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诏狱。

厚薄各异的几道卷宗安静地躺在老桌上,在这一晚上的时间里,不知道被那双修长且带着薄茧的手翻阅过多少次,页面已经翘起,像是被火烤过一般。

沈翊行单脚踩在长凳上,细细地擦拭着那把御赐的绣春刀。良久之后,那双深邃灼人的目光缓缓挪离了手中的刀,投向不远处的小窗。

从东方而来的那抹光已经照亮了镐京城墙最高的那道青石砖,却还没有办法照入这被石墙深深锁在黑暗里的诏狱。

沈翊行面无表情地端起手边的茶杯饮了一口,茶是冷茶,但对于他来说早就习以为常。

昨夜送苏小姐回府之后,沈翊行马不停蹄赶往皇宫,奉陛下之命,将负责科考之事的几位考官大人带回诏狱,严查其泄漏考题之事。

北镇抚司最擅长的便是刑讯逼供,凡是进了诏狱之人,少说也得退一层皮。看着满身血痕的几人,沈翊行面色与眼神平静地若两潭冰水,凛冽至极,那股阴寒散布在四周,令每个人都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一夜过去了,几位大人可想好了?”沈翊行用手指拈着冰凉的茶杯,狭长的眼眸翻腾着阴暗,“人走茶就凉,就算你们此时不说,但总有受不住的时候。对了赵大人,听说您有个远房侄子今年也要参加科举考试,此刻就住在您郊外的那套小院里,还有李大人,听说前些日子岭南巡抚给您送了几箱金银珠宝,托您办件事……”

锦衣卫除了还皇帝的“刀”,还是皇帝的“耳朵”,朝中官员的动向他们摸得一清二楚,卷宗中皆有记录。

本以为科考期间不会有意外发生,没想到考官竟然以身试法,往日里皇帝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但这次实在是触及到了皇帝的底线,竟然有太子和世家大族牵涉其中,妄图扰乱日后朝政。

审讯结束,沈翊行净了手,同众锦衣卫去面摊吃午饭。

面上来之后,何凡将碗里的青椒挑干净,这才推到沈大人面前,小声嘀咕道:“明明不喜欢吃青椒,干嘛非要点青椒肉丝面。”

沈翊行冷冷地看着他。

何凡若有所思,盯着沈大人地面颇为费解,但很快他就有了答案:“沈大人,该不会是因为苏小姐喜欢吃,所以您想尝试一下?”一定是这样,否则沈大人不会点青椒肉丝面的。

沈翊行白了他一眼,“别乱说。”

几名锦衣卫瞬间来了兴致,这可不是乱说!沈大人今年二十又五,仍是光棍一条,因为他们职位的原因,很少有人愿意同他们打交道,更别说妙龄女子。如今沈大人这颗铁树终于长出了花苞,他们怎能不兴奋。

“上次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我有幸见过苏姑娘,长得是真好看,又是丞相之女,大人艳福不浅啊!”

“沈大人,你就放心大胆地上,我们绝对不会拖后腿。”

“可是我怎么听说苏小姐和宁昌侯府的世子是青梅竹马呢,这苏小姐该不会中意世子吧?”

“世子又怎样,咱们沈大人哪里比他差了,论身世,也是大家族出身,论样貌,亦是人中龙凤,而且前途不可限量……”

在他们的聊天中,沈翊行五感外放,察觉到斜对过的茶馆里有人探头探脑。趁着那人将脑袋缩回去之际,沈翊行快速闪身,悄无声息地绕到了茶馆门口。

沙青扒着门口,掏了掏耳朵,嘟囔道:“这群人也太小心谨慎了吧,连说话声音都小得跟蚊子一样,这让我怎么探听他们的行踪!”

沈翊行视觉听觉出众,一下就听出了这是贺兰辞身边小厮的声音。

沙青叹了口气,再次将圆圆的脑袋探了出去,方才沈大人坐的位置已经空了,他四下张望,并未见沈大人的身影。“奇怪,人呢?”

“找我?”

沙青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肩膀一抖,更让他受惊吓的是,沈大人近在眼前,手正放在腰间的绣春刀上。

“沈、沈大人……”沙青脸色惨白,腿直打哆嗦,生怕下一秒便嗝屁了。

沈翊行看着他,“探听锦衣卫行踪?”

“没、没有,我就是奉我家世子之命随便逛逛。”沙青尬笑两声:“我、我逛完了,这就回去了。”惹不起还是先溜比较好。

看着沙青那哆哆嗦嗦的两条腿,沈翊行额角一抽,眯眼,压迫十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这种愠怒而隐忍的目光让沙青心口微颤,完了,好像溜不掉了,探听锦衣卫行踪是大罪,他这条小命不会就要交代在这儿了吧?

“我送你。”

“诶?!!!”什么鬼?沈大人为什么要送他回去?该不会是想当着世子的面杀他吧?这招叫什么来着,啊想起来了,杀鸡给猴看。“不、不用劳烦,我自己回去就行,告辞。”

沙青抬起自己那不怎么受控制的腿就跑,太吓人了,以后这种事情还是让世子自己来吧。

沈翊行眼尾上扬,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路过面摊之时,何凡问道:“大人,你去哪儿,面不吃了吗?”

沈翊行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丢在桌上,留下一句“我有事,你们随意”后便离开。

几名锦衣卫看着沈大人跟在世子小厮身后,统一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