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带着林黛玉在这一天走了不少的地方,当然真要说起来也就是那么两个村子,只是看到的却是他们往常看不到的东西,有石磨,有水车,有无数他们以前不知道的农具,看着农户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劳,看着那些妇人也和男人一样挑水,锄地,看着一个个孩子不过是刚会走路就开始帮着做活的样子,林黛玉震撼了,这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识过的世界,是另外的一片天地,这样的天地和她往常那小小的内宅是那样的不同,想想自己以前动不动的撒娇,时不时因为一些小事儿闹别扭,林黛玉在这一刻羞愧了。

这一天,他们跟着平安还认识了好些的东西,有地里的庄稼,有无数的野菜,还有那些以前他们听过却一直都没有见过的东西,比如艾草,那是清明时节做青团必备的,比如荠菜,他们在吃素时常用来做馅料的野菜,还有那一朵朵的新鲜蘑菇,林黛玉第一次见到他们在林子里生长的样子,这一切是那么的不同,那样的新奇。

当天色渐晚,林如海带着林黛玉准备回家的时候,林黛玉突然抬头对着平安说道:

“平安,你去采些野菜回来,来不及就让那些农户们帮着采些,咱们出银子买,回去我要给母亲看,给弟弟看,让他们也看看这些菜,晚上咱们也吃吃,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呢!恩,爹,咱们给平安银子吧,给他跑腿的钱。”

林黛玉眨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林如海,眼神中带着一丝恳求,知女莫若父,林如海一看就知道,自家闺女这是看着这些农户清苦,想着法子的帮上一把,顺带还想帮帮平安,毕竟一开始的时候平安就说了,在林家这么些年的月例也不过是还了债,刚买上一亩地,家里的日子只怕是不怎么好过的。

只是闺女心善是一回事儿,这家里的规矩又是一回事儿,可不能混淆了去,若是凡是只凭着心思来,不讲究规矩,以后这管家可就难了,所以林如海想了想,轻轻的握了握林黛玉的手,然后对着一脸忐忑不知道怎么回答自家姑娘的话的平安说道:

“平安啊,你今儿领路领的好,说的也好,倒是让老爷我涨了些见识了,你小子,也算是有点本事,林忠,赏平安二两银子,另外在给他一两,让他去收些野菜来,每种都收上一些,今儿晚上全家上下都吃上一回,也体验一下这农家的味道。让家里的下人也知道知道,这外头贫寒人家的苦楚,免得他们身在福中不知福。记得,回去后自己上账房那里报账去,收菜就按照寻常青菜一般的价格就是了,可别亏了这些农人,他们也不容易。”

赏银子有了由头,这赏赐就名正言顺了,不会让其他人不平,这才是管家的道理,自古以来,御人之道就将就一个不患寡而患不均,林如海自然是深知这其中的关窍的,果然他这样一说,不说平安欢喜的立马跪下磕头谢赏,就是其他人也笑眯眯的,不做他想,只觉得这小子命好,这出来就遇上了拿手的事儿,出了风头,得了老爷赏识了,只有跟在一边,听到了林黛玉话的林忠,心下明白,这一次的赏是为了什么,更明白这是老爷在教导姑娘世事呢!

而林黛玉向来是个聪明孩子,若说一开始听着自家老爹说话还不怎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是等着看到后面跟上来的其他下人的样子,她心下也懵懂间知道了一二,明白自己刚才说的所谓的赏赐的理由很是牵强,让爹爹为难了。

想到这些,林黛玉忍不住有些脸红,只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有些自卑了,一进马车的车厢立马低着小脑袋,一声不吭的,等着林如海坐上马车看到自家闺女这样子,都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在一路回家的途中,林如海紧紧的搂着自家闺女,开始慢慢的说起这管人的手段,说起这些下人的心思,并且还拿着家里的一些琐事做例子,给林黛玉是掰碎了,揉烂了的说,一心想要把自家闺女在最短的时间里教导成人精子。

当天晚上林家的餐桌上上了一道凉拌野菜,林黛玉吃到嘴里,只觉得一股子青草的味道,还有些涩,喉咙也刮刺的厉害,可就是这样,她也没有吐出来说不吃,而是努力的往下咽,艰难的样子,看的贾敏心疼的不行,就是才三岁的林硕也一脸的感同身受。

