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结束之后,路野把手机关掉放在了一边,端着那盘宫保虾仁坐到了餐桌旁。

这张餐桌也已经有年代了,是那种最便宜的木制餐桌,有很多深深浅浅的纹路,被人为刻的乱七八糟的。

路野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这个房子是租的,因为当时没有什么钱,就选择了这样又小又旧的一间房,那房的主人家里有两个孩子,非常调皮,刚搬进来的时候,墙上到处都是他们用蜡笔或者水彩笔涂涂画画的痕迹,餐桌上也被他们用小刀刻的一塌糊涂。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简陋的地方,他却住了很多年,承载了他很多回忆。所以他后来把这个房子买了下来,每半个月都会过来一次。

他把手移到桌边,无比熟稔地摸上了桌角的那个小刻痕,上面是用小刀刻的一个小小的‘黎’字。

在一众坑坑洼洼的乱刻之中,这个字刻的无比娟秀,工整。

摩挲了很久,直到菜都快凉了,路野才停下手拿起了筷子,准备开始吃饭。

一个人坐着吃饭,尤其是在晚上这个时间段,即使没有什么心事,也平添了几分伤感。路野扯起嘴角苦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寻找遥控器。

他打开拉开客厅桌子的第一个小抽屉,遥控器静静的躺在里边,他拿出来打开电视,是最熟悉的新闻报道。

在这里住的日子里,几乎每次晚上吃饭,新闻报道都是必备项目。倒不是有多关心时政热点,而是他固执的认为,这样有家的感觉。

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着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播报声,路野坐回到了餐桌旁边,一边嚼着饭菜,一边听着报道。

吃完了饭,路野有些疲惫,把桌子上的盘子和碗收回到了厨房,脱了衣服进了浴室,准备洗澡睡觉。

一边闭着眼睛洗澡,感受每一个毛孔在热水里舒展开来的感觉,他舒服地出了一口气。

洗完澡,他裹上浴巾,一边拿着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拿起手机来查看信息。

刚才在福利院门口分别的时候,他嘱咐顾休止到家之后给自己发条信息或者打个电话,自己刚才只顾着直播和吃饭,还没来得及看消息。

短信和微信都查看了一遍,路野却没有找到任何来自顾休止的信息。

看了看时间,也不是特别晚,顾休止应该不会这个时间点睡觉,路野犹豫了一下,还是给顾休止打过去了一个电话。

一直到嘟嘟嘟的提示音不再响,电话那边也没有人接,只传来一阵冰冷而机械的女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路野又锲而不舍地拨了两个电话,还是没有人接,最后他叹了一口气没有再打。

想着是司机把他送回家的,应该没有事,顾休止平时的作息时间就不太规律,比较容易嗜睡,这个时间点睡着没有看见手机应该也是合理的,路野就放下了手机,不再担心。

擦干了头发,他关掉了电视机,把客厅的灯关掉,回到了卧室准备睡觉。

他随手从卧室的书桌上抽了一本书,躺在了床上,漫无目的地翻看着。

卧室的灯光是柔和的暖黄色,他看着书觉得有些费劲,于是放下了书,侧着身子伸手去开床边桌子上的小台灯,却不小心扫翻了桌子上放着的相框。

相框‘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路野也不管什么灯不灯的了,迅速翻身下床去捡掉在地上的相框。

路野捡起来看了看,幸亏桌子不是很高,相框没有被摔烂。

路野的手摩挲着相框的边边角角,眼神怔愣地盯着相片中的人看。

有多久,有多久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他的脸了?

这是一张合照,照片中那个男孩就坐在路野身边,揽着路野的手臂,灿烂地冲着镜头露出微笑,露出小虎牙,眼睛弯弯的,还带着小酒窝。

路野看着看着,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只不过是苦涩的笑。

他喉咙发紧,把照片抱在怀里,闭着眼坐在地上待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他郑重而又小心翼翼地把相框放进了床头的抽屉里,然后上了锁。

翻身上床,路野却再也看不进去书,这个家里满是他留下的痕迹,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动,但是只有在看到他的照片时,路野才真正的意识到,他已经不在了。

自己再也不会在这个逼仄、狭小的屋子里看见他的身影了。

他把这个房子里最后一丝温暖都带走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路野索性从床上下来,光着脚走上了阳台。

夜里的风很凉,阳台的窗户没有关,路野有些烦躁,翻开了阳台放着的小柜子,找出了一包烟和打火机。

他平时不抽烟,只有实在烦躁的时候,才会跑来阳台抽。他的长指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夹住,塞进嘴里,手虚虚地掩着烟,打着打火机将烟点燃了。

