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仓大甩卖啦清仓大甩卖,走过路过机会千万别错过,不买不要紧,看看也欢迎,赔钱甩卖,全部都是跳楼价,跳楼价。”

懒洋洋的声音喊起奇怪的话,从小摊前的纸片人里传来,引的路过的莽夫书生小姐妇人频频侧目,而摊主却半依半躺在身后的树下,一顶半破的斗笠盖在脸上不知道是不是在小憩。

旁边卖豆腐脑的忍不住和隔壁卖馄饨的小贩窃窃私语:“这喊的是啥子呦?一句就听得懂半句。”

“啊,怎么说,虽然不是很懂,但是好像一听就莫名的忘不掉啊。”

“哎呦你看到那纸片人了吗?这摊主还是个修那个不得了路的主呢。”

“那叫修道啦,笨!”

一青衣公子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摇着扇子走到摊前询问到:“敢问这簪子何价?”

摊主听见声响挪开了脸上的斗笠,不急不慢的伸了个懒腰,这才笑眯眯的走了过来,脸上却仍然一副慵懒的神色。

四下的人却皆一惊。

如玉如壁,端的那是一副眉眼如画的俊逸,一袭浅墨衣衫,腰上束着三指宽的金边绣云纹腰带,脚上蹬着一双黑墨靴。明明刚还依靠在树下没个端正的姿态,这一起身却分明带着修道之人的翩翩气度,说是衣袖轻抚撩仙意竟也不为过。

可是明明端着一副画里走出来的模样,这人一开口却满满的调笑:“左边这些十两,右边这些二十两,公子这是看中哪个了?”

“这么贵?”青衣公子恍惚之间回过神来,皱眉不满。

“公子这是要送心上人吧,送心上人的东西怎么能嫌贵呢?”白妄笑眯眯的眨眨眼。

青衣公子哽了一下,面上开始犹豫。

“这样吧,我看公子诚心,这个簪子十五两卖给你可好?”白妄生怕被其他人听见似的凑过身去压低声,一副我只卖给你这个价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我亏本亏大了的表情。

青衣公子掷下十五两,拿了簪子开心的走了。

白妄收了银两,一脸真好对付的表情,正要转身回树下继续瘫着,一大家闺秀模样的小姐提着裙袂款款走来,以圆扇半掩面柔声细语:“这个胭脂怎么卖呀?”

“一两。”白妄伸出一只手指晃了晃。

???

旁边一直看着的人顿时无语,刚才卖给那青衣公子不是十两打底的吗?

“这谁啊,哪有这么做生意的?”旁人嘀咕。

“欸我知道这是谁,这不是兰亭坊的白小公子吗?”

“白小公子?等等,兰亭坊不是……那个地方吗?”

“诶呀你太落伍了,兰亭坊之前虽是烟花之地,但是现在规定可多了,非两厢情悦不得独处入房,坊内女子皆以琴棋书画待客,与客吟诗作对为乐,以前虽然是污浊之地,现在可雅致了!吸引了好多文人墨客呢!”

“真真不可思议。”

“听说就是这位白公子的主意。”

“咦,真是大胆新奇的主意。”

路人还在这嘴碎,白妄已经迅速的卖完了摊上的小玩意,只见他修长的指尖一绕,喧闹的纸人一下断了声,缓缓的飞进他的袖口。

白妄收好摊子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随手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叼在嘴里,一串拿油纸包好揣怀里,一路玩闹到了兰亭坊前踏了进去。

坊内虽然比起前两年雅致了不少,却仍然到处是莺歌燕舞的娇笑声。

白妄刚踏进去就有美艳女子笑道:“阿妄又去把姐妹们瞎做的东西拿去卖了啊?不怕被人知道是勾栏女子做的东西,肮脏了他们?”