“姐姐,不好吃,不吃,难受。”

林硕三岁了,也许是因为一开始贾敏和林如海的身子就比较健康,也许是因为那时候林家刚清理了一批下人,家里环境也还安全,或者是自出生后一直养的很是科学,吃的也好,更或者是因为林如海离开了扬州,没有了什么人往后宅里算计,总之这孩子如今健康的很,和薛蟠不能比圆润,可是也算的上是白白胖胖的,这样一个孩子,又是唯一的儿子,在林家自然是百般的宠爱,所谓的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全家就差没有围着他一个人转了。

不过人家林家基因好啊!贾敏也好,林如海也好,也都不是什么浑人,所以这教养上也是很不错的,即使再受宠,这孩子也依然是温润的性子,聪慧,孝顺,对着林黛玉这个姐姐,也是手足友爱的很。

如今看到林黛玉这吃的艰难,他自然立马心疼了,忍不住在父母都没有说话的时候就开口劝阻了,而林黛玉呢!听到自家弟弟的话,努力的咽下了口里的野菜之后,一脸正紧的对着林硕说道:

“弟弟,姐姐今儿才知道,外头好些人家吃不上饭,苦的很,就靠着这样的野菜过活的,姐姐也想试试,这吃野菜是什么滋味,想知道他们到底有多苦,只有知道了他们的苦,我才能知道如今我生在林家,在父母的庇佑下过活有多甜,弟弟,等你大了,你也该知道这些才是。免得不懂民生,出去让人笑话了,在一个懂得越多,以后万一在外头一时不济,也知道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东西不能吃,薛家哥哥总说,学的多总是好的,学到肚子里的,那是谁也拿不走的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说一技傍身的好处,哪怕是身无分文也能自给自足的过活,就是见识广了,也不用担心万一有一天想要用上却一无所知,后悔莫及。原本我还觉得他说的有些过了,如今看来,这才是至理名言呢!那些农人若不是知道这些野菜的用途,又那里能活命呢。”

林黛玉自从弟弟出生,她就听着嬷嬷说过,这世上有一个词,叫做长姐如母,所以总是认为,照顾弟弟那是她的责任,谁让她是长姐呢!所以和林硕那是亲近的不行,无论是吃穿,还是其他都不错眼的照顾的周详,如今她发现自己还有好多的不懂,好多的不知道,心下也着急,生怕自己耽误了弟弟,自然是自己学什么,也想着告诉弟弟什么,深怕因为自己疏忽,让弟弟和自己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

听到林黛玉的话,贾敏很想说,不用这样,自家就是再不济,也不会到了这样的地步,可是她还没有开口,手臂就让林如海抓住了,转头一看,却看到林如海也是一脸的严肃。

“让她说,也让她吃吧!玉儿说的没错,往常我总觉得蟠儿这孩子心思重的很,好像时时刻刻都在为家业败落做准备一般,怎么看都有些杞人忧天的样子,很是好笑,可是如今听来,却觉得这孩子不是心思重,而是明白,艺多不压身的道理,想来他也是和玉儿一样,看到了一些这盛世之下的凄苦之人,心有所感,故而才有了这样的念头,谁能保证自家永不衰败,又有谁能保证自己一生顺遂,居安思危才是正道啊!”

话说到这里,林如海也忍不住叹息了一句,他今天带着林黛玉出去,固然是为了让林黛玉长见识的,可是还有一点是为了散心去的,前儿他刚听说了一个消息,他往年的同科因为早年投了大皇子门下,如今被新皇清算,抄家了,世事无常!说的也不外乎这样了!一个读书人,一家子老老小小的,被流放三千里,还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个,都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到时候又该怎么活?

