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这事,终究还是白妄的错。

白妄白日得去练剑台修炼,殷怀羡窝在屋子里觉得无趣,七八岁又是好奇心很重的年龄,便出了屋在竹林里闲逛。

因为听了白妄的叮嘱,殷怀羡也没走远,但是恰巧柳闻鸣来找白妄拿柳母托他所带之物。

好巧不巧,两人就这么撞上了。

清虚山顶从未有孩童的身影,柳闻鸣又是耿直的人,捉住殷怀羡便禀告了掌管惩罚的伏虬尊,这下反而闹的有点沸沸扬扬的。

殷怀羡虽然只有八岁,却早已心智明了,知道自己若是说出前因后果,白妄定免不了一顿责罚,面对威震八方的伏虬尊,殷怀羡竟然能紧咬嘴唇跪在问天坛一字不言。

这却反而令伏虬尊心下生疑,一时间甚至怀疑殷怀羡是不是魔族所派,以幼童之身蛊惑人心,抬起诫鞭便要抽。

好在白妄及时赶到,阻下了伏虬尊的诫鞭。

这下,却真的乱了。

白妄解释了番殷怀羡真的只是七八岁的孩童,随即托付秋画屏带着殷怀羡回林中小屋,然后便去找琼芳君领罚。

听闻前因后果的琼芳君轻轻叹了口气:“妄儿,天意不仁,世间疾苦,与他相同遭遇的孩童何其多,你也要一个个救下吗?”

“师尊。”白妄抬眸,语气却是没有半点后悔:“可我只遇到了他一个。”

琼芳君略略怔然,随即叹道:“”去吧,去找伏虬尊认罚。

“徒儿给师尊丢脸了。” 白妄单膝跪地行礼,随即去问天坛找了伏虬尊。

他藏了殷怀羡整整十六天。

按照门规,一天一道诫鞭,便是十六道。

白妄入清虚九霄门十年来没有越过一次门规,谁能料想,这一罚,便是十六道。

师弟们不忍心,纷纷找伏虬尊替白妄求请,被白妄给半哄半轰的赶走了,一群少年走的时候拉着白妄一个个哭丧脸的模样,搞得白妄有些哭笑不得。

之前那个修炼卡住后被白妄点通,名为江澜的少年嚷嚷道:“大师兄,那可是十六道诫鞭啊,十六道。”

“放心吧,死不了的。”白妄心想我还得反过来安抚你们了。

“不死也半死了啊!!”

“大师兄,我们还是去替你求个情吧,我们去找琼芳君,琼芳君心软好讲话。”

“快走快走,想看我笑话是不是。”白妄赶人。

一群少年只得边嚎着大师兄边委屈的走了,留柳闻鸣一个原地攥着拳头,一言不发却也不走。

“闻鸣。”白妄喊了一声,心想这孩子又瞎想什么呢。

“师兄。”柳闻鸣声音低沉,许久才接道:“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呢,本来就是我的错,你只是遵规。”白妄心里感慨一句耿直:“与其道歉,不如帮师妹带带怀羡。”

白妄安抚的拍拍人:“对了,伯母托我带的东西拿到了吗?”

“还没。”柳闻鸣依旧阴沉。

“去吧,现在去拿。”白妄笑道。

“嗯。”柳闻鸣嗯了一声,转身要走。

白妄又忙喊了一句:“记得回来帮我收尸。欸,你别哭丧脸啊,我错了我乱说的,打不死的,真的。”

-

打不死,但是打半死。

清虚九霄门惩戒讲究礼正,被罚之人褪去上衣,端正立于问天坛,鞭落也不能有身子晃动,伏虬尊的诫鞭带着他的灵气,若是抽在普通人身上,估计一下就能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白妄咬牙撑下伏虬尊毫无留情的八鞭后,只觉得喉间腥甜嘴角溢血不知是被自己咬破唇了还是被打出内伤。

接下来抽在白妄背上的八鞭,每一下都带着血花四溅,鞭伤叠着鞭伤甚至能隐隐看见白骨,白妄早已疼的眼前发黑,却死死撑着不倒,他已经给师尊丢过一次脸了,若这次惩罚抗不下来,就是又一次丢脸。

伏虬尊抽完最后一鞭,沉声道:“记此惩戒,勿有下次。”

“谢,谢尊上。”白妄颤着声勉强回应完,随即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迷糊中估摸着是被哪个师弟给背回了竹林小屋,总之白妄醒来一睁眼,便看见殷怀羡双眼通红,拽着自己的手跪在床前一副死活不放的模样。

“没事的,不痛,就和被虫蚁咬了口似的。”白妄扬起一个笑容,伸手安抚的摸了摸殷怀羡的头,却一下扯到背上的伤顿时倒吸一口气。

殷怀羡登时眼睛又红了起来,死死的抿着嘴角不说话。

白妄正纠结着要怎么安慰他,门被吱嘎一声推开了,秋画屏端着药走了进来见到白妄醒了顿时欣喜:“师兄你醒了啊。”

“嗯,我晕了多久了?”白妄趴在床上一副要趴到天荒地老的模样。

“一天。”秋画屏端着药坐到床边,有些担忧的看着殷怀羡:“这孩子也在这跪了一天了,怎么劝也不走。”

“啊?”白妄看向殷怀羡,心里叹一句这傻孩子:“怀羡,你抬头看着我。”

殷怀羡乖乖抬起头,双眼红肿如桃核。

“怎么了,内疚啊?”白妄笑道:“那这样,你喂我喝药,喂完就不要内疚了,赶紧去休息好吗?”

“好。”殷怀羡乖乖应道,从秋画屏手里接过药碗,一勺一勺仔细的喂给白妄喝。

喝完药,白妄催促殷怀羡去侧间休息,又问秋画屏:“师尊有提及怀羡入门的事情吗?”

“有,我明日带他去山腰测根骨,师兄放心吧。”秋画屏温婉笑着。

白妄长吁一口气,竹屋的门又被推开了,柳闻鸣踏步走了进来,看到白妄醒了,眸里略有欣喜,随即他放了瓶药在案台上:“师兄,治外伤的。”

“谢啦谢啦。”白妄趴着挥了挥手。

不消一会,清虚九霄门的亲传子弟一群群的都挤进窄小的屋子,见到白妄醒了过来皆皆一喜,或安慰或嬉笑或调侃。

白妄心下感慨一声,平时没白疼他们,都说门派子弟之间暗流涌动,可偏偏这清虚九霄门的亲传子弟各个都是赤子之心。

真好啊。

白妄趴在床上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弯起了眸。

-

后来的后来。

白妄被那人用沧霜一点点剜下自己的血肉时,也是在脑海中靠这场景撑过去的。

那人冷笑着问他,为了清虚九霄门,值得如此吗?

白妄没说话,但是他浑身是血却放声大笑便已经昭告了自己的心情。

当然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