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结束之后,凌旭就要正式去西餐厅上班了。

晚上吃完晚饭,凌旭去洗碗的时候显得有些沉默。

天天吃完了就去开电视,然后转到他看动画片的台,发现今天没有放他的动画片。有些茫然无措地转回头来把凌易给望着。

凌易本来坐在桌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问道:“怎么了?”

天天说:“动画片没演了。”

凌易拿过遥控器帮他换了几个台,果然没找到他的动画片,于是说道:“可能演完了吧。”

“哦,”天天有些丧气,让凌易随便帮他换了个其他在演动画片的台,无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看。

凌易走到厨房门口,问凌旭道:“有心事?”

凌旭“嗯”一声回过头来,“没有啊。”

凌易走到他身边,伸手帮他接过沾满了泡沫的盘子,用湿布轻轻擦洗,“那你心不在焉的?”

凌旭于是把东西转交给了他,“我只是在想,明天去上班穿得太随意了会不会不好?”

凌易有些好笑,“就为了这个?”

凌旭认真想了想,“其实可能不只是因为这个,突然换一个新环境,大概心里总是觉得很不安吧。”

凌易说:“很快就能适应的。”

凌旭听他这么说,没有再说什么,伸过手去拿凌易手里的盘子,却碰到了凌易的手指,被凌易反手抓住了手。

凌易手上带着洗洁精的泡沫,格外湿滑,凌旭稍微用力,便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从凌易的手心中滑了出来。

这么形容,这种感觉竟然格外地色/情。

自从他恢复记忆之后,就第一天晚上在脑袋里面思绪格外混乱难以厘清的情况下和凌易做过一次,之后便没有再亲热过。

这几天静下来的时候,都是凌旭慢慢收拾心情的时候,就像之前说的,他需要放下一些东西,重新建立一些东西。

这个过程或许还挺漫长,他需要慢慢适应。

这时候被凌易这么抓着手,他突然就脸红了。

凌易把盘子交到他手里,从身后搂住他,依然抓着他的手,一起缓慢地擦洗着沾满了泡沫的盘子。

他想要给凌旭足够的空间,因为不敢逼得太急,害怕凌旭又跟兔子一样逃了,可也不敢放得太松,因为他需要凌旭毫无保留地接纳他。

凌易做得最多的,大概还是状似无意地勾引着凌旭,让他知道他是爱着自己的。

就像现在,凌易就在凌旭耳边说道:“人接受一些事物总是需要时间的,不需要紧张更不应该逃避。”

凌旭微微侧过头来,问道:“你在说我们之间的事吗?”

凌易笑了笑,“有时候觉得你还是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比较可爱。”

凌旭的动作停顿下来,“哥,”他轻声喊道,“你其实还是喜欢过去的我吧?”

“怎么这么说?”凌易的语气有些不以为然。

凌旭用手指抹开盘子上的泡沫,“我们在一起最多的时间,不就是过去的那个我吗?”

凌易没有急着否认,只是问他:“照你的话说,再过十年二十年我岂不是就不会喜欢你了?”

凌旭说道:“那不一样。”

凌易说:“没什么不一样的,我喜欢的是一个完整的人,而不是一个永远一成不变的模型,你有思维会成长,只要是属于你的,我都会喜欢。”

“可是——”凌旭说了两个字又停顿下来,他本来想说可是他经历了那些,有时候自己都觉得不怎么像以前的自己了,可是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他又不怎么想提起。

所以当凌易问他可是什么的时候,他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凌旭偏过头的时候,视线捕捉到悄悄从厨房门边上离开的天天,小孩儿为了放轻脚步,所以显得有些偷偷摸摸。

他知道天天肯定看到他们亲密的动作了,顿时觉得不好意思,微微抬起手臂从凌易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凌易自然而然地退开了一步,没有勉强什么,走到水池旁边说道:“我帮你快点洗完吧。”

洗完了碗,凌旭从厨房出去,看到天天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然后又转回头装作一本正经地盯着电视机。

凌旭走到他身后,用刚刚洗完了碗还有些冰凉的手指碰触了一下天天的脖子。

其实凌旭最近发生了挺大的变化,天天却一直没发现,原因就是凌旭时不时会有些小动作和语言纠正不回来。就像他过去不会这么欺负天天一样地逗他,现在却身体比大脑反应快些,看到天天就已经先伸手了。

天天惊叫一声,一下子倒在沙发上,缩着脖子打个滚,眼看着就要掉在地上。

凌旭连忙绕过沙发来把他抱了起来。

天天打个寒颤,却嘿嘿笑了起来,他觉得凌旭这么跟他闹着玩很有意思。

凌旭抱他坐下,小声问他道:“你刚才来厨房怎么又偷偷摸摸走掉了?”

天天说:“叫呱呱没有了。”

叫呱呱是凌旭给天天看的动画取的名字,因为里面有只鸭子,说起话来非常聒噪,简直是在折磨耳朵。

凌旭也拿过遥控器帮他换台找了一圈,同时却还问道:“你来告诉爸爸叫呱呱没有了,为什么要偷偷跑掉?”