这些事儿他没有和贾敏说过,也不想说什么,可是他隐隐的有一种感觉,似乎后面被抄家的人不会少,也许还有更多的他认识的人会走上这样的命运。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安然无恙,所以女儿如今这样他很满意,心下更是觉得等着过两年儿子也该带着一起去看,一起去学,好歹让他们多知道些世事,万一有那么一天,他们也能顺利的活下来。

贾敏不明白林如海的心思,可是她好歹是个以夫为天的女人,既然丈夫都明确的表示了,她自然不会说什么,再说了也不忍心说自家的孩子,于是只能皱着眉头小声的说道:

“这蟠儿也是的,每次给玉儿写信都不知道胡乱说些什么,怎么连着这样的话也说了。”

听着妻子的抱怨,林如海也明白这是迁怒了,谁让这丈夫不能说,闺女儿子不舍得说,自然只能让那个不在现场的遭殃了不是,不过好在林如海还算是有良心,不随便把薛蟠当替罪羊,笑着说了一句公道话:

“这你可是冤枉了蟠儿不是,人家那是和你闺女说刺绣的事儿的时候说的这一句,说要是学不会刺绣,那天想着给爹娘做个礼物都拿不出手什么的,这才有了这样的话,你这样说,岂不是辜负了人家蟠儿帮着你劝导玉儿的一番心意。”

说道刺绣,贾敏这才笑了。

“玉儿也真是的,说什么手疼,不肯动针,这孩子拿着笔写字的时候怎么就不说手疼了,还不是不喜欢这些个东西,尽是个淘气的。”

“可见咱们玉儿天生就该是当成男孩子一般养的,你且当成这是另一个儿子不就是了。”

夫妻两个说着说着倒是说笑了起来,只是那眼神依然盯着林黛玉和林硕姐弟,而另一边的林硕在姐姐说起薛蟠的时候,就不做声了,只是示意身边的嬷嬷把那野菜也捡了一筷子过来,用乳牙细细的咬着,慢慢的吞咽,就着手上的小米粥一口一口的吃。

“弟弟,怎么样?”

“不好吃,苦苦的。”

“那别吃了?”

“不要,姐姐吃,我也吃,薛家哥哥一定也吃过,我才不输给他呢!”

这孩子什么都要和薛蟠比,这也怪不得他,谁让薛蟠动不动就给林如海写信,一会儿是询问功课,一会儿是说些世情,弄得林如海嘴里总能提起他来,林硕对着这个薛蟠那是又是亲近又是妒忌,亲近是因为他只有一个姐姐,没有哥哥,自然把和他们家亲近的薛蟠当成了哥哥一般,妒忌的是,薛蟠功课很好,自家老爹总是用薛蟠的功课来给他说道,说让他学着薛蟠,以后要争气,人家才三岁,就有这么大的压力,他能不妒忌,能不怒吗!

远在金陵的薛蟠突然之间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摸摸鼻子,一时间也不知这是怎么了,摸摸身上的衣裳,好像没着凉啊!随即又不在意了,如今他正忙着呢!他老爹可是说了,明年他都十二了,也该准备科考的事儿了,好歹先混个童生出来不是,至于秀才什么的,他爹倒是一时间没有什么太大的诉求,说白了,这满天下的,能在十五道十七岁中了秀才的,一个个都能成的上是天才了,他虽然觉得自家儿子哪儿看哪儿好,可是也不敢奢望儿子能一下子比得过全天下的人不是!能在这十来岁的时候弄个童生,他也足够仰着脑袋上街了。

读书这事儿吧,老实说薛蟠这的有点头疼,不是他别的不好,作为一个填鸭式教育出来的大学生,这背书什么的,那是一点难度都没有,甚至还能弄点什么小窍门给别人做参考,再加上家里现成的藏书楼,资源丰富,所以说,这么些年以来,薛蟠学的本事或者不成,可是这知识面绝对是属于一等一的,和人聚会,那是说什么都能接的上,就和那什么原著中,薛宝钗随便指一个东西都能说得出典故差不多了,就是游记,散文,也算的上可以,连着他的夫子都说这小文章写的还看得过去,只是在八股上,确实有些不成,虽然他很是有耐心的整理了无数的范文,然后总结出写八股的一系列的规则和窍门,可以真写起来,就是他自己看着都有些别扭,属于水平还有待提高的哪一类人。

还有最关键的就是,薛蟠不会作诗啊!这可是要了老命了,这年代,所谓的知识分子的高低,那可都是用诗才来评价的,薛蟠这诗做不好,可不就是大大的弊端了嘛!为了这个不说薛蟠自己了,就是他爹也头疼的不行。就薛蟠作诗的水平,居然还比不上他妹妹如今的程度了,薛老爹白头发都急出来了,愣是一点子办法都没有啊!

