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吵闹

冯氏一听就傻了,随即嗷的一嗓子起身就往屋里的柱子上撞,桂菊吓的胆都破了,忙扑过去拦,抱住冯氏的身子死死顶着,却不知冯氏是真想死还是力求逼真,把她撞后脊梁骨都要碎了。

大老爷看闹的不像话,也怕孝期传出什么不要听的,影响他的仕途,只得过去亲自把冯氏拉住,冯氏见状以为大老爷心软了,顿时扑在大老爷身上涕泪横流,嘴里说着:“妾身日盼夜盼只盼老爷回来做主,您方才说的,是再拿刀子剜妾身的肉啊!”

桂菊可算是喘口气,因撞的疼,倒不用装了,跟着在一边抹泪。

焦氏看了眼,微微低下头,垂着的眼底精光一闪,又微微蹙眉,觉得手指头更疼了。

眼见冯氏与老爷要说体己话,焦氏精乖的退了出去,丫头春生跟在身后,回到冯氏安排的住处,竟是离着正房和老爷的书房都比较远的一处院子,屋子是厢房,这会儿太阳西斜,屋子里温暖亮堂。

春生道:“老妖妇怕是不好对付,姨奶奶可要当心了。”

焦氏柔柔的笑了笑,一张口便是水乡的吴侬软语,道:“不怕的,我规矩本分,又怀着子嗣,她不能把我怎么样,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高门大妇是她这副德性的,爷们才进屋就闹了一回,怪不得老爷不待见她。”

“大太太就是只纸老虎,奴婢打听过了,这院里几位姨娘都活的好好的,生儿育女都没耽误,您放心养胎吧。”春生笑着道。

冯氏屋里,桂菊侍候着把脸重新洗过,匀了一点薄粉,换了干净的素服,再出来,冯氏端着茶给大老爷奉上,大老爷不甚领情,却也接了,但问:“检哥儿的病郎中怎么说?”

冯氏才平复了心绪,此时又鼓弄起来,却也学聪明了,脸上不显,慢声道:“不是妾身说闲话,他岳家出了事,竟跟亲爹出了事一样,跑前跑后,大半夜的将岳家直送出城去,第二天才回来,受了风寒便病了,请郎中抓药,折腾了多少日子,倒不见岳家来人看一眼,就是没钱,拎一匣子果子过来也是那份心意,到头来,还不得妾身想法子挤出银子瞧病。”

“程家出什么事了?”大老爷一愣,当初给检哥儿寻这门亲就是瞧着程家本分又有些资财,冯氏这里一分钱都算的精精的,这些年确实亏了检哥儿,如此,检哥儿也有个靠。

“还不是他家贪财,投钱让骗子骗走了,你猜骗走多少,二万六千多两,把房子、铺子、田产都抵出去,如今是败家了,正月十五一过就回乡下去了。”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信里没说?”大老爷蹭的站了起来。

冯氏奇道:“这又不是咱们家败了,有什么可说的。”

“那是检哥儿的岳家,正经的亲戚,合着你的意思是不闻不问?你怕不是一分银子也没帮衬吧?”

眼见大老爷横眉立目,冯氏有些害怕,但一想检哥儿不过是庶子,半个奴才罢了,他那岳家算什么正经亲戚,硬着嘴道:“我帮衬了五十两银子过去,所谓救急不救穷,他们家败了,老爷还想要我拿自家家产去帮衬不成,妾身手里可没有,老爷若有老爷就去。”

大老爷脑门上的青筋都跟着砰砰直跳,就没见过这么蠢的蠢妇,虽然明面上没人承认,可检哥儿的功名是怎么来的,还不是人家程家花银子供出来的,如今正是检哥儿回报的时候,却叫程家就这么走了,将来检哥儿还要走仕途,人家知道他如此薄情寡义,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大老爷恨不得把冯氏这个蠢妇休了!

“我听说检哥儿吃药断断续续,怎么回事?”他忍着气问。

冯氏见大老爷并没如何,胆子大了些,道:“他一时吃的好点就停了,年轻仗着底子好罢了。”

大老爷眼睛一斜,“不是你断了他的药?”

“哎呦,冤枉啊,我郎中也请了,药也抓了,还差他多吃几日药?老爷这又是听谁挑唆的?说的似妾身苛待庶子一般,哪有的事呢。”冯氏早猜出大老爷要这样问,忙撇清了干系,这事她可是撑的住,实情是她确实请郎中抓药,一样不差,老爷去问也是如此。

大老爷将信将疑,起身往外去,要去看看庶长子。

冯氏急忙也要跟着,才跨过门槛,大老爷道:“你去忙,不用陪我。”

“妾身侍候老爷就是最重要的事,不忙别的。”这话说的倒中听,大老爷梢缓了缓火气,与冯氏一道去看龚炎检。

才进院子就闻到浓烈的汤药味儿,有个小丫头在院中用泥胚搭了个简易的炉子在煎药,大老爷眉头一皱,因着大儿媳妇这两年身子不好,冯氏拨了个小厨房给他们,方便煎药,这怎么还跑来院当间鼓弄了?