“什么肮脏不肮脏的,都是东西还有高贵之分啊?”白妄故作蹙眉反驳道。

“哎呀呀,你看你,阿妄最听不得这话了,你还说。”旁边有女子推搡着这名美艳女子,言语带笑。

“我的错我的错,掌嘴掌嘴。”美艳女子盈盈带笑与其他女子闹作一团。

白妄正还要说什么,坊内二楼突然传来争吵声,底下的人皆一愣,转眼就见白妄冲了上去。

果然是有客人闹事了。

“我花钱了啊,什么叫不能独处!”二楼房内传来谩骂怒声。

“这位爷,我们这有规定,青青既然不愿委身于您,您是不能和她独处一室的,你们可以在厅内弹琴吟诗……”

“呵。”房间内一大腹便便身着华丽衣裳的中年男子冷笑一声,而他身边一青衣女子正躲在一紫衣女子的身后,脸上挂着泪痕:“可笑可笑,妓娼选客,真真是你们这坊……啊”

中年男子话没说完,被冲进房间的白妄一脚踹在腿上,登时一个不稳跌足在地。

“你!”中年男子怒目而视。

“道歉。”白妄笑眯眯的在人眼前蹲下,嘴角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

“你!你,你知道我是谁吗?”中年男子骂道。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白妄反问。”

中年男子一愣,他本是江南商贾世界,偶来此地做生意,听闻兰亭坊大名便来仰望一番,谁知这里的女子个个连手都碰不得,让他好不气愤,大煞风景。

“你……你谁啊!”中年男子开口带了丝犹豫。

“你都不知道我是谁,我干嘛要知道你是谁?”白妄翻了个白眼:“道歉。”

“我……”中年男子似还要嘴硬,却骤然眼眸一缩,面前的人手持一把锋利的小刀已经抵在了他的喉间。

明明是这么危险的动作,那人却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你……”刀划近一分,男子脖颈一疼,终于认怂了:“行,行,对不起!失礼了!刀别近了!”

白妄收了刀,一把拽住中年男子的衣服,明明是一副清瘦的身形,力气却大得惊人,竟然拖着男子一路来到坊门口,然后将人丢了出去弯起眸:“爷不送,下次别来了啊。”

“阿妄阿妄。”紫衣女子一路从二楼赶下来叉起腰教训人:“你看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和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白妄拍拍手像是在拍灰一般:“青青没事吧?”

“没事,下次别这么强硬了!”虽然知道说不听,可是紫嫣还是忍不住道。

“坊内就我一名男子,我不强硬谁强硬。”白妄仍然笑嘻嘻的,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钱袋丢给紫嫣:“喏,今天卖小东西的钱,话说盈儿的病好了吗?我去看看她去。”

“没好透呢,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什么邪秽。”紫嫣叹了口气接过沉甸甸的钱袋顿时一愣,又卖了这么多钱啊,再抬头白妄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坊后的阁内。

坊内最深处的小楼阁内,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病怏怏的躺在床上,睁着双眼看着房顶。

门突然被吱嘎推开,小姑娘费力的转过头来,一见到来人便笑了起来,苍白的脸色也多了丝血色:“阿妄哥哥。”

白妄将她扶坐在床上,从怀里拿出糖葫芦递了过去:“来偷偷吃,别告诉紫嫣姐姐。”

“嗯嗯。”小姑娘弯眸接过,极其爱惜的小口啃了起来。

“还在想你姊姊的事情呢?”白妄坐在床边轻声道。

盈儿的眼眸一下就黯淡了下来,随既头上一下抚上了温柔的手掌。

白妄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我听说害你姊姊的那人渣前几日惨死了!”

盈儿一愣,突然眼睛登时亮了起来:“真的吗?”

“真的呀,阿妄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白妄笑眯眯的收回手。

盈儿的脸一扫刚才的苍白之色,眼眸里迸发出一丝明亮,恍惚之间好像病也好了三四分,她低头有啃了一口糖葫芦边嚼边小声道:“阿妄哥哥你现在给我讲故事好不好?我想听那个公主丢鞋子的故事。”

“好!”白妄侧过身的讲起了故事,他挥舞着手臂做出夸张动作逗的盈儿噗嗤噗嗤笑着。

“水晶鞋是什么呀?”白妄正讲的起劲,盈儿突然疑惑。

“就是……嗯。”白妄思索了一下:“琉璃知道吗?琉璃做的鞋子。”

“哇,能穿吗?”盈儿嘟囔一声,然后抬起头:“阿妄哥哥知道好多故事啊,是白姨讲给阿妄哥哥听的吗?”