你说什么?抄袭?是,薛蟠是有个百度当金手指,若是百度不是万能呢!这虽然是架空的历史,可是好歹这上下五千年一直到明朝灭亡都是在这个历史上存在的,也就是说所谓的唐诗宋词,他是一样都别想抄,人人都知道啊!至于其他的清朝的诗词,老天爷爷,你饶了我吧,能摆得上台面的他怎么看也就那么几个了,一个个不是情情爱爱的,就是悲苦凄凉的,和薛蟠如今的生活那是一点都套不上,他怎么敢用?用上了,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和薛蟠的生活环境是不搭调的,立马就能知道是抄袭,别弄不好最后还把名声给毁了。所以他是一万个不敢啊!

最最要紧的是,这科考的时候做的所谓的诗都是应制诗,不是歌功颂德,那就是朦朦胧胧的,凡是这样的诗,那里有什么流传千古的可能!自然这百度里也是查不到的,他还能有什么想法?没了,所有的后路都不用想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努力了。

“秋风起飞尘,万物皆落索,这两句还行,能看,后面呢?”

薛讯看着手里明显是儿子新写的笔墨,皱着眉头,勉强的点了点头,开始询问了,儿子真是债啊!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这儿子那就是老天爷给他们薛家翻身的麒麟儿,怎么看怎么顺眼,不论是读书,挣钱,那是什么都好啊!看看,如今薛家生意大了两成,家业亏的整顿的福,翻了一倍,名声更是上去了不止一个档次,说全是薛蟠的功劳也是能说的。

就是儿子自己,琴棋书画里,这笛子吹的很有些样子,象棋那是有名次的,世人皆知,书法也不算差,写出来看着也有些胫骨,就他这个年纪来说,拿出去也是属于拿的出手的了。画就不用说了,如今金陵谁不知道,薛家大爷的简笔画分外的传神,画什么像什么!(虽然有点漫画的意思,可是好歹这也是画不是,人家薛家要求真的不高!)虽然这些怎么看都和主流有些不一样,可是好歹也算是属于风雅的范围,还是能让文人接受的,也是如今薛家在外头形象最斯文的一个了,简直就是薛家的形象大使一样的人物。

更不用说这什么农桑,刑名,钱粮上的本事了,有时候薛讯都觉得,若是现在把儿子丢出去当个师爷什么的,儿子绝对能成为最厉害的师爷,看看儿子这算盘珠子巴拉的,算账比家里最厉害的账房都快,算租子,讲水利,比外头最厉害的庄头都懂,连着仵作的东西,也能说出一二三来,如今就是知府衙门都知道自家儿子学的杂,衙门里的事儿懂得多,有时候人手不够,居然还找自家儿子搭把手呢!

如今他唯一期待的就是,儿子能在写诗的问题上早点开窍。把这诗词歌赋也整上去,好生的为薛家争一口气了,可是没想到立马就焉儿了,果然,这人都是不完美的,这样的儿子也不完美啊!

看着自家老爹皱着眉头的样子,薛蟠也很无奈啊!他真的很努力了,可是没有天分啊!或者说这过来的时候他就是一个思维已经基本固定的大人了,关于这作诗,那什么的,没有这样的氛围教育不是!更不用说这填鸭式的教育是抑制人散发性思维的,他的所谓的能作诗的浪漫情怀,幻想,自有奔放的激情,那都和这个时代有点不一样啊!他能怎么办?

“爹,后面还没想好呢!”

没想好?薛讯又好叹气了,他虽然不指望自家儿子有曹植七步成诗的本事,可好歹挤牙膏一样挤出来也成啊!可是他怎么就能每次都只写一半呢!真是要命!这可怎么好?

作为商人,他总是能从不同的角度来想问题,比如现在,他脑子就开始往别的方面想了。

“儿子啊!没有诗才,这也没法子,反正往常你出去也不怎么作诗,别人也知道你作诗不成,咱们也不强求你什么都好了,只是科考怎么办?又不能代考,要不这样,你把这应制诗大致的范围勾了,然后家里大家想,多写一写,你慢慢看,争取到时候能直接套上去,你看能不能成?”

怎么不成!薛蟠听了眼睛都亮了,这绝对是个好法子啊!果然,薛讯还是很厉害的!自己这厉害的基因遗传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至于这原身?那只能说是王家的基因不好了!哎呀,这样他就放心了,明年一定能过了,至于以后?那个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说不得过几年自己真的开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