小丫头听见脚步声扭头,却是不认得大老爷,因问,“这是后院,您怎么进来……”没说完就扫见冯氏那张阴沉的脸,唬的一缩脖子,战战兢兢请安,“请大太太安。”

“怎么在院里煎药?”冯氏问。

小丫头低头回道:“烟囱堵了,没法子用。紫怡姐姐就让在这弄了个炉子,紧着把奶奶的药煎了。”

大老爷怒道:“胡说,烟囱堵了就去找人通开,在这煎药成何体统。”

小丫头吓的不行,哇的就哭了。

弄的大老爷更为恼火,一甩袖子就要旁人问话,却是扫了一圈不见人,就在这时正房帘子撩开,紫怡探头来看,仔细辨认两眼认出是大老爷,当即眼角一跳,忙出来磕头请安。

那小丫头见紫怡,忙跑到紫怡后头,哭着喊紫怡姐姐。

紫怡额头就冒了冷汗,就听大老爷道:“都成什么样子了?你们大爷在哪呢?”

紫怡抖着身子道:“大爷在书房养病。”

大老爷冷哼一声,甩袖子就去了书房。

冯氏见状也想跟去,大老爷道:“你去看看儿媳,虽说是病着,可这院子也弄的太不像话,她身为大妇,若连内务这点子小事都管不好亦或是不能管,还是趁早让贤的好!”

冯氏眼睛一亮,表现的愈发恭顺,应声:“是。”

紫怡一听身子一软,差点晕过去,她是陪嫁丫头,姑娘的身子什么样她最清楚,就是舒心养着也是精神不足,哪里能管内务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最近大爷病了,姑娘又添了心病,一着急病情加重,如今也是听天由命,难不成姑娘都这样了还要被夫家休掉?

紫怡泪如雨下,几次爬起来都爬不动,小丫头陪着跪在外头,冯氏只当看不到,领着丫头婆子进了屋。

大老爷也进了龚炎检的书房,却是冷的打了个哆嗦,原是书房里没烧炭火,比起外头透着阴气儿。大老爷再见里头躺着大儿子,青黄的脸,瘦的颧骨凸起,散着头发,似上不来气,半张着嘴大口喘着,盖着被子也能看见剧烈起伏的胸脯。

龚炎检却是醒着,睁大眼睛,看向大老爷,似眼神不大好,待看清是何人,立时就要坐起来,可身边也没个人扶一把,他歪歪晃晃的差点跌到地上。

大老爷当时就红了眼睛,这个儿子是长子,虽不是嫡出,却也是自己盼了多年的儿子,幼时又是教他背书,又是领着他游山寻友,如此伶俐的孩子,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年少多才,慧智多聪,成年后一举中第,考取秀才功名,也是自己的骄傲,可如今这是怎么了,得了什么病,似要夺了命去!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大老爷动了真情,当即流下泪来,上前一把扶住儿子。

龚炎检也哭了,直喊着,“父亲,儿子以为见不到父亲了。”

可把大老爷心疼的要命,父子俩抱头痛苦,哭了一阵,渐渐收了泪,大老爷用帕子擦了脸,想着洗一把手,这才发觉屋里连个小厮都没有,不禁怒喊:“来人,来人!”跟着大老爷一道来的小厮喜顺奔进来。

大老爷一见是自己的小厮,再想院子里多一个仆人都没有,心中升疑,就算儿媳无能,可也不该把仆人都派去干别的差事吧?因问:“你身边的小厮呢?”

龚炎检道:“没有。”

“婆子丫头呢?”大老爷又问。

“也没有,都各奔前程了。”龚炎检如今也顾不得了,他这几日躺在病床上,想着妻子的病,却已无力去照看,他想过自己也活不长了,人一死,一切都成了泡影,成了灰烬,即便父亲不信冯氏苛待,也要说一说,死也不算死的窝囊了。

“胡话,咱们家还没散呢。”大老爷面色沉了下来,盯着大儿子道:“你莫因着病,糊涂了?”随即让喜顺去请郎中,等喜顺出去,又道:“等郎中来了再仔细看看,你一个男子汉,说的什么丧气话。”

龚炎检淡然的瞅着大老爷,那眼神里有无尽的悲凉和可笑,叫大老爷看着心尖发颤,一阵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