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的人很唏嘘。

因为他们发现叶宁变得铁石心肠，连她亲爸出面都没讨得了好。

不管是恩威并施也好，还是仗着辈分压人也罢，总归他们在叶宁身上占不到一分便宜，那丫头一双眼睛寒光四射，让人有一种下一秒就要弄死你的错觉。

叶老太太带着孙子出门遛弯儿去了，江玉蓉和陈冬梅商量着去了镇上，去买制作糕点的原材料，男人们则是各有各的活儿。

叶欣出房门的时候，院子里除了抽烟的爷爷，就没什么人了。

她跟叶耀祖这个爷爷向来不亲，所以只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去，在后山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在石头上，拿着树枝练字。

姐姐说过，读书才有更大的出息。

姐姐还说过，等挣更多的钱了，要送她去学校，虽然现在还不能上学，但是她可以自己学习姐姐教她的那些东西。

“阿啵呲嘚……”

叶欣嘴里一边念叨，手里就用树枝在地上画。

她记性很好，叶宁教一两遍她就记得，这段时间有空她就默默地背，早已经把那些声母韵母刻在脑海深处。

写完了拼音，她又开始写十以内的加减法。

算术是叶宁在卖糕点的时候，顺便教她的，叶宁会在给人算账找钱的空挡，给叶欣讲解加减法，以她现在的年龄虽然还理解不了太高深的内容，但十以内还是没问题的。

“1+1=2……”

叶建城本来是跟着老太太出门遛弯的，但遛了没多久，想起寒假作业还没做，便想着回去写作业。

他从河边绕上来，打算从后山抄近路回家，刚走近便听到有人在念叨拼音和加减法，走上前去一看，发现是叶欣。

“你在这干什么呢？”叶建城问着，目光也看到了空地上用树枝写出来的字。

“大……大堂哥。”叶欣打了声招呼，低着头不说话。

她记得姐姐说过，不能把学认字的事情告诉别人，可现在被大堂哥看到了怎么办？姐姐会不会怪她？

“你在学认字，学算数？”叶建城又问道，“你怎么会这些？谁教你的？”

叶欣还是不说话。

叶建城皱着眉头想了想，听说叶欣这段时间一直和叶宁在一块儿，这些拼音和算数，保不齐是叶宁教的。

至于叶宁怎么学会的？

叶建城自动合理化：端看叶宁这些日子的做派，就知道她是个厉害的，偷偷学点知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思及此，叶建城对叶欣说道：

“你在这里等我，别跑远了，我等下来找你。”

说完他便回了叶家，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找到了两本快要翻烂了的教材，又找到一个写了一半的本子和半支铅笔，拿到后山交给叶欣：

“这些给你，你要学认字，没书不行的，写字也不能光在地上画。”

“给我的？”叶欣很是吃惊。

严格来说，用受宠若惊来形容也不为过。

大房这个堂哥，从小学习就不错，是老太太心里一等一的宝贝孙子，他和叶欣之间年龄相差七岁，当他开始上学的时候，叶欣还是个刚出生的奶娃娃。

两人之间着实没什么太深的交集。

尤其是叶建城去镇上读中学之后，因为是住宿，很少回来，叶欣就更少见到他。

可她在家里和叶建军、叶建学相处，深刻体会到了男娃娃在长辈们心中的分量，也受尽了三房那两个人的欺负，以至于她也不怎么敢跟叶建城接触。

“拿着吧，咱们家的书我用过，叶欢用过，叶建军也用过，所以有些旧了，但上面的字还是能看得清。”叶建城把东西塞到她手里。

叶欣拿着书，小小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还是没舍得还回去。

“谢谢堂哥。”叶欣道了谢，从自己兜里抓出一把糖果，递过去，“堂哥，这个给你。”

“糖果？”叶建城诧异，“叶建学想吃，你姐姐宁愿挨打都不给，护犊子似的，你怎么就这么舍得，给我这么一把？”

“不一样的。”叶欣说道。

“哪不一样？”

“姐姐说过‘以德报德，以怨报怨’，姐姐还说‘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姐姐更说‘人若犯我，我必还之’。”叶欣说道，“姐姐说，我年纪小，弄不清楚这些话的意思，但我只需要记住，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对我不好，我也没必要对他好。”

叶建城顿时就明白了。

叶欣不是舍得糖果，而是他给了书和本子，向叶欣释放了善意，所以叶欣愿意以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来回报他。

而这一切，都是叶宁教的。

他突然对叶宁这个堂妹产生了好奇，小小年纪能说得出这些话，而且又能赚到钱，还真是个不简单的人。

叶建城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中长大，曾经也觉得自己是男孩子高人一等。

可自从去了镇上念书，班上好几个女同学成绩比他好，他那个时候就知道，女孩子不都是奶奶口中说的“赔钱货”，她们也可以很优秀。

只是在这个家里，人人都对“重男轻女”习以为常，他也不好跟长辈对着干。

更何况人性自私，家里这种环境对身为男孩的他有好处，他又何必要去说呢？但是现在，跟叶欣接触之后，他对那个给叶欣带来巨大影响的叶宁堂妹，产生了刮目相看之感。

叶建城还有作业要写，没有在后山多留，跟叶欣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回家了。

叶欣捧着对她而言很是珍贵的书本，趴在石头上，用那半截铅笔在纸上写着那些已经深刻在脑子里的拼音字母和算数。

铅灰色的字在泛黄发旧的本子上呈现，歪歪扭扭的，却有种别致的美。

这是……拿笔写字的感觉。

真好。

叶欣沉浸在写字中，一直到中午，肚子饿的咕咕叫了，才径直去了陆婶家。

而叶宁一觉正好也睡到中午，起床之后锁好门，顶着一张肿了的脸出了门——村里的乡亲们对此司空见惯。

因为她们都知道，这是叶宁又挨打了。

一进陆家的门，陆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陆简就拉着叶宁的手，踮起脚往她脸上吹：

“呼呼，不疼。”

叶宁一愣，随即笑了：“谢谢简哥儿，我不疼。”

陆简拽了拽陆婶的衣服，又说道：“鸡蛋，滚一滚。”

“哦，对！”陆婶一拍脑袋，“我马上煮俩鸡蛋在脸上滚一滚，能消肿。”

这是乡下的土法子，用煮过的石滚蛋敷在脸上滚几圈能消肿，陆简曾经看到陆婶用过，也就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