他眯着眼吸了一口,淡淡地吐出烟雾,眉眼间是止不住的迷茫。

他夹住烟轻弹了一下烟灰,望着窗外一片漆黑,零星的烟在指间燃烧着,散发出浓浓的烟草气味。

半晌,他捻灭了手中已经吸完了的那根烟,回到了卧室的床上。

*

第二天一大早,路野就醒了,跟往常不一样,他没有去跑步,也没有去楼下的早餐店吃饭,而是匆匆换了衣服就回了自己在襄城公馆的房子处。

他不想呆在那个地方太久,有的时候只会怀念不是一件好事,他要学着走出来。

今天他不打算去公司,昨天和周邺序一起去吃的法式盐焗蜗牛的味道很不错,他想做给顾休止尝尝。

顾休止家里的厨房做这道菜可能是不太够用,很多厨具可能都没有,需要去买。所以路野打算去餐厅看看。

如果顾休止愿意去餐厅的话,就在餐厅做给他吃,如果顾休止不愿意出门的话,他就做了之后开车去顾休止的别墅,给他送过去。

这么想着,路野给顾休止打了电话。

这次不像昨晚,顾休止很快接了电话。

“喂,我路野。”

“我知道,什么事?”

顾休止的嗓子听起来有些沙哑,不知道是缺水还是感冒了。

路野立马开口问:“你声音有点不对劲,怎么回事?”

顾休止咳了两声,“没事,就是嗓子有点干。”

“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路野还是有些存疑。

他怕顾休止哪里不舒服,却隐瞒不告诉自己。

顾休止嗫嚅了一下,又立马恢复正常:“我昨天睡得早,没看见。”

路野这才放下了疑心,“你要不要…来我餐厅?我昨天去吃了一道菜,我觉得很不错,我研究了一下,可以做给你吃。”

顾休止沉默着没有说话。

路野又赶忙补充:“你要是不愿意出门,我就去餐厅做好了,送到你家,好不好?”

电话那端,顾休止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然后一字一顿开口道:“不,不用了,我去餐厅。”

路野有些惊讶,他没想到顾休止能答应。他怕顾休止反悔,立马跟他约好了时间,然后挂断了电话。

一直到开车去餐厅的路上,路野都觉得有点不真实。

顾休止最近太乖太听话了,让路野觉得有些虚幻。

说出门就出门,让吃饺子就吃饺子,说忙过这段要跟他一起去旅行他只犹豫几下就答应,说来餐厅吃饭就来餐厅吃饭。

完全不像是顾休止的行事风格。

之前路野让顾休止干什么,顾休止虽然都干了,但是永远不会超出他自己的底线。

你让他和你一起去超市,他跟你去,但是他知道超市距离家里的别墅就几分钟,而且超市里的人并不多,他也不需要和别人交谈。

你让他吃饭,他也吃,但是总要跟你犟一会,表明自己不愿意吃的立场,最后草草吃几口应付你,把这件事情含糊过去。

现在却主动提出来要出门,你让他吃饭他也不反抗。对以前的顾休止来说,这种事情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因为这对他来说意味着巨大的改变。

想让一个人在舒适圈里适当做出一些改变是可以的,但是想让一个人完全跳脱出舒适圈做出彻底的改变,是很困难的。对普通人尚且如此,对顾休止来说更是。

因为抑郁症,做出某些决定和改变的时候,他要比常人更困难一些。他要面对焦虑、悲观、以及多于普通人的对未知的恐惧。

难道自己对顾休止来说,是个特殊的存在吗?

他会乖乖地听自己的话,慢慢地做出改变,一步一步在往好的方向上努力。

路野的唇角忍不住扬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对顾休止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应该在一个非常重要的地位吧?

是可以依赖、可以信任的那种存在。

他心里的抑制不住的愉悦,车开的飞快,想要现在就开到餐厅,见到顾休止。

*

挂断了电话,想到等会要出门,顾休止抖着手,抽开了抽屉,又抠出了几颗药丸塞进了嘴里。

最近吃药维持身体和情绪着实有些过度频繁了,顾休止自己也知道这个情况,但是他没有办法。

尤其是在知道了自己可能被当作了别人的替身之后,顾休止更是没有办法拒绝路野的任何要求。

换好了衣服,顾休止走出了房门,院子里司机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他上车。

上车时,陈叔看着顾休止的脸色不太好,略微有些担忧,“少爷,您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我没事,陈叔。”顾休止淡淡道,但是眉宇之间是掩盖不住的疲倦。

