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尽春风 !灵慧人小鬼大,一看陆源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这年轻貌美母亲,云翡也一副故人相见分外感慨表情,便顿时不由气不打一处来,小鼻子一皱,哼了一声。

云翡收起这一味不合时宜感慨,冲陆源微微笑了笑:“陆公子,上次我登门拜访,正是要当面拜谢陆公子救命之恩,不巧陆公子不府上,今日真巧碰上,容云翡当面致谢。”说着,云翡慎重地施了一礼。

陆源急忙道:“夫人多礼了,陆某也曾蒙夫人相救。”

云翡莞尔一笑:“如此说来,是互相抵了么?”

陆源见到她笑容,只觉得心里有甜有酸,有悲有喜,黯然叹了口气,就算再喜欢,也终归是无缘。看着她梳着妇人发髻,愈发显得容光娇艳,妩媚多姿,但她眼神却不复当日明亮活泼,那种神采奕奕动人心魄光芒仿佛黯淡了许多。

云翡笑吟吟指着身后慕婉婷和灵慧道:“这是,尉将军表妹婉婷小姐,这是我女儿灵慧。”

陆源一听到“女儿”两个字,猛然一怔,呆呆地看着灵慧。

云翡年方十六,绝不可能有这么大女儿,显然,这是尉东霆女儿了。一时间他心里越发难过,但再看云翡,却没有什么难过尴尬表情,反而笑盈盈看着灵慧,柔声说:“我来给灵慧置办些冬装。我女儿长这么可爱美丽,定要打扮漂漂亮亮才好,是不是灵慧?”

没有人不喜欢听赞美,灵慧不好意思地将脸蛋藏到了慕婉婷身后,只露出一双骨碌碌大眼睛,对云翡并没有丝毫亲近之意。

看着云翡这般委屈,讨好这个女儿,陆源心里黯然叹气,转身叫来一个中年妇人,吩咐道:“许娘子,这几位是丞相府贵客,好生招待,今日衣钱全都记我账上。”

云翡含笑道:“陆公子,你这是打算叫我以后都不再上锦云坊来么?”

陆源脸色一红,忙道:“不,不是。”

“你若是不收钱,我怎么好意思再来。”说着,她拿出一张银票,递给陆源,开玩笑道:“陆公子,我可就只有这么多银子。若是不够,陆公子就吃点亏吧。”

陆源低头看着手中银票,心里一震,立刻抬起头看着云翡。

云翡递给他一个奇怪眼神,转身对慕婉婷道:“婉婷,我未曾给小孩子买过衣服,也不知道灵慧喜好,劳烦你带着灵慧进去挑衣服。灵慧想要什么,都买给她,也算是我第一次见灵慧见面礼。”

许娘子连忙热情地将慕婉婷和尉灵慧迎进了锦云坊。

灵慧扭头看着云翡和陆源站一起,正道别,不悦地对慕婉婷道:“她到底是来给我买衣服,还是来见那个男人,回头我要告诉祖父和爹爹。”

慕婉婷忙道:“人小鬼大小丫头,你娘见到熟人说几句话而已,嚼舌头搬弄是非可不是大家闺秀做派。”

灵慧不满地哼了一声:“我不喜欢她,我想要姑姑做我母亲。”

慕婉婷脸色通红,嗔道:“灵慧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回慕家,再不理你了。”

灵慧吐吐舌头,连忙抱住她胳臂摇来摇去地撒娇:“好姑姑,我不说了。我不要离开你。”

慕婉婷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红晕这才慢慢散了去。

许娘子将锦云坊里好衣装都呈了出来,慕婉婷和灵慧看眼花缭乱,特别是灵慧,从未见过这么多好看衣裳,几乎都想要买下。

婉婷劝道:“灵慧,你明年又要长高一大截,买这么多穿不完,等明年再来买就好了。”

灵慧转了转眼珠,笑嘻嘻道:“反正她有是钱啊。听说,她是个财迷,爱钱如命,我爹给了她不少银子,她才肯嫁给我爹。我讨厌这样人了,把她钱花光,让她难受死了才好呢。”

云翡因和陆源告别,晚来了片刻,此刻带着秋桂走过来,刚好听到这些话,心里像是被人砍了一刀,一股浓烈血腥气从心上直冲向喉咙。

她停住脚步,捂着心口,喘了口气,这才转身对紧跟着自己秋桂道:“秋桂,你进去帮慕小姐拿着衣服,我有些头晕,先去马车里等着你们。”

秋桂听见尉灵慧那些话,知道云翡此刻心里定是难过,于是也不疑有他,应了声是,便挑开珠帘走了进去。

慕婉婷终劝着灵慧只买了六套冬装,自己也备了四套,秋桂和许娘子捧着选好衣服,走了出来。

慕婉婷见云翡并没有等外间,便问秋桂:“夫人呢?”

秋桂道:“夫人等马车里。”

慕婉婷和灵慧走出大门,只见马车正等大门口,肖雄飞和尉少华等人带着侍卫守马车旁。

晚枫见两人出来,便掀开了马车帘帷,请慕婉婷和灵慧上车。

慕婉婷一看马车里空无一人,不由一怔,当即问道:“夫人呢?”

