本事的,各给十两银子安慰奖,笔墨纸砚最低的一套就成,你看怎么样?“

薛蟠眼睛又亮了,他每次这样的时候,就是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的时候,这次也不例外,他甚至能感觉到这次事件后自家在士子中地位的提升,更要紧的是,他想到了另一点。有这么第一届,以后呢?第二届?第三届?也许,薛家可以借着这样的事情在金陵开始慢慢的转变别人对于薛家皇商的印象,往士子中挤进去呢!

还能怎么样?管事听得已经连连点头了,这绝对是好啊!名头好,彩头好,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场文人的盛世,估计这以后,薛家在金陵地界那是绝对的好名声了,这下子连管事心里都觉得这象棋赛绝对能火爆了。

当然他心里和薛蟠想的又不一样,他想的是,用这个一下子就能把整个象棋的市场占领一大半,等着别家开始卖棋,薛家已经把会买棋的大半人全搂过来了,这能卖出去多少?抢先一步占得先机果然没错,也就是自家大爷眼光好,在这象棋一出来就看重了,还给出了这么一个法子。今年的分红啊!绝对是很丰厚的了。(他不知道,这是自家大爷下不好围棋给折腾出来的,若是知道,恐怕只能翻白眼了。)

大家都想到了美好的以后,可是如今还有一个大问题,那就是这样的比赛,相当于一次文人集会了,怎么也该和当地知府衙门通气才是,好在因为金陵四大家族的盘根错节,这能在金陵当稳了知府的,甚至是同知之类的官员大多和薛家关系都不错,薛蟠年少,出面不怎么妥当,薛老爹还没回来,所以薛蟠和管事一商量,觉得这样的事儿恐怕需要薛诚这个二叔出面了,既然需要二叔出面,那么和二叔说一下自己的计划那就很有必要了,所以才看完账本,讨论完细节的薛蟠忙不迭的又要出门了,他要去二叔家。

你所为什么二叔不在他家住了?很简单,薛讯出门了被,家里只有薛蟠这个七岁多的孩子一个当家男人,这二叔再住他家就不怎么合适了,所以他们避嫌已经回到了自己家,好在相距不远,抬脚就到,再加上薛蝌如今也在薛蟠家中准备开蒙,所以弄到最后,那就是每天一早薛诚出门,薛诚的媳妇孩子就转移到了薛蟠家,到了晚上,薛诚来接人回家,搞得和上下班一样了。

只是薛蟠光顾着这大计划,顾着兴奋,好像忘了什么,这不是才一脚踏出去没几步,后面就突然想起了先生的声音:

“你怎么还不念书?这午休可已经过去了,还想偷懒不成?“

可不就是忘了嘛,他都忘了,他如今的功课就和紧箍咒似得,一点都没空暇,今儿这和管事说事儿的时间那都是空出来自己的午休的空挡,牺牲了他午睡的功夫呢!

只是他心里有心早一点和二叔说话,薛蟠忍不住转身,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对着先生,嘟着嘴,扭着手指,一副孩子样的说道:

“夫子,对不住,是学生不好,忘了时辰了,不过,夫子,学生能请假嘛?家里有事儿需要二叔出面,学生想要去见二叔。“

和先前在管事面前相比,这绝对是两个人,那管事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少东家,一时间嘴张的老大,下巴都要合不上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好在他反应也不算慢,立马就低下头,站到一边,开始装木桩子,能把自家这个有点无法无天,一天到晚装大人的少东家吓成这个样子,那绝对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他可不想被连累了,他一个管事,也没有说话的份不是!

夫子慢悠悠的从一边的抄手游廊过来,眼珠子往那管事的身上轻轻一扫,立马认出了那是金陵最大的文具铺子翰墨斋的掌柜,心下微微一转,就知道这是什么事儿,他为了薛蟠折腾这象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棋本就是他帮着传出去的,最近又在这藏书楼听了不少的风声,那里不知道这薛家借着着象棋在扩大他们在文人中的印象!

老实说他对于薛蟠这个法子还是很有些支持的,他既然教导了薛蟠一场,自然也是希望这个孩子以后能在科举上有一席之地,希望他能被其他的文人们所接受的,可惜薛蟠的皇商的家世成了这个孩子最大的负累,如今能有法子减轻一些,他能不在意?

既然知道了什么事儿,按照他当了这么多年师爷的脑子细细的一想就知道他们找薛诚是为了什么,不是他老谋深算,也不是他洞彻人心,而是他的职业本能,师爷嘛,要是没几分揣摩人心的本事,那是绝对在衙门里干不长的。不过虽然他想到薛蟠要做的事儿,可还是没有放他走的意思,只是走过去轻轻的拍了薛蟠的脑袋一下,然后很是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么着急做什么?你忘了我教的东西了?为人处世最忌讳的就是急躁,凡是都要三思而后行,培养自己处事不惊的心态,这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习惯了多想,多看,慢慢的就能领悟什么叫事缓则圆。就你这性子,若是不好生打磨,学会戒急用忍,以后还不知道闯什么祸事呢!“

话说到这里,看着薛蟠虽然默默听着,脸色也渐渐平稳,可是依然有些懵懂的样子,夫子忍不住继续提点他说道:

“你想去见你二叔,可是你忘了,你二叔每日晚饭时分必定会来到府上接你二婶和弟弟,到时候你再和他说岂不是正好?你这个时候去,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正忙着?你怎么知道你一去他就有功夫听你说事儿?你这时候去,就是说了,他能重视几分?能立刻去替你做了?你能肯定,你刚才想好的没有一点破绽?你能确定你要做的事儿,是不是都处理妥当?“

被夫子这么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薛蟠也有点傻眼,细细的想想,还真是很有些道理的,薛诚如今为了遮阳伞的事儿正忙得脚不点地的,自己去了还真是有可能不是什么时候,甚至有可能自己去了东家,他倒是又往西家去了,只怕自己到有好些时候要用在找人上,还不如等二叔来的时候再说,最要紧的是,自己请二叔办事,这个不难,哪怕不是公事,是个私事,二叔也不会拒绝,可是这见人送礼那不成还要二叔出嘛?这个可不就该是自家准备的?自己还真是没有准备这些呢!确实是个疏漏,最后一点就是自己也该想想,这事儿和二叔说了以后,有需要二叔怎么和知府他们说!无论是理由也好,还是场面话也好,自己也要有个准备,甚至需要做一个统一口径,以后说不得那文具铺子,那象棋大赛上都需要,自己确实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想周全呢!

想到了这些,薛蟠哪里还不知道自家先生的苦心的,立马很是慎重的给夫子行了一礼,然后很是陈恳的说道:

“学生谨遵教诲。“

说到这里,薛蟠又转头,对着管事说道:

“你先去吧,明儿再来。“

说完这一句,也不管管事怎么看,转身跟着夫子往书房走去。去进行他下午的课程,不说管事如何,那夫子这个时候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孺子可教!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为了全勤,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