“要不我给路先生打个电话,您今天不要出门了。”

顾休止出声制止:“不用了,陈叔,我就是没休息好。”

见顾休止执意要出门,陈叔也不好阻拦,只得作罢。

一路上司机都密切地观察着顾休止的脸色,生怕他有什么不舒服。

停在餐厅门口的时候,司机坐在车上,仍旧是一脸担忧的看着顾休止的背影。

路野就在餐厅门口等着,顾休止走到门口就看见了他的身影,快步走向了他。

一眼就看出来顾休止的脸色不太好,路野有些担忧,“你怎么回事,不是只说是嗓子干吗?”

“没事,没休息好而已。”顾休止垂着头,语气异常柔和。

路野赶紧带他进了餐厅,“你先找个位置坐着休息,我去给你倒杯水。”

顾休止坐在了上次23号桌的那个位置,他第一次遇见路野的那个位置。

路野跑到后厨去给顾休止沏了一杯温温热的蜂蜜水,给顾休止端了过去。

这个时间段太早,餐厅里除了工作人员根本没有几个客人,顾休止又是老板带来的,自然格外引人注目。

“那个人是老板的朋友吗?怎么从来没见过。”

“他长的好好看啊。”

“老板对他好好啊,见他不舒服,很紧张地跑去后厨给他端水去了。”

而沈程眼尖地认出了,顾休止是上次那个吃了老板做的饭之后呕吐,还吐了老板一身的那个人,顿时张大了嘴巴觉得不可思议。

“你们记不记得上次那个吐老板一身的客人?”沈程惊讶极了,“就是他,他怎么跟老板成为朋友了?”

“真的是他吗?这算是什么缘分啊。”几个服务生偷偷打量着顾休止,忍不住窃窃私语。

上次老板走后,他做的饭把客人难吃吐了这件事传遍了整个餐厅。

没想到这个客人现在竟然成为了老板的朋友。

见路野端着水回来了,那几个服务生也不敢多闲聊,立马做鸟兽状散开了。

顾休止两只手握着路野递过来的杯子,轻轻地抿了几口,甜甜的,温温的。

“今天除了盐焗蜗牛还想吃什么吗?”路野坐在顾休止旁边和他聊着天。

顾休止捧着水杯,乖乖地摇头。看得路野想伸手揉揉他的头。

他们正聊着天,餐厅的葛经理突然走了过来,他听说路野今天带了个朋友过来,出于礼貌想过来打个招呼。

葛经理走过来,看见顾休止的那一刻顿了顿,继而面不改色地打招呼:“你好,我是路野的朋友,也是餐厅的经理,等会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路野介绍道:“这是葛经理,跟我认识很多年了,这个是顾休止,今天不太舒服,就不跟你客气了。”

葛经理面不改色地看了顾休止一眼,笑了笑,“哪里的话,我先去工作了。”

顾休止刚才开始就捕捉到了葛经理表情的不对劲,他朝葛经理微微颔首。

葛经理走后,路野又陪顾休止聊了一会天,却发现顾休止始终有些心不在焉,只当是他不舒服,于是便开口道:“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真的不用,”顾休止咬着唇,“我等会就好了。”

路野闻言担忧地望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我先去趟卫生间。”他要去卫生间给林臣秦打个电话,看他清不清楚状况,顾休止现在的状态实在太糟糕。

“好。”顾休止点头。

路野前脚刚走,后脚顾休止的胃里就忍不住翻涌起来,明明什么也没吃,恶心感却要把他淹没。

他撑起自己的身子,迷糊又虚弱地往卫生间挪去。

好不容易走到了卫生间的门口,他的手刚放在门把手上,就听见了里边谈话的声音。

是葛经理和路野。

“刚才那个人…”葛经理有些踌躇,“跟小黎也太像了吧。”

“哪里像?”路野的声音难辨情绪。

“就是…感觉,”葛经理‘嘶’了一声,具体也找不到适合的词,“反正像和小黎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一样,

像,

小黎。

顾休止死死地抵住门,苍白着脸,咬牙听完了这些话。

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听路野的回答,天旋地转般的黑涌上了头,顾休止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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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裁办公室内:

助理:秦总,陆先生送来的快递。

秦妄揉眉:帮我拆开吧。

快递盒内是一顶绿色工地安全帽,还有一面红色锦旗。

锦旗题字:把安全帽系好,不要在爱情的路上跌倒。

秦妄:“......”

追妻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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