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天艟(1/1)

看守东君楼的是一位老态龙钟的博士,他坐在影壁后方的长桌后,整个脸庞被一道积年疤痕所贯穿,鼻梁上架着厚厚眼镜,低头翻阅着一本古书。

这位老博士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灵气波动,像是纯粹的普通人。

他只在每年开学的学宫集会场合露面,即便李昂等学子也不清楚他的姓名——似乎在蒲留轩那代人刚入学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学宫里了。

薛彻从腰带上解下腰牌,放在老博士桌上,毕恭毕敬道:“门守,这些学生要参加试炼。”

后者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提笔在名单上写下几行字,

下一瞬,笼罩在众人身上的阴冷气息烟消云散,那种被窥视的不适感也迅速退去。

‘某种禁制么...防止未经登记的贼人擅闯,或者盗取东君楼中的异化物。’

李昂眼角余光瞥向那位被称为门守的老博士手中的书籍,书本上没有任何文字。

奇奇怪怪的书本,奇奇怪怪的看门人。

众人跟着薛彻,走过漫漫长廊,沿途遇见一些造型诡异“人”。

他们穿着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学宫职工制服,动作僵硬,脸上表情一成不变,腰间别着一串串钥匙,出入于各个房间。

有些人还会推着小推车,车上摆放着各类稀奇古怪的物品。

晒成干的蛐蛐,被砸碎的玉石,飘着葱的热汤等等。

“傀儡机仆。”

像是知道众人心中所想,李惠压低声音说道:“东君楼异化物繁杂众多,有些异化物只需要锁在箱子里,贴上封条,就不会再作妖。

而有些异化物,具有活性,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保养维护’,按照特定规则行事,让它们平静下来。

每种异化物都对应着不同规律,稍有不慎就会引发灾难后果,

就算是专精于此的博士学者,也很难面面俱到。

因此东君楼会使用这种没有生命、只会循规蹈矩的傀儡机仆,来完成琐碎繁杂的维护工作。”

“...”

李昂看着那些死气沉沉的机仆,眯起了眼睛。

傀儡术是念学与符学的交叉术法,流派众多,既有像鸦九那样控制他人作为傀儡,

也有像当初在太原府,遇到的余永余远傀儡师兄弟——他们以秘法制成的傀儡栩栩如生,与活人无疑。

眼前东君楼的这么多傀儡,是谁在控制?谁在提供能量?

而且...

李昂仔细观察,发现这些傀儡机仆的外表似乎过于完美,无论是头发的干枯分叉,还是皮肤的毛孔,都真实得不像假人。

‘难怪鬼市中,会流传着学宫将长安城监牢死囚偷偷运走,进行异化物实验的流言。’

李昂顿一下,‘不知道这些傀儡拆开来后,里面会不会是木头、棉花、竹子...’

诡异气氛中,众人穿过了漫长走廊,在推开某一扇厚重门扉后,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已经到了山体的另一端,两侧山崖高耸陡峭,数道溪水沿着嶙峋山壁垂直落下,如瀑布般坠入下方碧绿深潭。

而在山岩周围,搭建着许多木质脚手架,形成船坞。

船坞中心处,自然是一艘船。

一艘悬浮着的巨型木船。

不少学子下意识地惊呼出声,眼前船舶实在太大太高,

虞国江南引以为傲的、能承载数百名船员的俞大娘航船,在其面前,简直就像微不足道的小舢板一样。

“前隋天艟,长一百丈,宽十五丈,重近一千八百万斤,以昆仑若木为龙骨,玄铁山铜为骨架,”

薛彻以一种颇为复杂微妙的语气说道:“在其图纸中,天艟能搭载二十余种飞行异兽,上百种战争异化物,满载上万名船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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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前隋历代皇帝最疯癫、最狂妄的幻想,集合而成的造物。”

“隋朝天艟...”

一位荆国学子张着嘴巴,双眼几乎要瞪出来,“竟然是真的。”

李昂、裴静的学宫弟子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在某些前隋野史中,记载了隋朝历代皇帝,痴迷于寻找无尽海中,能赋予人永生的神山神岛。

他们派遣了无数修士、学者、船只,前往无尽海,为他们搜寻神岛消息。

很可惜,再庞大的船只,也无法横渡危机四伏、充满可怖妖魔的无尽海。

因此,他们决定倾尽国力,以先秦时期的某些战争构造物为原型,

使用不可言说的禁忌之法,建造一艘前所未有的巨舟。

这艘巨舟上的乘客,只会是隋朝宗室,以及一部分证明了自身绝对忠诚的仆役家族。

隋朝皇帝将亲自登上巨舰,率领着皇族与子民,横穿无尽海,抵达传说中的极乐仙岛。

至于结尾,正如虞国史书所述说的那样,隋朝的最后一代皇帝离奇暴毙,帝国转眼间分崩离析。

“隋帝崩殂後,由於其没有子嗣,前隋宗室挑選出了新的小皇帝。那位小皇帝面对四起狼烟,决定启用这艘尚未完工的天艟,镇压叛乱。

可惜在此之前,上百个宗门就已经联手凿开了长安大阵,四处烧杀掳掠,

这艘天艟,也在战乱中被埋在了山崖之下,直至隋国灭亡,都没有等来出航的机会。”

薛彻难得感性地叹了口氣,带着众人踩踏吱呀作响的木板,登上巨舰。

山长,信修枢机等各国代表已经在舰首处等待。

信修枢机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而荆国皇叔,南周国师等人的脸上,笑容难掩僵硬。

天艟是隋国国力顶点的造物,

即便上面的某些构造、阵法,是前隋皇室不传之秘,当代无法复制使用,

天艟上所搭载的作为武器的异兽、异化物,也多半损毁,

这么一艘宏伟巨舰,只要能悬浮飞行,都是对各国的巨大威胁——别的不说,两军对垒僵持之际,天艟在战场上方遥遥飞过,敌对军队的士气就自行崩塌了。

“都到齐了?”

山长扫了眼登上舰船、东看看西看看的众多学子,朝祭酒陈丹丘眼神示意。

后者点了点头,从腰带上解下一块古朴玉佩,放入到舰首的扁平船舵中心凹槽处。

嗡——

船舵亮起一轮微光,七面船帆自行扬起,迎着峡谷间大风猎猎飘扬,

系在船只围栏与船坞上的十数根沉重铁索,也自行解开,释放巨舰。

木质甲板发出连绵不绝的吱呀响声,但不是那种腐朽船只濒临死亡的呻吟,

更像是一头沉睡已久的战争巨兽,正在吐息、苏醒。

天艟,启动了。

除了几位烛霄修士外,所有人下意识地抓紧了舰船护栏,以抵抗脚下的剧烈摇晃,

李惠抬起手臂,释放念力,阻挡头顶上方坠落的溪水,

甲板另一侧的某位南周弟子则反应不及,被瀑布淋成了落汤鸡。

陡峭山壁缓缓后退,

伴随阳光慷慨洒落,前方视线豁然开朗,

山林,农田,道路,城池。

李昂呼吸着清晨微风,俯瞰虞国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