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妄这日刚到练剑台就被一群白衣少年扑倒了。

然后便是彼此起伏叽叽呱呱唤他大师兄的嚷嚷声。

白妄努力从人群中找出一丝呼吸的空隙，无奈道：“闻鸣和你们说了？”

“是啊，呜哇，大师兄！我们都好想你啊。”少年们叽叽喳喳。

白妄只得挨个又安抚了一遍：“好了好了，快去练剑吧，不然等等闻鸣来又要责罚你们了。”

少年们稀稀落落的应了几声后都起了身。

白妄从地上爬起刚拍完身上的灰，抬眼就见柳闻鸣走了过来，一群白衣少年忙专心练起剑，柳闻鸣却没太留意他们而是对白妄道：“师兄你随我来一趟，清虚山脚镇上最近好像出了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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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虚山脚小镇的镇长是位胡子花白，看起来颇有风仙骨道韵味的老爷爷。这日他因为镇上的事不辞辛苦来到山顶，拜访清虚九霄本宗门，好在他也没等多久，清虚九霄门伏虬尊的大弟子便来迎接了他，大弟子身后还跟着一位陌生的墨衣少年，镇长忍不住多瞧了几眼，端的倒是一副眉眼如画的模样，脸上却满满嬉笑神色。

“镇长，门尊和大师兄去了江南之地，你有什么事情同我讲。”柳闻鸣道。

“镇子最近有好些人失踪了。”镇长也不拐弯抹角，开口便道正事。

“失踪？”柳闻鸣蹙眉。

“听闻他们都进了镇后的那片深山老林便一直没有出来过，我们也曾派人去寻，但是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镇长叹了一声。

柳闻鸣犹豫了一下，按理来说，应该是要派弟子下去帮忙寻人，但是现在门尊不在清虚山，亲传子弟都不可擅自下山。

白妄像是看出柳闻鸣的担忧，不由得笑道：“好说好说，闻鸣你去和伏虬尊禀告一声，我们再带几个门下子弟去寻人不就行了，清虚山脚应该也不可能有什么凶煞的魔物，不带亲传子弟也无妨。”

镇长一脸惊异，这是哪里冒出的人，看起来像是新弟子吧？竟然妄自向伏虬尊的大弟子提议。

哪知柳闻鸣点点头应了声：“镇长，你先下山去等我们，我们安排下就出发。”

“啊，嗯。”镇长慌乱应了声，作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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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闻鸣禀告了伏虬尊事后，马上便挑选了十个门下弟子，雷厉风行的行动让白妄抚掌称赞了一会。

很快，几人便下了清虚山踏进了镇后那片深山老林。

几名门下弟子卯足了劲想在柳闻鸣面前表现一番，专注凝神寻着人。柳闻鸣和白妄慢悠悠的跟在身后，就这么寻了一会后，柳闻鸣突然看向白妄道：“我好像知道那些失踪的门客，他们在哪。”

“嗯？”柳闻鸣的声音不大，只是恰能被白妄听见。

“上一世，我也曾帮助镇长寻过人，那时候是大师兄你随门尊去的江南，我独身一人带他们来此地。”柳闻鸣轻声道，他蹙眉伫立原地，环视着周围许久，像是在努力回想着什么，良久柳闻鸣踏步往森林的西南方走去，几名门下子弟面面相觑后忙跟上。

小镇后的这片深山老林已经超过了清虚山灵气聚集的范围，所以偶尔也能看见邪物。

但是这些邪物都比较弱小，难以伤人，危险程度甚至都不如林中的饿虎饿狼。

所以当众人随着柳闻鸣来到森林深处，看到眼前的场景后，都被骇的面容煞白，忍不住慌乱以手捂鼻口。

柳闻鸣默默将手按在腰间的鸾鸣上，一点点的拔出剑鞘。

他想起来了。

上一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也是这副场景。

这副残破的尸骸遍地的场景，乌黑的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味凝结在土地上，这些门客一个个的被开膛破肚，滚圆睁着眼暗示着他们在生命结束的时候曾经多么的惊恐。

恶臭和嗡嗡作响的苍蝇让有些门下弟子强忍着肚子里翻涌的酸水，偏开了头。

然而更令人骇然的是。

这些尸体中央，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她的衣衫被污血染的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她披头散发低头坐在尸群中，那么的安静，却为眼前的场景增添了抹诡异。