“不是不是,是我在老家的时候,从书上看的。”白妄笑嘻嘻。

“阿妄哥哥骗人。”盈儿撅起了嘴:“我上次问过紫嫣姐姐了,白姨生下阿妄哥哥后,根本没带阿妄哥哥出过坊,阿妄哥哥哪里来的老家?”

“嘻嘻,信则实,疑则虚。”白妄抱臂,架起一只腿慢悠悠道。

盈儿还要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嘈杂声,有女子在喊:“阿妄阿妄!”

“欸来啦。”白妄伸手揉一把盈儿便匆匆出了门:“怎么了怎么了?”

“赵家又来闹事了!”门外女子气的一跺脚,抬眼就见白妄拔腿就往外跑去。

“慢点啊阿妄慢点,别摔着啦。”女子在他身后喊,却顷刻间已看不见白妄的背影了。

厅堂内传来砸东西和男子的怒骂声,客人早已经见情况不对而鸟兽作散,厅内十几名名女子美艳怒瞪着眼前的一群身着赵家家仆灰衣的人,为首的男子身高约莫八尺,面容凶煞,刚进门便一脚踹翻了厅堂的桌子。

“赵大,你别欺人太甚!”之前和白妄打趣的美艳女子怒道,平时这个头都是由紫嫣出的,但是现在紫嫣不在,美艳女子知这气势不能输,于是凶道:“上次你们来,被阿妄打的屁滚尿流,今天又来讨什么没趣?”

赵大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那是他用不知什么邪术!我告诉你们,我们赵二公子的死,一定和你们坊有关!今天赵老爷说一定要你们拿出个交待,不然我就烧了你们这破坊!呸!”

美艳女子冷笑一声:“听闻你们家赵二公子,死的那是一个抽筋扒皮,骨头震碎的惨样,我们坊内的姐妹可没有那本事。”

“你们没有,可是那白妄小畜生可说不准。”赵大道。

若说之前还只是对峙,可是小畜生这三个词一出来,那话可就难听万分了,美艳女子脸色一变啐了一口,毫不犹豫的骂了回去:“狗仗人势的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副德性?还好意思骂我们家阿妄,谁给你的脸的!”

“妓,女,之,子,我还……唔?!”赵大似乎还想谩骂,一张白色纸片人咻的一下贴在他的额头上,赵大顿时噤若寒蝉,他的身子一下绷的笔直,像快木头一样立在了原地。

“哎呀,对女孩子不可以狺狺狂吠的。”话语带笑,从坊后传来,众人皆抬头看去,就见白妄负着手不紧不慢的信步而来。

“阿妄!”美艳女子面上一喜。

“欸我来啦。”白妄走到美艳女子面前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赵大!赵大!”几名灰衣家仆围了过来,拍着赵大,可赵大却依然像个木头人似得立在原地,不语不动,只有一双眼睛费力的转着露出了一丝恐惧。

“小兔崽子你修的这是什么偏门邪道!我告诉你,今个赵老爷可是请了个大人物来!识相点就赶紧把赵大解开!”

偏门邪道,白妄在心里狂笑起来,这可是清虚九霄门派最基础的驱纸控人,一般是长辈用来惩罚小辈的手段,到你们口中竟然成偏门邪道了。

“噢,你们这是请了谁啊?”白妄懒洋洋的转过身。

恰好,一人敛眸踏门而入。

道是皑皑凉雪华发落白,又为纷纷玉絮绕人而徘。

白妄恍惚想起上一世。

自己也是这么转身看去,不过一眼,便是一世依随生死相伴,终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