天天仰着头看着凌旭笑了笑,然后又低下头说道:“妈妈抱爸爸了。”

凌旭当时便按错了遥控器,把电视声音一下子按得很响,他又急忙关掉。说凌易是妈妈本来是他自己瞎说的,要是让凌易知道了,他估计得尴尬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所以他现在也必须自己来承受这个后果。

他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小声对天天说道:“我告诉你不能提起的。”

天天说:“可是妈……伯伯听不到啊。”

凌旭对他说:“听不到也不行,以后都不能说了。”

天天神情有些慌张,“为什么啊?”他好不容易才有了妈妈。

凌旭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只能给天天说:“爸爸逗你的。”

天天愕然睁大眼睛,“伯伯不是我妈妈吗?”

凌旭说道:“不是,记得以后不能瞎说了。”

天天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可是那时候的凌旭并没有发现。

那天晚上,凌易哄天天睡觉的时候,发现天天一直看着他,看着看着就突然双眼包满了泪水。

凌易本来在给他讲故事,这时候莫名其妙,问道:“怎么了?怎么哭了?”

天天牢牢记住了一定不能告诉凌易这件事情,他尽管眼泪已经流出来了,却依然闭着嘴什么都不说,只是抬起手来擦眼睛。

凌易看他那么伤心,觉得有些心疼,放柔了语气问道:“宝宝,哭什么?”

天天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用手臂胡乱抹着眼泪,一边摇头一边呛得咳了两声,他说:“伯伯,我睡觉了,晚安。”

“等等,”凌易有些心急,“先告诉伯伯你哭什么?”

天天不肯说,他一边哭一边闭上眼睛表示自己睡觉了。

“凌旭!凌旭!”凌易大声把凌旭给叫了过来。

凌旭刚刚洗完澡,还在用毛巾擦着头发,他走进天天的房间,奇怪问道:“什么事?”

凌易说:“天天在哭什么?”

凌旭微微皱眉,凑近了床边看到天天果然哭得很伤心,立即便也紧张起来,“天天?”

天天睁开眼睛看他一眼,说话都有些接不上气了,他说:“爸爸,我睡了。”

凌易去外面拿了卫生纸进来。

凌旭坐在床边,问天天:“你跟爸爸说你怎么哭了?”

天天不说话,只是红肿着眼睛看着凌旭。

凌易把纸巾递过来,凌旭给天天擦眼泪和鼻涕,他埋下头对天天轻声说道:“为什么哭?快告诉爸爸好不好?”

天天有些犹豫,看了一眼凌易,然后对凌旭说:“悄悄说。”

凌旭连忙说道:“好,悄悄说。”

凌易见天天只肯告诉凌旭却不愿意让他听到,顿时觉得有些受伤,不过他还是对天天笑了笑,说:“那你悄悄告诉爸爸,”随后就自己退了出去,安慰自己说凌旭一个人带了他那么多年,感情深一些是必然的。

等到凌易出去了,凌旭对天天说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天天小声说:“我没有妈妈了吗?”他一边说起,一边悲从中来,又开始流眼泪。

凌旭一下子就愣住了,他实在没想到天天是为了这个问题在难过,他只能回答说:“不是的……”

不是的,可是那又是怎么样的?他总不能跟天天说,严格地从生理学的角度来说,大概我才应该是你妈妈,凌易是你的爸爸才对。

这种话叫他怎么说的出口。

天天却带了些期待地看着他。

凌旭只能接着说:“你是有妈妈的。”

然而天天还有更在意的事情,“是伯伯吗?“

“不是伯伯,可是——”

“那我不要了!”天天突然坚定地说道,他又吸了一下鼻子,翻个身背对着凌旭,说,“不要了!”

凌旭深深叹一口气,纠结地想要扯一把自己的头发,不过瞬间想到了汤力,又收回手来,他帮天天把被子拉上来一些,又仔细把脚和身体周围的被子都给他压下去,起身关了灯慢慢走出房间去。

回到房间,凌易手里拿着书,却并没有怎么看进去,他好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他哭什么?”

凌旭哪里敢跟凌易说这些,只好说道:“没什么,可能是明天要上学了,情绪不怎么好。”

凌易看着凌旭的表情,觉得凌旭没有说实话,可是又不愿意继续追问下去,他把书放在一边,说道:“那睡觉吧。”

凌旭走到床另一侧,掀开被子坐上去,“哥——”他喊道。

凌易本来正在解睡衣扣子,停下动作看他。

凌旭说:“你说我该怎么跟天天说,告诉天天我才是他妈妈?”

凌易听到凌旭问这个问题,微微蹙眉,问他:“天天想妈妈了?”

凌旭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这个问题确实不太好开口,凌易想了想对他说:“你跟他说,他是我们两个的孩子,都是他的爸爸。妈妈不过是个称呼,我们家里不这么叫。”

凌旭迟疑了一下,“要他也叫你爸爸吗?”

凌易其实是想的,他非常想听天天叫一声爸爸,可是同样的,他不愿意给天天带来疑惑,让天天的认知产生混乱,于是他说道:“称呼不重要,只要他知道我们是一家人就好了。”

凌旭听着,点了点头。

凌易对他说:“睡觉吧。”

“哦,”他好像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