若是一眼看去，可能会以为只是个被吓傻的孩子。

但是她一抬眸看过来，四下立即有人喊了起来：“魔族！！！怎么可能，这里怎么会有魔族。”

这个世界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魔族的身影了，传闻在三百余年前曾有过一次灭魔之战，不知谁集结了天下修真正道人士对魔族来了一次大绞杀。

后来书里记载那次征战，用的都是十分惨烈的词，血流成河，尸骸遍地，火光吞噬着天空，惨嚎不绝于耳。

几乎所有金丹期以上的修道之人都葬身于那次征战中。

但是征战结束后，魔族的身影从此以后消失不见。

直到六十年前，一位魔尊赫然现世，又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当时几乎所有正宗门派的门主都葬身在这位魔尊手里。

其中也包括清虚九霄门上一任的门尊，而后，琼芳君肩负上了门尊的重任。

那次屠杀之后，这位魔尊也消失在了众人的眼里，有人听闻，他在北漠荒芜之地招兵买马，收了许多魔修为子弟立成了教派。

不过这些事情对于现在修道的少年来说，都因为时间太过遥远而只能作为一个口头相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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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与人外貌极为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瞳仁是全黑色的。

所以当小姑娘一抬头，立即就有人认了出来。

“二师兄，快，快杀了她。”见柳闻鸣剑已出鞘，四周有人在喊。

“魔族啊！竟然是魔族，快，杀啊。”

“杀了她，杀了她！！”

柳闻鸣握着鸾鸣，几步踏了过去，那小姑娘望向他，沾染着污血的稚嫩脸庞上满满的都是惊恐。

“求…求求你……别杀…别杀我……”她向后爬了几步，与孩童无异的声音发着颤。

柳闻鸣突然想起来，上一世，他看到她的表情后，曾是那么的犹豫。

那丝恐惧让他有了退缩的冲动，可是周围的人都在喊。

杀了她，快杀了她。

二师兄，快动手啊，魔族都该死，他们罪恶滔天，他们嗜血为生。

这些声音像是鼓舞，却又分明带着令人寒栗的杀意，这些声音一点点缠绕着柳闻鸣鞭挞着他，将他的罪恶感鞭挞的一干二净。

于是柳闻鸣就这么持着鸾鸣，刺进了那小女孩的心脏，三尺薄剑甚至都没有阻碍，便一下贯穿了那看起来分明十分柔弱的胸膛。

柳闻鸣拔出剑的时候，她弱小的身子向后倒去，她的鲜血一下染上他的蓝衣，温热而腥气。

像她身上那些门客的血污。

柳闻鸣的内心突然觉得一阵恶寒，他慌乱去擦拭着那些血迹，但是四下的欢呼很快就将他湮没了。

“二师兄你杀了一个魔族！”

“二师兄你真棒啊！”

柳闻鸣被众人围着，他们不谙世事的脸庞上满满的憧憬，他们宣告着正义和正途，他们像每个从小便告知柳闻鸣修道为正途，魔族为邪物的人一样，又像书上的大道理，堂而皇之。

上一世的柳闻鸣努力压下心中腾起的那份恶寒，很快便同他们一样，堂而皇之的接受了斩杀魔族为正义的大道理。

即使，这个魔族，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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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世，柳闻鸣拔出鸾鸣，更是没有了上一世的彷徨。

“快杀了她。”

“魔族啊！二师兄小心！杀了她！”

这些话语也像上一世一样，没有什么改变。

柳闻鸣蹙眉持着鸾鸣，那魔族小女孩害怕的抱起了头，眼里分明缀了泪花。

那丝恶寒突然又在柳闻鸣的心里腾起，他的记忆有什么在叫嚣着呼之欲出，但是这些很快都被那些声音覆盖了，柳闻鸣握紧鸾鸣没有犹豫，挥剑而上。

“闻鸣！！！”

突然间，上一世不曾出现的声音响彻在柳闻鸣耳边。

四下传来惊呼声。

柳闻鸣蓦然回神，鸾鸣的剑刃已经染上了温热的血，但是这些血却不是那魔族的。

这些血是白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