晚枫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夫人不是和小姐一起进去了么?”

慕婉婷顿时心里一惊,忙道:“,去看看夫人是否还锦云坊里。”

立刻,晚枫和秋桂连着尉少华肖雄飞等人都进了锦云坊,但是遍寻不到云翡踪影。许娘子是一头雾水,带着秋桂连茅房都找了一遍。

云翡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慕婉婷急忙道:“回去禀告相爷。”

一行人匆匆回到州牧府。

慕婉婷带着尉少华直奔尉卓房间。

尉卓正吃药,见慕婉婷神色不对,便问:“何事惊慌?”

“夫人不见了。”

尉卓一怔,当即斥道:“不是叫你时刻盯着她么?”

“舅舅息怒,是婉婷没用。方才她带着灵慧去锦云坊给灵慧置办冬装,我一时大意,不知怎么她便失去了踪影。”

“不愧是云定权女儿。”尉卓阴森森道:“派人出城去追。不必带回来,杀了之后就地埋了。此事交给少华去做,手脚干净些,不得让东霆知道一丝风声。”

慕婉婷低声答了声是,尉少华立刻带人出府。

此刻,陆源马车已经出了城。

安全出了城门,云翡终于松了口气,跪坐马车上,对陆源深施一礼:“陆公子救命之恩,云翡永生难忘,大恩不言谢,他日云翡结草衔环再来报答。”

陆源一路悬着心,也放了下来,他看着手中写了字那张银票,不由有些后怕:“你今日若是碰不到我,该如何是好?”

“我听陆金说,你每日这个时辰都会来锦云坊。所以我刻意选了这个时间过来见你。”

陆源感叹道:“没想到尉丞相竟然会这样对你,那你现作何打算?是去找尉将军么?”

云翡黯然一笑:“我要回洛阳。我再也不会去找他了,永远都不会。”

陆源听到这句话,不由一怔,再看云翡神色,仿佛是有许多伤痛浮现眸中。

他不知道她和尉东霆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此刻她已经是尉家妇,人家夫妻之间事情他不便多问,只是担忧地说道:“此去洛阳还有数日路程,只让楼四安送你回去,我不大放心。不如你附近先等等,我回去再安排些人手过来,一路护送你回去。”

云翡忙道:“尉卓发现我失踪,一定派人到处搜寻我下落,恐怕很就要有人追出城,所以我不能耽搁,必须即刻就走。”

马车停一处长亭,云翡和陆源下了马车。

陆源对楼四安道:“云小姐安危便托付你给了。你一路上小心。”

楼四安道:“公子放心,我一定将云小姐安全送到洛阳。”

时间紧迫,云翡翻身上马,对着陆源抱拳道:“多谢陆公子屡次相救,我们后会有期。”说着,一扬马鞭,策马飞驰而去。

陆源站长亭上,目送着那一道倩影渐行渐远,消失萧瑟寒风之中,心里怅然若失。

深秋旷野一片荒芜。

云翡心里贫瘠荒凉,不亚于这片灰蒙蒙旷野。若没有尉灵慧,尉卓即便想要毒杀她,她也没有这样伤心。

她会离开晋州,去寻找尉东霆,那怕军中生活再艰辛,她也会甘之若饴,但此刻,她对尉东霆已经失望到了极点。

她早就对他说过,她这辈子恨就是别人欺骗,但是却被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欺骗。尉卓从未将她视为儿媳。她留下来,只是因为尉东霆。但现,这个唯一让她留下来理由已经不存了。

忍了许久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但只是落了两颗眼泪,她便抬手一抹,然后扬起了头,硬生生将那股汹涌泪意给逼了回去。

没出息,哭什么。被他骗了,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路还很长,她还年轻。

她抹去脸上泪痕,告诉自己,没关系,男人靠不住,她还可以靠自己。失去了丈夫又有什么关系,她还有母亲和弟弟,那才是她血肉至亲,她会为了他们而坚强勇猛,去夺回属于他们东西。

楼四安和云翡马加鞭,一路朝着洛阳方向而去。暮色很笼罩下来,旷野间景物影影绰绰,渐渐成了一团模糊。云翡知道尉卓得知自己失踪消息,一定会派人出城追拿自己,所以天色黑了下来,也不敢稍作停留,拼命地催马狂奔。

云翡算过时间,慕婉婷发现自己失踪之后,不会自作主张,一定会先回去禀告尉卓,等尉卓接到消息,派人来追,这中间已经差了一截时间,所以,尉卓人不会马上追上自己。只要过了今夜,离开了晋州地界,就可安全无虞。

随着暮色浓厚,离晋州城已经越来越远。她觉得脱险机会已经越来越大。楼四安也道:“尉夫人,大约他们不会追上来了。”

云翡道:“你还是称呼我云小姐吧。”曾经她听到尉夫人这个称呼,觉得很幸福,但现,尉卓要置她于死地,尉东霆屡次欺骗她,她还被人称呼为尉夫人,简直是个剜心讽刺。

两人还未放松心情,云翡便听见远处传来隐约声音,像是马蹄声,又像是雨声,此刻暮色深深,她回眸看去,背后一片黝黑,什么也看不见。但四野静寂,那声音渐渐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